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门宴?哪里哪里…… 看你说的。”吴厂长一边摇头,一边假装恭敬地往李金铸的杯里倒着啤酒,“今天我们相聚呀,就是叙叙乡情,唠唠嗑。别的……呵呵,什么目的也没有。”
在一家中国小餐馆里,吴厂长亲自选了酒、点了菜。也许是真想与李金铸父子俩说说体己话吧,他只身一人出现,连身边那位形影不离的小秘书也没有跟来。
“吴厂长,但愿你说的是心里话。”李金铸看着他那副亮亮的脑门儿,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花花儿药了。
“那当然了。”吴厂长放下酒瓶,拿起筷子分别递给李金铸父子二人,禁不住发起了感慨,“金铸啊,你说,咱们俩…… 一个是厂长、一个是车间主任,一口锅里吃饭这么多年,也算是缘分吧。呵呵,这一次出国,又坐了一个航班。看来,我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先天就有拆不开的缘份啊。来,为了这种缘份,干一杯!”
“好,谢谢。”李金铸看吴厂长干了杯,也豪爽地将杯中酒喝光了。
李英杰见状,急忙拿来酒瓶,为二人斟满了杯。
“小李啊。”吴厂长举起了满酒的杯子,脸上显出了对后辈人那种分外的亲热,“这次,你能在我的谈判桌上给德国人当翻译,也算是缘分吧。呵呵,其实,我一看见你,就想到了金铸。你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气质潇洒、谈吐文雅,那副虎气啊,简直和你老爸年轻时一模一样。不过,我不怕他生气。你比他……可是稳重多了。”
“谢谢吴厂长。”李英杰不失时机地站立起来,借机说道,“在这次谈判中,我和老爸对你多有得罪。不过,我们是出以公心,为了国家,并非和你一个人过不去。请你理解就是了。”
“哎呀,小李啊,要说你这一张嘴,可真比你老爸强多了。”吴厂长欣赏地看着李英杰的表情,有感而发了,“其实,你要我理解,我哪儿能理解呀。哦,就算我坑害了国家,那是我和国家的关系。与你们无关吧!你们又不是纪委干部,何必管这种闲事儿呢?!”
“吴厂长,看来,你并没有悔过的意思啊!”李英杰听了他的话,立时警觉起来。
“什么,悔过?我姓吴的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悔过过?”
“既然你觉得自己一切都对。为什么还要请我们吃饭呢?”李英杰听出了吴厂长话里的讥讽味道,禁不住探究他的目的了。
“小李啊,你真不亏是博士后,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心思。”吴厂长慢慢地把三个人的酒杯注满,爽快地说道,“今天的晚餐嘛,一是向你们父子二人道别。二是……想提醒你们俩一件事情。”
“什么事儿,请讲。”李金铸催促道。
“金铸,在咱们中国,有一句颇具哲理性的话。你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话?”
“有一利必有一弊。”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直说好了,别拐弯抹角的。”
“好。痛快。”吴厂长眯了眼睛一笑,裂开了大嘴侃侃而谈了,“这一次嘛,因为你们父子俩为国内的wWw.决策者提供了大量信息,导致了我采购整套装置计划的失败。当然,这对于节约外汇,救活重化机械厂是件好事儿。可是,你们想到没有?万一这主机与国内的配套设备配不上套,导致整套装置运转不灵,造成整个行业大面积停产…… 这个责任,谁能负得起呢?”
“那……要是运转正常呢?”李金铸反驳说,“你怎么不往好里想呢?”
“呵……金铸啊,咱们这是在国外。我不想与你‘抬杠’。”吴厂长神情自若地说道,“今天,我只想郑重地告诉你,这套主机的技术是非常先进的。咱们厂生产的那些废铁块子,根本就无法与它配套。”
“吴厂长,请你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好不好?”李英杰看到吴厂长那副得意的样子,急不可耐地要掏他的老底儿了。
“小李啊,你是个精明人。我相信,我的话你已经听明白了。”
“再请明示。”李英杰追问道。
“哈……”吴厂长仰天一笑,“别看我今天被撤销了团长职务。可是,一个月之后,霍总就会央求我重新率团出国,再次来这儿采购人家的全部配套设备。”
“什么?!”李金铸听到这儿,拍案而起了,“你胡说八道。”
“哈……金铸啊,我就知道你不服气。那咱们就走着瞧吧!”吴厂长得意地笑了笑,“这事啊,到此并未完结。嘿,好戏……在后面哪!”
夜晚的高速公路上,孙水侯的宝马轿车飞速前进着。
林工坐在前面,眼睛充满了深深的疑惑。他点燃了一支烟,回头看看眯了眼睛的孙水侯,禁不住发问:“他这种人,坏得都透腔儿了,咱还恭敬他干啥呀?”
“唉,话是这么说;事儿可不能这么做。”孙水侯望着车窗外飞逝的灯光,睁开了眼睛,“虽然他做了对不起咱们的事儿,可咱还是不能得罪他。”
林工露出一副鄙视的神情,哼了一声说道:“采购团长被撸了,这只是第一步吧;下一步啊,我看他的厂长职务也难保了。”
“厂长保不住,兴许易地做官呢?”孙水侯无奈地说道,“现在,官场什么新鲜事儿没有哇!”
“孙总,到了。”司机提醒说。
车前,出现了一座灯火辉煌的建筑。
建筑物的上方,彩色的霓虹灯光构成了几个大字:国际航班到达。
神色沮丧的吴厂长拎了行李包,孤零零地走出了机场出口。
没有家人迎接,没有同事欢迎,就连他那辆形影不离的黑色轿车,也没有如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妈的!”他恨恨地骂了一声,心里涌起了无比的仇恨,“等老子翻了身,哼……”
“吴厂长!”正骂着,他的耳朵意外地听到了一声喊。他扬起头来,瞪大眼睛四处寻找着。
“吴厂长,我们在这儿呢。”话音一落,孙水侯和林工走了过来。
“哟,你们俩干什么来了?”
“接你呀。”
“接我?”吴厂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似乎不大相信。
吴厂长被孙水侯接到了鑫宇宾馆。林工又在餐厅里为他安排了一家人团圆的酒宴。这个举动,令吴厂长感激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孙总,你今天可是办了一件善事啊。”他紧紧握住孙水侯的手,几瓣眼泪竟然从眼睛里滴哒出来了。
“吴厂长,别客气。”孙水侯笑了笑,说了一句大实话,“我要是不这么安排,你在家人面前会抬不起头来的。”
“谢谢……”吴厂长连连地谢个不停,眼睛一直瞅到孙水侯与林工走进电梯里。
“你说,霍总会不会处分他?”走进楼上的办公室里,林工为孙水侯接了杯矿泉水,顺势坐在沙发上。
“一顿暴风骤雨是免不了的。”孙水侯拿起写字台上一个小瓷盘里摆放的毛巾,使劲儿地擦起了脸,“不过,姓吴的能说会道,兴许会把霍总说晕了也不一定……”
“霍总啊,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软啊……”林工叹息了一声,“不过,你注意没有?姓吴的这小子,看样子挺不服气啊。”
“是啊。今天我们去接他,目的就是想看看他的底气……” 孙水侯说着,将用过的湿毛巾啪地一下子甩进了垃圾桶,“现在看,这小子并没有彻底趴下。”
“噢……”林工这才明白了孙水侯今晚行动的意义,不得不佩服上司的精明,“嗯,这么说,他要是逃过了霍总那一关,肯定要反扑呀。”
“孙总,请喝咖啡。”两人正说话,花儿端着咖啡壶走了进来。
孙水侯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进屋时忘记了关门。
“哟,花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孙水侯奇怪地问道。
“是李姐告诉我的。”花儿沉着地回答,“她告诉我,你肯定要回这儿来,让我把咖啡准备好。”
“噢。”孙水侯点点头,“你告诉她,我不回那个办公室了。让她回家吧。”
“李姐说了,你不亲自发话,她不会离开的。”
“好吧好吧,我一会儿打电话。”
“孙总,那我走了。”花儿礼貌地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看到花儿走了,林工走过去把门关好,悄悄地问孙水侯:“孙总,你怎么还让那个李英娣在你身边啊?”
“怎么,这有什么不可以?”
“唉,这个姑娘,能和你一条心吗?”
“哎,一个小孩子,什么一条心不一条心的……”
“呵呵,别忘了,她的父亲,是李金铸呀!他是败在了你手下,才被迫出国打工的呀!”
“我们大人的事儿,她掺和啥?”孙水侯不以为然地说,“再说,现在李金铸已经在国外了……”
“人在国外,心可没有死啊!”林工敲了敲茶几,焦急地提醒着孙水侯。
“哈……你给我绷阶级斗争的弦儿哪。”
“孙总,”林工压低了声音,诡秘地将嘴俯在孙水侯的耳边,“听说,吴厂长这次失利,就是他李金铸鼓捣的……”
“嗯?”孙水侯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真的?”
“我听说,他最近……正准备回国呢。”
“回国?!”孙水侯听到这句话,“吭哧”一下坐在了沙发上,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了,“看来,我和他……好戏在后面呢!”
夜幕围拢过来,市政厅前的彩灯像一朵朵美丽的花朵儿,一盏一盏绽放了。
细细的喷泉映着霓虹的光照,与优美的音乐融在一起,漫流在迷人的夜色里。
铺满了彩色砖石的环形步道上,缓缓地走来了一对对散步的情侣。
广场一角的咖啡桌上,坐满了消夜的人们。
英杰给父亲买来了饮料,两个人便拣了个座位坐下,一同欣赏起异国他乡的美丽街景来。
“英杰啊,”李金铸看着眼前迷人的景色,觉得该把自己决定的事儿告诉儿子了,“昨天晚上,梁处长和老总在这儿与我谈了话。他们传达了霍总的指示,要我马上回国。”
“老爸,你应该拒绝他们。”英杰听了此事,并不觉得惊讶,反倒冷冷地反对了。
“我怎么能拒绝呢?”李金铸看了看英杰,“老爸是一名共产党员,要随时听从组织召唤呀!”
“什么召唤不召唤的?”英杰着急地看了看父亲,接着告诉了他一件事情,“你知道吗?西格玛公司要投产新装置了。勒尔厂长点了你的名,要你参加主机制作……”
“是吗?”李金铸听了,心情不由地兴奋起来,“太好了。能够参加这世界一流新产品的主机制作,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是啊。” 英杰以为老爸想通了,继续说着自己的道理,“懂行的人都知道,这机械产品是‘三分设计、七分制造’啊。你留下来,是名、利双收!”
“可是……”兴奋之中的李金铸突然想到了什么,心情骤然急转直下了,“一想起咱们的重化机械厂,想起它竟落在个体户手里,我这心里……就沉甸甸的。放不下呀!”
“老爸,”英杰很不理解地仰起脸来问道,“你已经是下岗的人了,还管那么多干啥?”
“英杰,别看我人下了岗,我的心,永远也不会离开这个厂子。”
“老爸,你这样的人,唉唉……”
“英杰,你是不是觉得,老爸有点儿傻?”
“不瞒你说……”英杰叹息了一声,“这WWW.soudu.org几年,我亲眼看到不少有权势的中国人拿了公家的钱在这儿建自己的小别墅。可你却抛弃自己的一切,为国分忧,实在是让儿子敬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