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突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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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徘徊,秋风萧瑟。武明骅和古英将县警察大队几个骨干,招集在一起,谈论着今晚如何突围的事,像往常议事一样,武明骅并不急着发表意见,只是先听大家说话。多数人都主张从东南杀出,向盘锦方向寻找冯占海和张作周的大部队;如果占领扶余的日军继续沿满铁开进,他们就可以带着大队打回来,倘若万一日军不继续开进,或者留重兵驻守在扶余。他们就奔往科尔沁,经由内蒙到张家口进关投奔少帅。提出这个主张的人们认为目前最好的出路是找到大部队反攻,或者干脆入关找少帅。但是也有人主张从西门杀出,奔往正南,然后转入松嫩平原。提出这个主张的是谷英和二中队长李子桓。他们认为这一带人地熟悉,无论是否能找到大部队,都有回旋的余地。也认为日伪军主要集中在南城和北城,从西北走容易杀开一条血路。两派主张都不坚持自己的意见,都要武明骅作决定。其实处在目前的情况,真正安全的计策是没有的,谁也不敢强作主张。

    古英见大家的意见都说出来了,明骅仍然低着头不做声,便提醒他说:

    “局座,时候不早,该决定啦,你看从哪里突围妥当?”

    明骅抬起头来,向大家望一望,冷静地微微一笑,说:“大家说的话都有道理,从表面看,从东南或西边都可以杀出去,别的没有路可走。可是,我想安玉珍不是草包,咱们能想到的他们也会想到。我想他们一定会料到咱们会从西南或东南选择一路杀出,事先配置重兵等待我们。”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继续在心中盘算。大家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心上都有些沉重。明骅想着最好的办法是分兵两路突围,使敌人不能够专力追赶,但看见目前精兵无多,又怕分两路兵力更弱。他正迟疑不决,二中队负责侦察的班长李滨匆匆走过来,说:

    “局座,我去察看敌情,看见西边和东南两处敌人调动很忙,好像有援兵到了。”

    明骅点点头,说:“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古英向明骅淡淡地一笑,说:“果然不出你所料!可是尽管如此,咱们也非从正西杀出不可。应该趁他们正在调动,立脚未稳,赶快突围。局座,请你立刻下令出发吧。”

    “古大哥说得对,要趁他们立脚未稳,冲杀出去。咱们决定走西路……”

    古英又说:“今晚突围,不比寻常。大家不管精兵和老弱缠在一起,都从一处突围,万一冲不出去,岂不要全盘输光?请局座三思!”

    三中队长孟文焕问:“虽然分路突围最为上策,可是如今我们人数太少,总共只有不到二百人,倘若分为两路突围,力量更加单薄。快说吧,你有什么妙计?”

    古英胸有成竹地说:“虽然人少,必须分作两路。”

    明骅问:“如何分法?”

    “第一队,我带李桓的二中队和内勤人员,差不多八九十人,先向东南杀出。日军必以为我军从此突围,都来追赶,然后第二队出发,向正西冲出,这第二队由第一,第三中队,通讯班组成,全是精兵,大约一百二十人。古人说,一人拼命,万人莫敌,何况你们所带的全是精兵,突围定能成功。”

    武明骅摇摇头说:“这样不行。别的人万一冲不出去,关系不大。你是安玉珍点名要捉到的人,万一落入敌手,怎么好呢?”

    李子恒也说:“断然不能分兵!”

    古英固执地说:“必须分作两路!打仗的事,本来就没有万全,何况今日?如今最要紧的是保着这点抵抗的种子。只要有抗日的人在,这个大旗就倒不了;纵然全军覆没,也还有重振旗鼓的指望。只有分作两路,迷惑敌人,才可以十拿九稳地杀开一条血路。

    众人默默相视,没人说话。他们觉得古英的意见很有道理,但又很担心古英会冲不出去。李子恒忽地站立起来,大声说:

    ”第一路要引诱日军,决不可让古大哥率领!“不等别人发言,他接着拍拍胸脯说:”这担子让我李子恒担了吧!武局同古大哥全都在第二路。只要再给我挺机枪,我先从东南杀出去,保管成功。万一杀不出去,我也会拖住日军不放,叫小鬼子们没法追赶你们,还得叫他们血流成河!“

    一中队长林超也忽地站起来,说:”子恒,你保两位局座!这担子叫我来担!“

    孟文焕站起来,争着说:”叫我来!叫我来!“

    英见大家互相争执,害怕耽误时间,望着明骅问:

    ”局座,你快决断吧!“

    当大家争执的时候,明骅已经考虑停当,认为采纳古英的分兵办法比较妥当,但是他更清楚古英是这支队伍的灵魂,没有古英队伍就会散架,绝不能把古英放在危险的位置上。所以,古英话一说完,他立刻站立起来,毅然说:

    ”我已经想好了,决定分作两路。“

    明骅命令第一路由李子恒率领,主要由二中队,内勤班和通讯班组成,通讯班将县里两挺机枪全部带上,班长童子光开路,李子恒带着内勤班居中,同时专门从一中队抽出较强的一个班断后。这一路从东南角杀出之后,转往西边绕一个大圈,到武家村与第WWW.soudu.org二队会合。第二路由他同古英居中指挥,林超在前开路,孟文焕断后,从西门杀出,经鸡鸣岭到武家村等候一中队。

    武明骅继续说:今夜突围出去,假若咱们的人马给打得五零四散,那就各自找地方潜藏起来,然后想办法互通声气,慢慢往一起会合。打仗的事情是没有准儿的,也不能不往最坏的地方想。万一我不幸在突围的时候阵亡,你们就听古局长的。万一古局长也不幸阵亡,你们就另外推举头儿。总之,一定要把县大队带出去,现在已快有二更天气,大家速去准备,听我的命令出发。这一仗,只要保住咱县大队这点骨血,咱们就算打赢了。“

    李子桓率领的这一路人马悄悄打开城门,向东南摸黑走了二里多路,一声呐喊,冲入敌营。清水大佐在后续部队到来后,已经有充足的力量作好布置,所以李子恒来势虽猛,却没有把日军的阵营冲乱,他们处处遇到截杀,日军精湛的射术和战斗素质使二中队损伤很大。刚一接战李子桓就在混战中负了伤。清水大佐从二中队的火力判断这必是守军的主力无疑。想着武明骅和古英也必然在此。他一方面派人把这一情况飞报城北的安玉珍,一方面传下命令,务要活捉武明骅和古英,他要把这两个敢于抵抗的支那人一点一点的零剖碎剐的折磨致死,给其他的抵抗军首领作个榜样。日伪军凭借人数众多,满山遍野,到处狂呼:活捉武明骅,活捉古英,太君说了,捉住有赏!

    二中队且战且走,沿路继续死伤。刚刚把清水中佐的日军甩开了一点距离,前边又被安玉珍的人马挡住去路。二中队尽管所有人都挂了彩,却仍然一声呐喊,冲向安玉珍的部队。虽然有安玉珍的严令,但无奈他的手下,除了极少数的死党,其余大多数将士都是在糊里糊涂的情况下投降了日本人,都不肯拼命作战。尤其那些下级武官和士兵更是满腹怨言,士气很低。安玉珍一看手下的士兵不卖力气,气得大声骂道:”妈的X,你们是拿着老子的头做人情!“但是他骂也好,以杀头威胁也好,弟兄们总是不愿拼命,遇着二中队冲到时,稍事抵挡便让开了路。等后面的日军和土匪冲动时,他们就故意磨磨蹭蹭的挡在他们前面,延缓他们追击的时间。安玉珍一面嘶哑着声音督战,一面派人把饶十叫到面前,严厉地命令说:

    ”饶十!你平时总报怨我不给你升官,现在这是你表现自己的千载良机,还不上前把武明骅和古英捉来!“

    饶十是安玉珍的死党,和安玉珍一起死心塌地为日本人出力,可是他也不知道武明骅他们在什么地方,他带着骑兵抄在二中队的前面,然后把人马一字儿排开,挡住二中队的去路,大声劝降。正在这时,日军和土匪“全胜“的土匪也分头追上来了。

    李子桓见情势十分危急,但不愿同饶十硬拼。他回头问通讯班班长童子光:子光,你没有挂彩吧?“没有,我还好。”

    ”好,你去堵小日本一阵,让我用计谋来对付饶十,叫他让路。“

    童子光走了以后,李子桓对身边的神枪手李滨说:”李滨,你的枪法好,你现在准备。我同饶十讲话时你暗中瞄准他,看我一挥手,你就开枪。“

    李子桓想了想,又把身后一个高大的汉子叫到跟前:

    ”金龙!“

    ”有!“三班长张金龙回答一声。

    ”你准备好,看见李滨开枪后,不管有没有打中,你就猛冲上前,把饶十干了。“

    ”是!“

    李子桓吩咐完毕,大步向前,离饶十相距不到二十步远,在月光下连对方的鼻子眼睛也看得清楚。他知道对方有很多的枪口已经把他瞄得很死,但是他明白敌人要劝他投降,决不会向他放冷枪。饶十是一个有勇无谋、胆大心粗的人。他看见刘子桓只身前来,误以为他们定然是自知无路可逃,愿意投降。他向刘子桓大声说:

    ”对面的兄弟,皇军老厉害了,快投降皇军吧,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睡大把的女人!“

    李子恒按捺着一肚子怒气问:”是饶十吗?你们不是要抓局座吗,局座就在我后面,快来捉吧,迟疑什么呢?“

    李子桓又向饶十左右的士兵高声叫道:”东北军的众弟兄们,少帅有没有亏待过咱们,有良心的都站远一点,今天我与这个呆X决一死战!“

    他的话还没落音,李滨的冷枪已经穿透了饶十的脑骨,那座下马一个人立,把饶十的尸体狠狠的抛在地上。二中队趁着这机会随张金龙杀了过去。饶十的骑兵队大部分听了李子桓的话拨马就走。剩下的也不敢恋战,二中队乘乱一拥冲了过去。

    安玉珍的部队本来就不愿出力死战,一见饶十的人马纷纷退走,不知究竟,就有不少人跟着后退。李子桓趁机杀出核心,大声喊道:”弟兄们!咱们无冤无仇,都是中国人!用不着彼此拼命!“众多将士听见李子桓的呼喊,簇拥着安玉珍往后退。安玉珍一面大骂不许退,一面却在将士们的簇拥中后退了一箭之地。等他再想追赶二中队,二中队早已不知去向。

    第一路出发不久,武明骅和古英亲自率领的第二路跟着出发,悄悄地向西疾进。当接近敌军的营盘时候,一声呐喊,冲杀进去。敌军的注意力已经被东南方向吸引过去,留守在这里只有日军的一个小队,但日军出色的射术也让抵抗军受到很大损失。幸亏这一路全是精兵,行动如风驰电掣,眨眼卷到敌人中心,短兵相接,展开混战,他们浴血奋战,且战且走,日军毕竟人少,最终被抵抗军杀开血路冲了出去。

    第二路一口气冲出去十五六里路,已经杀出重围,武明骅检点一下人数,只剩下二十六人,所有人都挂了彩。

    眨眼的功夫,后面又想起了震地的马蹄声。前来追赶的是被鬼子新收编的马匪“全胜”的部队。这些马匪来去如风,他们不敢猛追,怕折了老本,但又不愿让抵抗军白白逃掉,所以总是相距半里上下,希望后续的日伪军能追上来打个头阵,他们好一拥而上拣现成的便宜。古英看破了官兵企图,他让武明骅带着重伤员先走,自己带着林超,孟文焕和几个枪法较准的兄弟。埋伏一个小山拐角两旁树林里面。

    抵抗军肃静无声地等候着古英下令。古英换过一支中正式步枪,凝神注视,等看见追兵的影子时,他命令说:”打!“同时他连发两枪,射倒了两个走在前边的马匪,后面的兄弟也一齐开火,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就十几个马匪栽到马下。追兵大为惊骇,纷纷勒马停住。抵抗军沿着一条小山向南方缓缓奔去。谷英带着林超、孟文焕断后。

    四更的时候,清水中佐下令全胜停止追赶,速将人马撤回。这时他还坚持认为武文骅和古英是在第一队,同时对日军作战能力的迷信也增加了他的幻想,他命令。“火速通令三军,武明骅等抵抗分子不死即伤,务须认真于死尸中及林间草丛逐处搜查,不得有误!”

    清水中佐带着安玉珍回到战场上巡视一下,看见到处都是尸体和负了重伤的人,昏暗的月色下,一队日军正在拿着刺刀慢慢的虐杀重伤的抵抗军士兵。这种惨无人道的现象并没有动一动他的心。他认为这是帝国皇军应该享受的乐趣,而且这对他并没有什么坏处。所以他看了后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话,策马向扶余城奔去,这时,天色已经黎明,而投降的士绅代表李福多和田百万已经举着白旗来到他的帐中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