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火与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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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是我的好友张贯一”,孟杰民将其中的一个中年人介绍给明骥。“幸会,久仰”明骥与对方寒喧着,借机打量了一下对方,只见这个中年人身材高大,骨棱棱的国字脸,态度虽然谦和,却自有一副不怒自威的气派。明骥心中暗道:这不是一个平常的人”又见一个中年的后面跟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标准的学生装束,神情之间显得非常的焦急。却听见孟杰民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张甲洲,”武明骥心想:“与你相熟多年,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两人,不知找我所为何事。?”

    两方寒喧已毕,分宾主落座。

    “他们今天有事找二哥帮忙”杰民接着道:“事情是这样的。。。。。”

    听孟杰民说完,明骥才明白,原来,这个青年人张甲洲,是黑龙江巴彦县人,他家是地主,在当地小有名气,“九•一八”事变时,他是清华大学政治系的学生。12月初,他和几个在上大学的黑龙江老乡一起,穿上长袍马褂,化装成商人,买通渡轮上的水手,携带着东北军手里购买的一批军火,从北平来到塘沽登上海轮,到营口后改走旱路,准备返回巴彦从事抗日活动。不料在路过吉东时,被一伙绺子“花轱辘”给劫了,不但劫走了军火,还把张甲洲的几个同学给打伤了。张甲洲没有办法,只好和张贯一来找孟杰民求武家想办法。

    听到书生模样的张甲洲居然能把军火从关内运到吉东,又这么快的弄清楚军火的去向。明骥不禁对这两个人又作了一番重新的估量,心中暗想:“看来这两个人后面的力量不可小视”。他心中忽然一动,似乎触摸到了什么。不禁大有深意的看了孟杰民一眼,口中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二位又是为了抵抗日寇,就冲这,这个梁子,我武二包下了”

    虽然仍然对这两个人的来历略有小的疑虑,但对于武明骥来说,只要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抗日,就足够让他出手相助的了。

    明骥这几天和三江好等人盘恒,知道了不少绿林道上的事,巧的是,这个“花轱辘”还与三江好甚有渊源。他原名叫宫二喜,活跃于吉东德惠一带,手下有四十几兄弟,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之是抢大的没胆抢小的还吃不饱这个档次,他刚出道的时候,曾经报过号叫“四九,”但道上的朋友更喜欢叫他“花轱辘”,这是因为他与三江好这种职业绺子不同,他除了在黑道“做买卖”之外,在德惠还有比较大的商铺产业。“做买卖”的时候,他蒙起面是“花轱辘”大当家的,不做活的时候就是德惠一个普通的士绅。所以道上的人都叫他花轱辘,意思说他象颜色不同的车轱辘一样黑白都占。他自己报的号反倒叫的不响。

    那花轱辘本来是西满最大的绺子“翻天龙”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因为犯了规矩要被处死,幸亏三江好极力求情,才免了他的死罪。后来“翻天龙”中了官军的埋伏,死无葬身之地,手下的兄弟死的死,散的散。又是三江好帮了他不少的本钱。花轱辘才得以带着几个兄弟自己立柜。有了这层关系,明骥相信只要三江好肯帮忙,这趟活肯定没有问题。

    当下明骥找三江好一商量,三江好正愁怎么报答武家对他的援手之恩,当即答应下来,二人带了几个弟兄,会同张贯一和张甲洲骑着快马去找“花轱辘”

    花轱辘挂窑的地方是在德惠县夏家店的一个大院里。刚到花轱辘的窑外,十分偶然,有一只乌鸦从头上飞过,哑哑地叫了两声,停一下又叫一声。武明骥似乎没有听见,但三江好和他的兄弟们却都心中吃惊,认为这是个不祥之兆。三江好不自禁地仰起头来,望着空中的乌鸦影子连呸三声。

    在院内有并排儿两座两进院落的砖瓦宅子,前几天花轱辘盯准了一批客商做了一趟“买卖”,抢回来几口大箱子,本来以为是发了点小财,结果回来一看,却是一大批的军火。花轱辘吃这行饭许多年,知道这事没那容易善了,但是送上门的肥肉也又不甘心吐出来??有了这批军火,他足以称霸吉东。他不禁有些后悔,当时应该把客商全部灭口,以绝后患。

    他的手下人见他心事重重,情绪很坏。今天上午就替他抢来一个姑娘,花轱辘正满怀心事,差点气得破口大骂,不过又见那姑娘着实俊俏,又舍不得放掉,于是窝藏在他的屋里。

    为着怕军火的失主找上门来收拾他,他的两座宅子的房坡上都站有放哨的,大门内守wWw.卫着一大群人。尽管这群人队伍不齐整,有的站着,有的蹲着,却都是枪不离手,刀不离身,准备随时厮杀。

    花轱辘的几个得力手下都与三江好相熟,今天看见三江好青天白日的公然带着几个人来到,又吃惊又十分狐疑,虽然明知道来者不善,但是不敢阻挡他走进大门。三江好挥手和花轱辘的喽罗们打过招呼,带着明骥,张贯一等人态度安闲地穿过前院,一直向后院走。正在两边厢房中赌博和聊天的人们,看见他们进来,一跳而起,手提刀枪从屋中跑出,站在两边厢房檐下,望着三江好。等他们看清楚三江好的态度安闲,身边没带多的人,登时松了一口气,已经有人飞快地奔往上房,向花轱辘禀报。

    花轱辘正在自己房里,即准备对那姑娘用强。脑子里却不停的转着军火的事情。手下人替他抢来的那个闺女坐在床沿上,眼睛哭得红肿,仍在低头流泪,不时地抽咽一声。这个姑娘年纪虽小,性情却很刚强,宁死不肯受辱。花轱辘心中有事,精神也没完全放在她的身上。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现在花轱辘看看这个闺女,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他既不愿意放她回家,又没十分的心思征服她。在焦急与无聊中,他走到床边说道:

    “妈的!半天啦,你尽是哭哭啼啼,没跟老子说过一句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忽听手下人禀报说三江好已进了二门。花轱辘的脸色一变,慌忙向外迎接,但刚走两步,急忙退回,慌慌张张想把姑娘往床下藏。这姑娘虽然不知道三江好是何许人也,但见花轱辘如此怕他,登时生了个求救之心,任死不肯躲藏,双手抓紧床沿,坐在床上不动。花轱辘来不及逼迫她躲藏起来,三江好已经来到了上房门外。他一眼扫见了屋里有个女人影子,就退后一步,停在门槛外边,回头对花轱辘的手下人说:

    “通报一下你们大当家,说三江好来看看好兄弟。”

    花轱辘最后慌张地向姑娘做个威胁的眼色和手势,从屋中跑出,大声兴奋的说:“哎呀,“我不知大哥大驾来到……”

    三江好抓住他的胳膊说:“自己兄弟不用客套,”

    花轱辘假意的做一个向屋里让的手势,身子却有意无意的挡着门口,三江好等人心里暗笑,道:“这就挺好,咱们坐下来随便说说,也有好些日子没晒太阳了”

    有人替三江好搬来一把方椅,也替明骥等人搬来了几条板凳。三江好先坐下,疲乏地向后一靠,神气坦然,仿佛压根儿不知道花轱辘抢劫军火的事,也不知道这上房里窝藏着良家闺女。像这样的事,他遇见的太多了,所以他尽管当时心中一动,却能够做到丝毫不流露出来。摆出他面前的最紧迫的问题是要在这次见面中把军火要回来,其他事只能以后再说。

    花轱辘惶惑地坐在他的斜对面,他的手下人有的站在近处,有的站在天井中和两边厢房檐下。尽管三江好面带笑容,但双方都没有丝毫的轻松心情,简直连每根汗毛都是紧张的。三江好见花轱辘十分疑惧,就对花轱辘笑着说:

    “兄弟,叫你的弟兄们都去休息。我想同你谈几句私话,用不着许多人站在这儿。”

    见三江好确无恶意,而且只带了几个兄弟。中间更有两个读书人,于是开始松了口气,对他自己的手下人粗鲁地骂道:

    “妈的,都快滚出去!滚出去!用不着站在这儿!”

    人们一部分走出二门,一部分回到东西厢房,只留下十几个人站在院里。

    三江好从闲话扯起,慢慢地谈入正题,含笑问道:

    “二喜,你记得咱们当初怎么认识的?”

    花轱辘的脸色微红,回答说:“当初我在翻天龙老当家那儿挂窑混饭吃,犯了山规,论罪应该三刀六洞,是大哥给我说情,才免了我的死罪。”

    “很好,咱们认识也有几年了。。。。。。”

    三江好刚说出半句话,那个被抢来的姑娘突然从屋中跑出,扑到他的脚下,大声哀呼:

    “大爷救命!大爷救命!”

    三江好等人吃了一惊,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花轱辘一跃而起,右手刷一声拔出短枪,左手抓住姑娘的头发,把她向外拉,同时喝道:

    “老子宰了你这个小婊子!”

    姑娘死抱住三江好的一条腿,不再哭泣,叫着:“大爷救命!”花轱辘见拉不开她,恼羞成怒,就要扣动扳机,旁边的明骥手急眼快,把他的手腕一挡,厉声说:

    “住手!”

    三江好也已经跳起来,向花轱辘的胸前猛推一把,使他后退两三步。花轱辘重新扑上来,要杀姑娘。武明骥挺身挺在姑娘的身前,一个漂亮的背摔,将花轱辘掀翻在地。三江好迅速地夺下来花轱辘的手枪,在刹那间,,全院大乱。三江好的几个弟兄迅速站在台阶下排成一道人墙,将三江好,张贯一等人护住,也把花轱辘包围在内。花轱辘的人从四处奔来,有的一边跑一边叫着:“动手啦!动手啦!”还有人吹着唿哨召集大门内外和驻扎的人。他们把天井院站得满满的,但看见明骥擒了花轱辘,随时都会被一枪打死,而三江好用怒目望着大家,谁都不敢向前逼近。明骥向他们威胁说:

    “看你们哪个敢动手!你们再走近一步我就先干掉花轱辘这个畜生!”

    院中突然异乎寻常地沉寂,只有从密集的人群中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冲上去!冲上去!把大当家的夺过来!”但是站在前排的人们却没有动,只是用兵器威胁着三江好的弟兄。三江好见形势不利,厉声对明骥喝道:

    “松手!不许你伤害我兄弟!”见明骥松开了抓住花轱辘的手,三江好又望着天井中的人群说:“都后退!都给我滚出二门去!我三江好在这里,谁都不许胡闹。天大事情听我处置,用不着自家人动起刀枪。”

    花轱辘刚才在刹那之间心中一凉,想着“完了”,如今突然明骥松手后退,三江好又将手枪还他,他感到一点糊涂,但看出来三江好确实无意害他。他向院中把脚一跺,大声说:

    “弟兄们,都后退几步!哪个敢动手,老子操你祖宗万代,非砍掉你们的脑袋不可!”

    花轱辘的手下哄一声向后退去。花轱辘一脚把那个姑娘踢翻,骂道:

    “操你个骚逼,为着你险些儿动了血光!”

    一直没有作声的张贯一此时却上前去,扶起姑娘。那姑娘脸色苍白,自己乌油油的大辫子咬在嘴里,伸直脖颈等死。没想到竟是个不怕死的硬骨头,一声不做,身上连个寒战也不打。大家都感到惊异,却听那张贯一口气温和地问道: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爹娘、爷,奶奶,还有一个兄弟。”

    “兄弟有多大了?”

    “才只有十五岁。”

    “你多大?”

    “十六岁。”

    “父母是种庄稼的?”

    “种庄稼的受苦人。”

    “许过人家没有?”

    “自幼许了人家。”

    “婆家是什么人家?”

    “也是种庄稼的受苦人。”

    张贯一回头看了看三江好和武明骥,明骥已经知道他的用意,点头表示鼓励。

    张贯一得到肯定,目光炯炯地环顾满院大众,问:“你们大家说,如何处置?”见大家都狐疑的看着,张贯一接着说:“来的时候,三江好大当家的曾经跟我提起过:你们大家跟我一样,原来都是无路可走的小百姓。你们的父母也都是做庄稼的受苦人。我张贯一起小替人家放过牛,挨过鞭子。长大以后,生计困难,为了一口吃的,去部队当兵,常受长官辱骂,有时也不免挨打。当兵欠饷,偶尔发来一点饷又被喝惯兵血的长官吞去。有些当兵的活不下去,便去抢劫平民,习以为常。带兵官睁只眼闭只眼,不敢多问,实际上是纵兵殃民。请大家都不要忘了自己的出身,倘若忘记了百姓的苦,反而苦害百姓,那咱和当初欺负咱们的那些坏蛋还有什么分别!”

    张贯一将话停一下,又向全院的头目和弟兄扫了一眼。他的目光也同明骥的目光遇到一起。明骥虽然与他也只是一面之交,却发现他说话的方式很特别:像谈家常一样平静,既不严厉,也不激动,却使人听了感动。这时三江好有意地点头配合说:

    “这位先生你说得对,说得对。咱们是绺子不错,但是绺子也有绺子的规矩,只求财,不害命,不许奸淫妇女,伤天害理。”

    三江好又转向花轱辘望着他问:“二喜兄弟!你的父母也是种庄稼的受苦人,你也是穷人家的子弟,如今你到底是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还是要做一个苦害百姓的草寇?”

    花轱辘被问得很窘,不敢正视大家的眼睛,低下头叫道:“大哥!……”

    张贯一又向众人说:“你们大家都是受苦人家的子弟,都有姐妹。看见这个姑娘,你们难道不想到自己家中的姐妹?现在日寇侵我中华,我们变卖家财购买了一批军火,准备回家拉队伍与日本对着干,没想到半路上被人劫走,这事你们人人皆知。倘若你们愿意做顶天立地的汉子,就请把军火还给我们,让我们去打日本鬼子,你们就从此不奸淫,不烧杀,做真正的梁山好汉,不再有草寇行径”。

    三江好语气森然的接口道:“倘若你们只想拉绺子祸害百姓,现在就请拉出去。两条路你们拣着走!”

    全院寂静,没有人不感到这位张先生和三江好果然说得极是。

    三江好又问花轱辘WWW.soudu.org:“二喜,你说!两条路你走哪一条?”

    花轱辘羞惭地说:“大哥,我听你的!”

    三江好笑着说:“我知道你还没娶女人,你也三十多的人了,想娶个老婆也是正当的,可是不要抢人家的姑娘成亲。难道不可以正正经经地找个姑娘结为夫妻?他接着说:“牛不饮水强按头,尚且不行,何况是婚姻大事?她是许了人家的闺女,又是个宁死不辱的烈性女子,纵然刀架在脖子上她不从,你除非杀了她,有何办法?纵然强迫成了亲,难道她不会寻无常?退一步说,纵然不寻无常,难道她就跟你一心了?强摘的瓜不甜啊,兄弟!”

    花轱辘说:“大哥,我知道错了。我派人将她送走,送她回家!”

    三江好满意地点点头,又说:

    “记得咱们绺子的祖师吗?是如来佛,是降妖捉怪的大祖宗,现在小日本子打进来了,咱们应该干点爷们的事,做出点事情给小鬼子们喝几壶。这几位兄弟有志气打鬼子,那咱们得赶着紧的帮衬着,要是老打着自己的那点小九九,可就连祖师爷都对不起了,那祖师爷还能保佑咱们吗?”

    花轱辘已经看出三江好等人占尽了主动,这口肥肉是吐不吐都得吐了,索性借坡下驴道:“我都听大哥的,哎呀,不知道几位先生认识我大哥,多有冒犯,得罪,得罪”

    三江好见花轱辘松口,心里很高兴,笑着说:“能够这样,才不辜负你我好兄弟。”随即又和花轱辘商量派妥当人将那个姑娘送到一单独小屋中,给她饮食,找一位邻居大娘做伴,严禁有人调戏。花轱辘诺诺连声。一面派人将军火起出来,还给三江好等人。

    这时已经将近黄昏了。花轱辘吩咐手下人替大家预备酒饭,他先给三江好敬过酒,然后端着酒杯走到张贯一和张甲洲的面前,他紧紧抓住张贯一的一只手,笑嘻嘻地小声说:

    “张先生,我叫宫二喜,我今天看出来先生是非凡的人物,我先敬您二位一杯。咱们如今成了好朋友啦。多有得罪之处,请兄弟不要记在心上。”

    张贯一回答说:“嘿!大当家的,看你把话说到茄棵里啦!咱这是不打不相识哩”

    饭罢,花轱辘本来想让三江好等人宿在自己的盘子里,但是看着张甲洲和张贯一特别的着急,也就不好坚留。在门口处,明骥给三江好使了眼色,三江好拉着花轱辘说,

    “兄弟,其实我也明白,你们这些弟兄家中或有父母,或有妻儿老小,生计无着,实在急需捎回去一点钱救命,出于不得已才去抢劫。目前我这儿手头也紧,一时拿不出什么钱。今日我来,也没带多少钱,你们也别嫌少,分着用用”

    明骥派人从马背上解下一个小鞑子,取出二百块银元。交给花轱辘。花轱辘推辞不过,只好将银元接住,交给他的身边一个兄弟。花轱辘手下的弟兄们十分感动,有的发出啧啧声,有的欢呼,还有的打唿哨。其实他们手头并不困难,但他们也都知道三江好两个月前刚和官军打了一场硬仗,现在正是最困难的时候,见明骥和三江好如此做法,都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明骥有意无意的说:“哎,我们这就告辞了,刚才听那姑娘口音好象不是本地人?”

    花轱辘会意,赶紧接口道:“哎呀,差点忘记了,你们正好顺路把她捎回家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