火车上坐时间长了,下了实地还觉得整个大地都是移动的,还在“跍——跍——”地颤抖奔驰,永无止境。我不由感慨,人生不就是一辆永不停止的机车么,万一哪天停下来,肯定就是报废该进回收站了。
活动一下酸胀麻木的四肢,随着汹涌的人流向出站口走去。偷眼一看,白晓雪乖巧地走在我身后一直不说话,只是半低着头,把下唇咬在嘴里,露出雪白可爱的半截小贝齿。跟的很紧,应该是怕我把她箱子拐跑了。
等走出站台,我就想不能就这么沉默下去了,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萍水相逢不能成朋友也决不能留下遗憾,尤其千万不能让她就此心生怨恨,从此怨艾人生的黑暗凄凉进而产生报复社会的冲动,或者万一想不开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就麻烦了。
我打定主意,就即刻停住转回身,白晓雪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还挺投入,一不留神差点撞我身上。这一下她没怎么样,我倒吓得往后一蹦三尺远,属于做贼心虚的典型反应。
这样子看的白晓雪一愣接着扑哧一笑,如拨云见日,万道霞光扑面而来。
我望着有些得意的白晓雪,胆子稍大了一点,整理了一WWW.soudu.org下思绪说:“白晓雪同学,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咱俩就在这儿一拍两散吧。至于昨晚的事儿,算我不对,我他妈混蛋,我对不起你。你千万别想不开,人生的花朵尚未绽放,未来的路还很漫长,啊!人生是多么美好,你要勇敢的去追求,去开拓……”搜肠刮肚总算拽出来这么点词儿。
没想到白晓雪丝毫不为所动,抬起略带诧异的俏脸,盯着我望了一会儿:“你说什么,昨晚?昨晚你怎么对不起我了?”
“啊?你......不知道?”
“废话,我知道还问你干吗。别转移话题,快坦白交待,昨晚你怎么对不起我了?”白晓雪换上一副佯怒的表情,双手俏皮地按住叉腰肌。
我有点发懵。怎么回事?她是故意这么说的跟我演戏呢,还是真不知道?我现在也不确定。不过总归她这么一说,我就可以放心了。我就想,要是她真睡糊涂了忘了就最好,即便她知道了现在却故意装出没事人一样,那至少也表明她已经决心既往不咎,饶过我这回年少的冲动。
我内心深处不由感叹一声,谢天谢地谢姥姥!果然是新时代的大学生,就是想得开,就是心太软,就是心胸开阔,就是……人品好!
想到这儿我心情立马好转起来:“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晚......昨晚我喝水的时候把你衣服弄湿了一块儿,不过现在看好像问题不大,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哈哈,问题不大。”
“什么?你居然弄脏了我的衣服?”没想到白晓雪一听我轻描淡写的这么一说,反而认真起来,拉起衣角四处检视,“你……你不知道这衣服可是我做家教赚的第一笔钱买的,一千多块呢,尤其还有纪念意义,你居然......呜呜……你赔钱,你给我赔……”说着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
我心一翻。完了,真倒霉,我干嘛撒这个慌啊——不是遇到碰瓷的了吧?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勺舀,这小姑娘看着挺健康向上的,没想到也会玩儿这手。
我下意识地一摸口袋,瘪瘪的,心里立时没了底气。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坦白承认其实我就是摸了你胸脯一下,也是属于未遂,警察都没抓我你还能把我怎么着?一百多斤今天交待给你爱咋地咋地吧。
可不妙的是此时我敏感地发现环境也有点不一样了。路过的一些人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注视我俩,揣摩看我俩这衣着气质对比,多半都会当成是流氓当街调戏青春美少女,要不是我体格壮点,看附近几个愤青的眼神肯定都要冲上来揍我。这还不算,不远处正有一个交警大哥也开始注意到我这儿,此时已躲到一棵梧桐树后偷偷往这边观察,跃跃欲试,就等着少女一声大叫之后猛地冲上来将我就地缉拿归案,来他个捉奸在床然后直接授功升迁调工资发奖金分房子——看他那冒火的双眼人家一家人的未来就看我接下来的表现了,我立马就觉得任重道远。
可是对不住了交警大哥,不行啊,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是个通缉犯,不能再犯事儿了。
一想到这儿我就头皮发麻。怎么办,跑么?不成。这里我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跑进个死胡同再被逮到,那就属于调戏妇女肇事逃逸罪,就更说不清楚了。
思来想去终于我长叹了一口气。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认了。我就用颤抖的手伸向衣服口袋,掏出了自己仅剩的几百块钱——具体的说起来是七百一十三块:“别哭别哭,小点声,把狼招来就完了。我赔还不行么。不过你看我就这么点钱了,你能不能给我留顿饭钱?”
“不行,全得给我,这还不够呢。”
真够绝的,此时我彻底被激怒了,叫嚣道:“大姐,做人没你这么不厚道的吧?我看你这衣服也不值一千多吧?在我们那儿一百块钱三件还送双袜子呢。再说这不也没咋地还能穿么,你也不能赶尽杀绝啊。万一我没法活了就此走上犯罪道路,你不内疚么?你不觉得没法向我爹妈交待么?你不觉得愧对和谐社会么?咱出来混的讲究的是给人活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我好一顿痛诉,声情并茂,渐渐入戏之后就觉得我比窦娥她妈还冤。
白晓雪就站在我对面很认真地听着,跟听戏一样,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又笑了起来。
“哈哈......哥你咋这么逗呢?哈哈......笑死我了,哥我跟你闹着玩的看把你给吓的,哈哈哈......”边笑还边夸张地伸出同她名字一样雪白的修长小手直拍胸脯。这又让我想起了我会的为数不多的几句文词:“轻罗小扇扑流萤”。
白晓雪笑得前仰后合的,看得我直楞楞地站在那儿,云山雾罩的不知道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白晓雪笑了一会终于忍住:“好了哥,不逗你了,快把钱收起来吧小心被小偷盯上。”白晓雪又看了看手足无措的我,扑棱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追加了一句,“哥你真可爱。”
我还可爱?我倒觉得自己很像一傻瓜。姥姥的真是世风日下啊,这大都市果然卧虎藏龙,尔虞我诈。一落地儿就被一小丫头给整的死去活来。
“嘿嘿!”我傻笑了几声以掩饰我内心强烈的挫败感,“那你不让我赔钱啦?”
“嗯,看在你为本姑娘拎包这么辛苦的份上,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就不让你赔钱了。”说完还俏皮地把头仰起来,样子还真像个骄傲的公主。
“姑娘英明啊,就你这包,足足四十几斤,幸亏哥们儿我还练过,换个人都拎不动,市价少三十块绝对没人愿意接这活,我没功劳还有苦劳不是。”
“嗯,多谢哥了。”白晓雪点点头,沉默了一阵,忽然收起笑脸,正色道,“哥,我觉得咱俩挺有缘的,你看咱俩是老乡,又都在一个城市,坐火车又是邻居。我在这城市也没一个亲人,挺孤单的,你就认我当妹妹吧。而且我看你也是一个人出来的,你这人嘛,虽然有时候有点冲动,但总体来说心肠还不算坏,在这个城市里互相也算有个照应。怎么样?”
“认你当我妹妹?”这小姑娘花花肠子还真多,我一咧嘴,“这位女施主,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抱歉的很,贫僧已经看破红尘起,跳出五行中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