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苏小吻所确信的那样,童满通过了测试,仅仅过去3天,连转学手续都办好了。新的学校叫做“航空工程学院附属高中”,听着很像那么回事,爸妈被蒙在鼓里,也就没有反对童满的决定,只是说:“你已经长大,懂事了。”听了这话童满很烦,草草收拾了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随着等他的车子,离开了爸妈的家。
连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2
学校位于西部远郊,要经过很长的盘山路,尽管如此,接童满的车仍开得很快,车上除了司机只有他一个人,不过司机很沉默,除去必要并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盘山穿林的过程长达两个半小时,在这段时间里,童满觉得自己正在远离熟悉的世界,前往一个新世界,可他并没因此胡思乱想,反倒快活起来,就好象打牌时洗了牌重发,或者玩游戏时删了号重练,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车开进学校大院的那一刻,童满看到戒备森严的大门、荷枪实弹的警卫、往来巡视的军车,表明了对院内人员的重视。就是这里吗,里面就是自己即将开始新生活的地方。
他得意的想,苏小吻看人还真准。
3
登记之后,童满在大厅里等候。大厅不太高,但很大,中间摆着几排塑钢长椅,零零散散坐着二十多人,都跟童满差不多,是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穿戴好像郊游一样。他对他们没什么兴趣,拣了个位子坐了,想找本书出来打发时间。
偏偏这时候有人打扰他。
“嗨,你好啊。”
童满抬起头。“你好。”是个陌生的高个子男孩,一头乌黑的长发,背了个墨绿色的旅行背包。
这个人主动伸出右手,童满出于礼貌,用两根手指勉强握了一下。
“我叫安在麟。”长毛说。
“有什么事?”童满冷淡地问。
“喔,没事,只是我看你一个人。你的同学怎么没来?他们没人选上吗?”
童满想到苏小吻说的,本来只在子弟学校中挑人,这么说其他人都来自那里,而且是拉帮结伙过来的?“不,就我一个。”他应付道。
“其实我也是一个人。”安在麟友善的说。边说边把背包放下。
童满一点都不关心安在麟是几个人,他从包里随便抽出一本书,翻开第一页。
“什么书?”安在麟虽然问了问题,却不等回答,弯着腰去看封面。
“原来是毛姆。”他直起身子说,“我不喜欢毛姆,他太尖刻了,我看过他写的《万事通先生》,他先把一个人写得像魔鬼一样惹人生厌,再把同一个人写得像天使一样令人喜爱,尽管最后归于可爱,可他写别人的时候总有一种优越感,仿佛一个人的好坏完全由他操纵,只在他的一笔之间。”
童满对面前这个人发生了兴趣,想看看这是怎么一个讨厌的家伙。
安在麟又高又瘦,及肩的长发从中间分了个缝,露出大半张脸,脸很长,颧骨不宽但有点高,眉弓棱角分明,仿佛刀削出来的一样,沿着眉毛的线条,垂下一根平滑的弓形鼻子,薄薄的嘴唇总保持着嘲讽的微笑,配合深陷而细长的眼睛,给人留下狡邪的印象。他俏皮的挑起一边眉毛,任由童满打量自己。
“我叫童满。”
“原来你就是童满。”
童满放下书。“你知道我?”
“当然,我是苏小吻的朋友。”
童满有些惊讶。苏小吻的――朋友?这可太奇怪了,苏小吻会有朋友?仅仅是朋友吗?难道是男朋友?不不不,不对,苏小吻那样的女孩压根儿就不可能有朋友,不管什么朋友。
“她经常提到你。”安在麟不失时机的补充道。
他的话让童满产生浓厚的兴趣,可是安在麟并没有说苏小吻怎么提到他,反倒滔滔不绝的谈起自己来。
现在童满知道了,安在麟在空军子弟学校一路念到高三,除了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还自学了德语和俄语,原本打算明年去考驾照,已经想好了要买国产车,平时除去积累谈资的需要,几乎什么书也不看,在家的时候玩魔兽世界,自己满级之后,每天去人家练级的地方杀小号,杀完还守尸体,守到自己困了睡觉,第二天把杀小号的截图贴到官网上,等被害者来骂,他再回骂回去。
然而那些跟苏小吻没有半点关系。
童满打了个呵欠,再次拿起放下的书,这是单方面结束谈话的信号。
安在麟装腔作势的搓了搓长长的下巴:“说起苏小吻……”
童满已经吸取了教训,没有理他。
“她来了。”安在麟突然兴奋的说。
苏小吻真的来了。童满抬头看时,她已经出现在这个大厅里。只见苏小吻正从自动贩卖机的方向朝这边走来,她穿了一条简洁的淡紫色真丝连衣裙,胸部的剪裁很贴身,脚穿平底编织凉鞋,头戴一顶白色印花小圆帽,手上随便拎着一小瓶矿泉水。跟其他长途跋涉来的女孩身上的客人装束不同,苏小吻的穿着有一股淡雅的主人味儿。
“嗨,小吻。”安在麟迎上去搭讪。
苏小吻没有理他,径直走到童满跟前。“什么时候到的?”
“四十分钟前。”童满抬头扫视了一圈,等候的人数增加到40多人,“看来人来的不少,这么多人都要当航天员吗?”
“不,大部分都会淘汰,只有极少数能留下来。等一下有领导讲话,接着安排大家的宿舍,到时候我也会加入你们。”
看来苏小吻还是挺忙的,因为她说完这些话,急匆匆的又走了。
安在麟说:“嗨,小吻。”
苏小吻说:“一边儿去。”
她走后,安在麟在童满旁边坐了。
“你知道吗?我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理了理头发说。
童满有些好奇。“不是第一次?”
“不是,这是第二次了。”
“上次过来是为什么?”
“跟今天一样,不过上次来的人全都很阳光,绝不像这次,有你们这种阴森森的家伙。”安在麟一副过来人的嘴脸,的确令人生厌,“上次选人没太考虑性格问题。”
童满刚想让他解释清楚,他又故弄玄虚起来,只说些无关的事。
“你喝什么饮料?”安在麟指了指远处的自动贩卖机。
“不必破费了。”童满诚恳地说。
“别,你听我唠叨半天了,我请你是应该的。”
“那就随便吧。”
过了好一会儿,安在麟一手拎着一只易拉罐回来。“久等了。喝国货没问题吧。”
童满双手接过一罐,冰镇的王老吉。他说:“可以。”说完掏出一块白色的大手帕,仔细擦了擦罐口跟嘴巴接触的部分。
两人打开拉环,安在麟主动碰了碰杯,童满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安在麟去厕所扔空罐,就在这当口,苏小吻又回到大厅来。她先去自动贩卖机附近转了一圈,又朝这边走来。
“我的钱包丢了。”苏小吻干巴巴的说。
于是童满帮他四下里找。
他问道:“是什么样的钱包?”
“短款的考奇钱包。”
“什么颜色?”
“耦合色的。”
“喔,上次在意大利餐厅我好像见过。”
“对,就是那只钱包。”
“可能有人捡到了,问问那些学生吧。”
“别,那太麻烦了。”
两人在苏小吻刚才的路线上找wWw.了个遍,还是没有,苏小吻说:“我再去外面看看。”又推门出了大厅。
童满在想苏小吻为什么不要别人帮忙,既然丢了钱包,应该挺着急的,不过苏小吻就算着急也不会让人看出来,对,她就是这么一个人。童满站在大厅的门口,警卫贴墙站着,把守这扇门。警卫个子不高,绿军装却穿得笔挺,一副果决干练的样子。
童满主动跟警卫搭话:“我刚才那位朋友,她可以自由出入?”
“对。”警卫简短的回答。
“她丢了一只钱包,你看到没有?”
“什么样的钱包?”
“紫色的,这么大,方的,稍微有点厚。”
“没看到。”
正巧安在麟从厕所出来,走过来问:“怎么了?”
“苏小吻的钱包丢了。”
“她……她刚才过来了!?”
“又走了。”
“唉,”安在麟叹口气,“我还想跟她说句贴心话儿呢,真是太遗憾了。”他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很遗憾。
童满嫌恶的看了看面前这个人。安在麟故意微驼着背,这让他的长发自然垂到前面,显得脸更长了,他穿着一件难看的青绿色格儿衫,下身是一条故意做旧的牛仔裤,他把手插在裤兜里,裤兜鼓鼓囊囊的,兜的上沿露出一角……
淡紫色钱包的一角!
童满睁大眼睛,再次确认。尽管只露出一个角,已经能看出做工的考究,皮子的边缘用相同颜色的彩线,砸得一丝不苟。错不了,那就是他上回看见的,苏小吻的钱包。
童满很少这么果断。“别动!”他大叫一声,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去抓安在麟的手。
可是安在麟更快,他的反制就像是无意识的,在手被抓之前灵巧的一翻,反扣住抓过来的手腕,扣住的瞬间一个箭步跨到童满身侧,伸手在他肩上一压,占据了主动,擒拿动作一气呵成,童满的手臂被牢牢锁住,已经动弹不得。
旁边的警卫赶忙把两人分开。
安在麟摊着手做了个挑衅的动作,这让童满很不爽,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训练有素,这么一折腾,上回翻墙蹭破的地方又疼起来。
“你兜里那钱包就是苏小吻丢的!”他大声说。
弄出这么大动静,使得大厅里的学生们围拢过来。
警卫认为自己有主持正义的义务,对围观的众人说:“大家静一静。”又转向安在麟。
“你捡到了刚才那女孩丢的钱包?”
安在麟老练的说:“我不知道谁丢了什么钱包。”
“能把你兜里的那个……对,就是那个,紫色的,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那是我的。”
“能给我看看吗?”
安在麟把钱包掏出来,却并不交给警卫。“只能这么看,我拿着,你看吧。”说完故意把钱包拿到别人看不清楚的位置。
围观的人群里传来嘲笑声,他拿的是一个女用钱包。
“能把它打开看看吗?”
“不行。”
于是警卫问童满:“丢的是这个吗?”
“没错,紫色的,就是这个。”
“你和失主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童满就不太好回答了,吞吞吐吐起来。
警卫等了一会儿,公事公办的说:“这样的话,我就不能要求他把钱包交出来,只好等失主来了亲自确认。”
那样的结果是没法让童满甘心的,既然警卫不管,他只好再次同安在麟直接对峙。
“你这么搞又有什么意思呢?不管你是怎么拿到的,我们都只当你是捡的,又不会怪你。”
安在麟并不直接回应,他笑着说:“我刚才弄疼你了?”
“一点都不疼。”
“那你罗嗦什么?”
“苏小吻会回来的。”
“我知道。”
“那你还硬撑什么?她一回来你不还得交出来吗?”
安在麟假装思考了一下。“你说的对呀,可问题在于,这确实不是她用的钱包。”
人群里有起哄的声音:“难道还是你用的吗?小姐!”
安在麟满不在乎的面对嘲笑。“没错,我用的。”
这副嘴脸对童满来说完全是拱火,他刚要上去理论,却感到有人在肩上轻轻一拍,回头一看,正是苏小吻。
“你来得正好,你的钱包找着了,不过在他手里,他非说是他的。”
安在麟嘴都咧到后脑勺了,发出放肆的笑声:“小吻,小吻~”
“找我干嘛?”
“小吻,你看这只钱包是你的吗?如果你说是,我就把它交给警卫定夺了。”
警卫说:“不是我定夺,我会请在场的每一位确认之后,才交还失主。”
苏小吻始终面无表情,不过童满嗅出了不对劲,对钱包,她根本就不细看,只轻蔑的扫了一眼就说:“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童满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她转向童满,不动声色地说:“我的钱包已经在外面找着了,这确实不是我的钱包。”
安在麟收起钱包,意味不明的朝童满摇了摇手指。
警卫也有些尴尬,又小声跟他交流了一下,便对众人说:“好了好了,没事了,都散了吧。”
苏小吻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大厅。其他学员则嘲笑安在麟怎么用一个女用钱包,更有认识他的坏小子,管他叫安小姐、安姑娘,但他并不解释,露出毫不在意的表情。
只有童满愣在原地,不甘心的推敲着这件事的每一个细节,试图理出头绪。
还是安在麟过来把他拉到座位上坐了,得意洋洋的掏出钱包来,在手里把玩:“他们都把我当二椅子了,这回我可是背了黑锅了。”又坏笑着说,“别琢磨了哥们儿,这件事还得怨你惊动了警卫,你放心,等会儿没人的时候我就亲自还给她。”
“果然是你偷的!”
“嘘,嘘,怎么是偷的呢,我刚才给你买饮料,在贩卖机底下捡的。”
“那你怎么……”
“按说这东西我不该给你看,可是看在你为了帮小吻找钱包,让我给拧了一下的份上……”安在麟神秘的打开钱包,“你想没想过,如果一个女孩子,随身带着一张裸体画,而画上的女人还是她自己,那么无论有多么正当的理由,她都不会想让别人看见的。”
4
此时的安在麟,面带慈祥的微笑,饱含深意的眨了眨眼睛,他的背上好像长出了翅WWW.soudu.org膀,周身也放射出圣洁的光芒。
在以后无限漫长的岁月里,童满还时常回想起这一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