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布帘,清冷的月光一泻而入。
往下看,外滩上涌起了密密的人潮。隔江而望的东方明珠,此时也闪开了灿烂的灯群。
一首三十年代风行于十里洋场的怀旧歌曲,随着哀婉的旋律一阵一阵地飘浮上来:
醒来不见爹娘面,只见窗前明月光……
悲言怨曲,有感而恸,丽丽眼睛里盈出了一滴凄凉的泪水。
“丽丽,别难过。”英杰放下手里的资料走过来,心疼地抱住了她的肩膀。
“英杰,我……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丽丽偎在英杰怀里,小声地哭泣起来。
私奔的快感和幸福是短暂的,接下来,便是莫名的烦恼与无聊……
英杰到上海,就与那家研究院签订了试用合同。丽丽也应聘到了一家旅游公司。白天忙忙碌碌,可能什么都忘了。一到晚上,她的心中就会涌出一丝丝莫名的哀愁。
所谓幸福的日子,就是这个样子么?
英杰虽然放弃了关东的前程随她而来了,心里仍然念念不忘他心中的重化装置。据说,那家研究院交给他的主攻课题是通用机械,他却坚持研究“重化”机械。为这,彼此闹得很不愉快。而她呢,虽然脱离了长辈之间的争斗,暂时保全了他们的感情。然而,对父母的思念之情和不辞而别的内疚,时刻不在噬咬着她那颗脆弱忧柔的心。
英杰看出了他的苦闷,就从研究院宿舍里搬来了行李,想与她过同居的生活。她想了想,还是将他劝阻了。她并非无情,只是觉得,两个人肌肉相媾的时刻,不应该发生在这种心境凄楚的日子里。
“丽丽,是不是想给家里打电话?”聪明的英杰看出了她的心思,立即把手机掏出来,“要打,你就打吧!”
“对不起,我违犯了咱们的约定。”丽丽抱歉地说,“你要是想家,你也打吧!”
满天飞舞的通讯电波,一瞬间便从上海飞快地传到了关东。
听到丽丽的声音,爸爸妈妈又惊又喜,又牵又挂……不一会儿,几个人就在电话里哭成了一团。
可是,李金铸接到儿子的电话,却像打架似地喊叫了:“你是怎么回事儿?说走就走啊?就算是住旅店,走时还得打个招呼呢!”
“老爸。我觉得,你和孙叔叔这样争斗,给我们的温暖太少了……”WWW.soudu.org
“英杰,你赶紧回来!”李金铸不听儿子的解释,着急地下达了命令,“你知道吗,试车出了大事儿了。”
“什么?出了大事儿?是主机的问题,还是配套设备的问题?”
“唉,谁也弄不明白呀。”李金铸叹息了一声,“那个波斯慕临走时说,我们生产的配套设备根本不合格。他要霍总再派吴厂长去德国采购配套设备。为了这事儿,霍总急得到处找你啊!”
“哼,岂有此理。老爸,你告诉霍总,我马上回去!”
“什么,你真的回去?”丽丽听了他的话,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丽丽,试车失败了。至今找不到原因,我不能在这儿呆着呀。”
“英杰,”望着夜色中奔涌的江水,丽丽的神色变得悲伤起来,“来这儿,是你依了我的,你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了呢?”
“现在……‘东北重化’急需我回去啊!”
“你这样匆匆忙忙往回赶,不会是……串通了你老爸,合伙儿整治我爸爸吧?”
“丽丽,你怎么这么说啊?”英杰楞楞地瞅着丽丽,“孙叔叔……他是我未来的岳父啊。我怎么会整治他老人家呢……”
“可是,英杰,我有个预感……” 丽丽说着,一头扎在床上,竟伤心地嘤嘤哭泣了,“你这一回去,我爸爸就要倒霉了!”
奇怪?英杰听了丽丽的话,脑袋拨郎鼓儿似转动起来。
下班的铃声响半天了,霍总办公室里的人们还在激烈争论着。
公安、劳动安全部门找到了锅炉爆炸的原因:是两根管子的管壁破裂了。
“两根管子?”吴厂长脸面紧张地抽搐了一下,“哪两根管子?”
“负责主循环的两根管子。它们受不住骤然升起的高压……”
“就怪你!”梁处长听到这儿,生气地看了吴厂长一眼,“锅炉刚刚启动,你就命令加压……”
“这不能怪他。”霍总想了想,慢慢分析道,“进口主机设计的就是高压操作。就算是再延长一段时间,这管子也够呛能挺住。”
霍总的话让吴厂长一下子逃脱了干系。他悻悻地撇起嘴丫子,不满地说:“咱们的控制系统呀,根本就接受不了人家主机的指令。”
“错!”总会计师马上反驳他,“接受不了指令,设备怎么运转了?”
“可……那个降压指令,它就没接受!”吴厂长拍了拍桌子。
“加压的指令它却接受了!”梁处长气愤地挥起了拳头。
“我看,这事儿得追查一下。”总会计师建议霍总,“为什么别的管子没裂开?就这两根裂开了?制作的时候,是不是谁使了坏?”
“哈……那你去找孙水侯吧。”吴厂长一下子推卸了责任,“使坏不使坏,与我无关哟!”
“?!”霍总听着部下的争论,也觉得不可思议了。他闷着头儿,仰卧在大沙发的靠背上,顺手掏出了一支“大中华”。
“李博士到!”大家正争议着,门外的秘书大喊了一声。
“啊!英杰回来了!”霍总听到秘书的喊声,一下子捻碎了手里的烟,乐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重化宾馆的豪华套间,改成了李英杰的临时研究室。
一尊宽大的写字台上,摆满了图纸、资料、文件……写字台旁,三台微机同时开启了。
李英杰站在一台微机前,仔细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数据。
像是没什么结果。他扫兴地摇wWw.了摇头,走出了屋子。
隔壁,宽大的房间里摆满了十几台微机。十几个穿了白大褂的人正在忙碌着。
“梁处长。”李英杰招呼了一声,吩咐说,“打开小型机,把加压时的数据进行详细分析。”
“好。”穿了白大褂的梁处长点头答应了。
“可是……操作小型机的人回家了。”这时,器械组的女工程师站起来提醒梁处长。
“回家干什么去了?”梁处长问。
“说是……有事儿……”女工程师结结巴巴地回答着。
“告诉他马上回来。”李英杰听到这儿,生气了,“如果再脱岗。我就辞退他!”
“是。我马上通知他。”女工程师拿起了电话。
“各位,”李英杰严肃地告诉大家,“我们现在承担的是最繁重、最紧急的研究任务。工作时间,谁要是饿了,食堂随时提供自助餐;困了,可以回房睡觉。但是,任何人不准回家,要做到随叫随到。”
“大家听到了吗?”梁处长看李英杰讲完了,强调了一句。
“听到了。”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大家忙吧。”李英杰朝大家挥挥手,转身走了出来。
“喂,英杰。”梁处长跟着跑了过来,“我给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
梁处长将房门掩上,看了看走廊里没有人,才悄声说:“吴厂长要参加我们的课题组。”
“不行。”李英杰一口拒绝了。
“可是……霍总,他让我和你商量商量。”梁处长为难地说。
“霍总怎么老是想着他呢?”李英杰不理解地皱起了眉头,“这个人品质不好啊。”
吴厂长坐了那辆黑色轿车,来到了静寂无声的重化大路上。
车子转过了一个弯,有人突然横穿马路。司机慌忙踩了急刹车。
“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司机恼怒地将脑袋伸出车窗,训斥起来。
这个人惊惶失措地朝着车子看了看,连连说:“对不起……”
“哟,是刘工?”吴厂长看清了对方的面孔,马上打开了车门,“刘工,你干什么去?”
“哦,是吴厂长啊。”刘工马上告诉他,“我这不是……着急回课题组嘛!”
“正好,咱俩同路,一起坐车走吧。”吴厂长热情地让他上了车。
“谢谢吴厂长。”刘工上了车,牢骚满腹地说道,“你看看,我家里有点儿急事儿,回来处理一下,那个小博士就不满意了。要我马上返回岗位。还说什么……要辞退?”
“嗨,他一个小孩崽子,明白什么呀。”吴厂长随声附和地说道,“不过,这些日子,咱们也得留心。霍总器重他啊。这不……连我这个大厂长也得参加课题组,听他调遣了。”
“怎么,你也参加课题组了?”刘工问。
“是啊。”吴厂长叹了一口气,“这不,他要我马上报到。我就得从热被窝里爬出来上岗呀!”
“吴厂长,那我就到你的小组吧。省得老是让他……”
“哎,不行不行。”吴厂长鬼秘地冲他使了个眼色,低声嘱咐道,“这台小型机是个关键设备。后期的大活儿都靠它来干呢。你一定要替我把住……”
“吴厂长,我听你的。”刘工会意地点起了头。
时至深夜了,李英杰桌上的台灯仍然亮着。
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间到了,便坐在微机前,打开屏幕,登上Internet,慢慢寻找起来……
接通了!他的脸上显出了开心的笑容;接着,将话筒戴到了头上。
“喂,导师你好!”李英杰对着话筒向对方发话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位德国老人。看到李英杰,他显得很生气,便用一口不流利的汉语说道:“你这个坏小子,趁我不在家的时候不辞而别。太没有礼貌了。”
“导师,这事儿怪不得我。”李英杰调皮地狡辩起来,“是你们德国人卖给了我们不合格的主机,导致我们锅炉爆炸,装置停车。我是被迫回来为我的祖国解决难题的。”
“主机有问题,你去找波斯慕算帐好了。”导师回答说,“可是,你不应该为此离开我。”
“波斯慕?他太坏了。他趁机要挟我们买他推销的配套设备。我不想理他了。”
“算了算了,你这个坏小子,为什么半夜里找我?是不是有事儿,求我……”
“导师,请你坦率地告诉我。你在主控系统中,是不是偷偷加了操作密码?”
“笑话,主控系统的设计过程你不是都参加了吗?”导师反驳他说,“你那么严密的构图,哪儿容我加什么密码?”
“可是,现在,我们的配套设备不能全部接受你们主机的指令,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伙子,自己先动动脑筋嘛!”
“导师,我怀疑,是不是它们的控制系统不相兼容?”
“不相兼容。你说对了。”博士导师肯定了他的判断,又亲切地对他说,“孩子,这种事情是经常出现的。你应该重点查一下,你们配套设备的控制系统是怎么设计的?设计时是不是使用了德国技术?”
“谢谢导师。祝你长命百岁。”李英杰轻松地与导师开起了玩笑。
“好孩子。有事情就找我。”老人慈祥地对他说,“我盼望着与你再会相聚。”
“导师,学生再次谢谢你!”
屏幕上的影像消失了。李英杰撤了话筒,关了微机,坐在椅子上思考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