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大了,狂舞回风,被夜气洗涤过后,结成透澈冰石,挂于枝头,刺穿着眼前的纷白迷景。
路征苦笑。
他料到了?然会自作主张,却未想到这次她使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的人到娇梨院之前便离开了。
距她从路府回去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如今娇梨院无人。
海畔茅屋亦无人。
他不用费任何脑筋便知道她去了哪里,找了何人。他暗骂自己晚了一步,继而只在心中狠狠地发着誓。
?然,这次找你回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然自是听不到此刻他心中终于明朗的爱恋。
她决意走上这条路,以后的厮杀便在所难免。
思落,她眯起水眸,瞧着面前的鎏金鹤擎博山炉,青铜紫刻,一见便知是名品,从前姐姐房中也摆过。
书桌上置了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河阳烛上亦有浮雕,精细非常。
书房内一切摆设物事都与它的主人一样,年岁久长,经历过风霜,十足的老练世故。
任渠霜雪连冰冻,苍翠何曾减一些,说的便是他了。
而那主人,亦正在打量着面前这蒙着面纱,却仍可见其淡妆清雅,媚态如风的倾城少女。
“老夫派人在海畔,本是等着那驾休人的,却不想,等来了‘自投罗网’的稀客。”杨丞相微微笑道。
?然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窗外愈发浓稠的大雪。
“杨相知道我是谁么?”她明知故问。
杨相捋须,道:“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程二小姐……”他竟对这孩子有几分敬佩,“谋略更胜乃父。”
?然咬了朱唇,攥紧纤指。他居然敢提她的父亲么?
她试图平定心神。大仇要报,但还需从长计议,眼下她要顾的是岳寅宇。
“?然不妨直说,今夜我‘自投罗网’,是为了岳公子。”她将十指交叠于纤细膝头,低眉垂眸,作了个谦恭款儿,“他罪不致死,求杨相高抬贵手。”
她心下明白的紧,诬告自然罪不至死,至死的是他连折了杨相两名亲信。
杨相呷了口云雾松茗,并不答话。
?然举首,眸含秋水盈许,却并非泪光,只是一种洞若观火的通透,明白告诉了对方,她不会先一步亮出底牌。
杨相轻笑一声,朗声道:“老夫就不与姑娘故弄玄虚了。我要长孙弈,而你……wWw.可以帮我擒得长孙弈。上次叫他跑掉了,不会再有第二次。那紫瞳人在我手上的一天,岳寅宇便毫发无损地还给姑娘,并且……官阶有升。”
?然一震。
虽然已料到了他会有此要求,她仍不能不伤神。
幸而,她是有些准备的,长孙哥哥不能有事,岳公子也不能有事。
她直视杨相双目,纤指撩拨过自己碧蓝挑丝绸裙的流云衣袂。坠苏轻摇,衬的她此刻的笑靥如梦似幻。
“若是如此,?然自没什么话讲。”话语不似她笑眸的和煦,颇有几分凌厉,“却不知杨相有何方法引他出来?”
杨相轻轻向椅背上一靠。
“姑娘应允的倒快。只要你身在我府中,自有人会放出话去,三五日内他便会出现了,不是么?”他顿了顿,“当然,若必要,姑娘可能要受些苦,这总是保不准的。”
?WWW.soudu.org然冷笑。
有些事,她从未深思过,是以今日才明白。
譬如,为什么她在玉台上置了一朵雪蕊莲,长孙哥哥便立即会知道?答案本不是如此简单的。
此刻,她祈祷这场初雪绵连下去,只要一日不停,哥哥便不会知道她现在身陷敌手,也就不会贸然来救她,误了他自己。
然而杨相不知道这其中的玄妙,因此她占了先手。
如同对弈一般,她已取得了良好开局。
“叫我?然便可。?然不会忘记,杨相是与先父同朝为官的,”她咬牙道,“此外……长孙弈换岳寅宇,这买卖未免不对等。”
杨相两手一摊,许她说下去。
“我想进宫去见姐姐。”她急切道,皙指无助地绞着丝帕,瞳中雾思氤氲,“烦请杨相,求太后通融。”
他点点头。
“这倒并非难事,老夫会安排。”
眼见事情解决的清楚干脆,杨相心情略喜,低声吩咐下人几句,那下人领命去了。他斜眼瞧着?然的娇柔玉体,一袭蓝缎流云裙掩不住的灵动可人,又兼方才话语中的聪慧敏锐,心下登时明白了些事情,含笑点头。
或许,将程?然留在杨府,钓来的人可不只长孙弈。
甚至,程府的秘密,多半也就在她的手上。
他并未发现此时?然也在微微睨着他。
岫隐雾后,石落水前,莺啼故园,英落琴弦,到底谁看的更明白,谁听的更明白,惟有时间可揭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