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
重重的汽锤,狠狠地砸在一块烧得通红的铁饼上。
锻造炉里的炭火熊熊燃烧着。炉前的锻工们挥汗如雨。他们在掌钳老师傅的指挥下,正忙碌地加工着刚刚揽来的一批锻件。
孙水侯与自己的助手林工站在锻造车间大门口,细致地观察掌钳老师傅不断变换的操作手势。
重化机械厂在《关东日报》公布了租赁方案,面向全社会公开招标。孙水侯毫不犹豫地再次投标。为了战胜对手,他带上林工,开始考察厂内各车间的生产情况。
“好!”掌钳老师傅一扬手,汽锤慢慢停歇了。
通红的锻件骨碌碌滚到了地下。随着“淬火”一声令下,一股冰凉的水“嘶嘶……”浇了上去。
锻件慢慢冷却下来。
“林工,你检查一下。”
林工拿来一根铁棒,冲着锻件使劲儿敲打了几下。锻件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回声。
林工暗暗地向孙水侯伸出大拇指,小声地称赞说:“好活儿,不愧是锻爷……”
“呵呵……”孙水侯笑着朝老师傅走了过去,“锻爷啊,等我租赁了这个厂子,第一个聘用你。月薪五千,怎么样?”
“老孙啊。” 锻爷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了一下脸上汗水,不冷不热地说,“你不用给我那么多钱。你要是关照我,就别让我的徒弟们下岗。他们拉扯一家人过日子,不容易啊!”
孙水侯刚要表态,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爸,你怎么还不回来?叔叔和姑姑们都着急了!”电话里传来了女儿的催促声。
“啊,丽丽,我马上就到。”他关了手机,抱歉地对林工说,“你看,今天是我母亲八十大寿,差点儿给忙活忘了。”
“八十大寿?” 林工马上埋怨起来,“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呀?我得备点儿薄礼,好给老人家拜寿啊!”
“拜寿?呃……”孙水侯笑了笑,“你的心意我领了。眼下,还是先忙这厂子的事儿吧。一会儿,你再替我考察一下别的车间。”
“孙总放心。”林工点了点头。
“喂,你怎么又来了?”孙水侯刚刚吩咐完,背后便传来了一声很不友好的声音,“那天,我们不是把你赶跑了吗?”
孙水侯转身一看,原来是张工程师。
“张工程师啊,说话别这样……”孙水侯朝他撇了一下嘴,“将来,说不定谁赶走谁哪!”
“呵呵,你还想租赁?告诉你,金铸主任也投标了。只要他出现在会场,职工代表们就会把票投给他。你呀,趁早滚蛋算了!”
“是吗?”孙水侯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说,“张工程师,现在说大话还早了点儿。你呀,赶快集资去吧!等你把二百万押金钱从工人们的兜子里掏出来,咱们再上台理论好不好?”
“哼!”一说到押金钱,张工程师马上瘪了茄子,愤愤地朝着锻爷走去了。
“拜寿喽!”主持人一声喊,孙水侯与兄弟、姊妹,孩子、亲戚们齐齐跪倒了。
富丽堂皇的酒店里,正在举行隆重的拜寿仪式。
正面的寿星席上,坐了一位威严、富态的老太太。
她的身后,挂了一副装裱精致的祝寿图。图上画的,不是龙颜鹤发的寿星,也不是象征吉祥的鲜果。画的背景,像是在一座大山里,一位采药老人手握了一只神奇的铁环,面对了一支威武凶狠的斑斓猛虎。
“幼子孙清侯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按照孙家的规矩,小儿子首先祝寿。孙水侯的小弟说完祝词,献给老人一颗面制的寿桃。
“三子孙河侯祝母亲长命百岁,享乐天年。” 孙水侯的三弟也照着小弟的样子做了。他献给老人的,是一盒包装精致的生日蛋糕。
“次子孙海侯祝母亲增福增寿……”孙水侯的二弟像是没有文化,一下子没有了词。他不得不先把一团寿面端到母亲面前,然后磕巴了半天,不伦不类地冒了一句,“长生不老!”
他说完这句话,跪在后面的孩子们“哧哧”地偷笑了。
老太太听了这句话,也忍俊不禁了。
“长子孙水侯祝愿母亲与天地同庚,如江河同寿。”孙水侯话出惊人,总算在儿女面前为二弟挽回了一点儿面子。
“祝老人家心情愉快,身体健康!”后面的儿媳妇、女儿、女婿及下一代的孩子们齐声高喊起来。
“呵呵呵,好,好……”老太太乐得脸上开了花,“你们都起来、都起来……领你们的红包啊!水侯呀,你是老大…… 来,先给你。”
“妈,先别给他红包。”小儿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wWw.子拦住了老太太的手,“大哥只是拜了寿,还没献寿礼呢。”
“呃,”老太太释然一笑,“你大哥忙,寿礼忘带了,就算了吧。”
“不!”孙水侯却马上解释说,“妈,我确实有一份珍贵的寿礼要献给您。可是,由于猛虎当道,这份礼物儿子暂时还没有拿到手。请你老人家再等几天……”
“猛虎?你说什么呀……”老太太听到这儿,严肃地瞪大了眼睛。
其他人也惊呆了,他们静静地候着,等待孙水侯说出后面的话来。
“妈!重化机械厂对外租赁招标了。我已经投了标。等我中标之后,请你老人家坐上我的宝马,到工厂大院里视察视察。”
“呵呵,我倒是盼望这一天啊。”老太太听到这儿,像是想起了久远的往事,禁不住感慨地说道,“说起这个厂子,咱老孙家还算是创始人呢。……刚建厂那阵子,你爷爷往里投了三万块大洋。那可是咱们祖祖辈辈行医挣来的啊!那时呀,你爷爷就像是犯了魔症似的,对机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不顾家里的反对,弃医改行干上了实业。以后哇,唉……”
“妈,既然是这样,儿子更有责任将它夺回来!”孙水侯听了母亲的话,口气更加坚定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儿啊…… 不想它也好。嗨,现在的社会多好哇。大家安居乐业的。多少年没过这种舒心日子了。你呀,能饶人处、且饶人吧!”
“母亲,难道你要我忘掉过去的屈辱不成?”孙水侯睁大了眼睛,不理解母亲的意思。
“水侯啊!你看……”老太太沉思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去,用手指了指墙上挂的祝寿图,“这虎啊,是威猛的东西。咱们硬斗,是斗不过它的。记住,咱们只能像祖先那样,设法降它……”
“降它?”孙水侯听到这里,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水侯,你看见了吗?”老太太颤巍巍地站立起来,一只手指向了图上采药人手里握的那只铁环,谆谆教导儿子,“水侯啊,你要降虎,手里必须有这个东西才行……”
“这个铁环?是件神器吧?”孙水侯的夫人穿金戴银,珠光宝气。她看了看图,自作聪明地插了一句话。
“嗯?”孙水侯点了点头,似有所思,恭敬地对母亲说,“儿子听从您的教诲。”
“呵呵……这才好嘛。”老太太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又看了看眼前的一帮孙男第女,像是有些遗憾地怪罪道,“你们呀,有时间好好培养培养孩子吧。我都盼了十年了,咱们老孙家怎么就出不来个大学生呢?”
“儿子们教育无方,请母亲原谅。”几个儿子又齐声道歉了。
“奶奶,看你说的……”这时,一个娇艳妩媚的女孩子撒着娇偎到老太太怀里,毫不羞涩地告诉她:“嗯……孙女儿我给你找了一个好女婿。”
“呃,丽丽,你有男朋友了?”老太太拍着孙女儿的肩膀头,关心地问了一句。
“丽丽,别缠着你奶奶。”孙水侯看到女儿的样子,上前制止了。
“爸,今天,我把这事儿告诉奶奶,行吗?”
“嗨,你这孩子。”孙水侯叹了一口气,“好吧,今天是你奶奶八十大寿,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吧。”
“奶奶,我的男朋友…… 他是个博士后。”丽丽炫耀地向众人宣布道。
“博士后……”人们都惊讶了。
“博士后,好哇!”老太太一下子乐了,“这可是有学问的人啊。快把他领来,让奶奶看看……”
“妈,他还在国外读书呢。”孙水侯的夫人抢过话来,急忙解释说,“要是在国内,早就领到你面前了。”
“啊,水侯啊,你们家可得好好待承人家啊。别把这事儿给我弄黄了。”
“妈,看你说的。”孙水侯像是打保票,眉飞色舞地对母亲说,“我们都给他拿了几年学费了。那是三十多万呢!”
“水侯哇,这钱花得值啊!”老太太赞赏起了儿子的做法,“嗯,从今天起,我就等着见这个博士后了。丽丽啊,等他回国,先让奶奶瞧瞧。”
“奶奶,保你满意。”
“好好好……”老太太一高兴,话匣子就打开了,“咱们家要是招来这么个好女婿,可是件大喜事儿啊!人才人才,没有人哪儿有财呀!呵呵,要说寿礼呀,我什么都不稀罕,这博士后就是最最珍贵的寿礼了。来,咱们喝酒,庆祝庆祝……”
“祝老人家长寿!”一家人齐齐地喊了一句,然后急不可耐地跑到了餐桌上,叮叮当当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