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没这么快想到我与程家有关才是。”?然蹙眉,她似乎忘记了路征此刻身为她的对手。
路征笑笑。“也对。这时我总该提到岳寅宇了――你赠他的棋诀,不幸被我瞧见了。程伫时的棋诀,我会认不出么?”
“如此说来,巧合倒也够多了。”?然冷笑。“我亦明白了。于是你去沈老手上取来娇梨院地契,拿来要挟我?”
路征点点头,十根修长的指尖对在一起,含笑与她对视,仿佛看着顽皮的妹妹。
?然一恍,险些失了神WWW.soudu.org。她强打精神,问道:“然而……‘程?然’,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名字?”她猛地顿住,“是了,十七年前,娘临产时,沈夫人在场,她是知道的!”
路征眉宇间的笑意似乎更浓了。
“于是你不费什么力气便从沈夫人处问来了关于我的一切,能让那么个女人对保守了十七年的秘密松口,丞相高明。”她拍拍手,赞道。
然而,还有些环节接不上――陈庭之,那拙劣的劫掠……
她本也是冷静聪明的人,顷刻便明白了。如今她只恨自己计谋仍输他一筹,是真真败给他了。
“我还自以为身在妓院,是选了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你们这些朝廷命官碍于身份,总不会明晃晃来查问。原来……那夜的劫掠,本也只是敲山震虎。让我自己出了那个地方,你终可光明正大地亲见我了,是么?”
路征点头赞许道:“不错。姑娘果然是聪明人。”
这客套的恭维在?然听来也是侮辱。但……她并未全输。狡黠笑靥漾起她柔美的唇畔。“丞相想到了一切,但没想到的是,这一局,?然虽输了,也连带拉了丞相一名大将垫背。”
路征原本俊雅温柔的笑容僵住了。
“不错。在下没想到姑娘能在几个时辰内便查出那路人马的来源,并在街头巷尾放出了‘陈庭之’的名字。佩服,佩服。”
两人再次相视而笑。?然却忽的觉出,心在一点点疼着。如今的他,知道了程?然的名字,却仍不知……程?然究竟是谁。
他不知弹奏《飞霜满》的女子是她。
他不知那终让他上门提亲的女子是她。
够了,如果说两年前的她没有资格想象爱情,如今的她,更无暇去顾自己的心。
“我们说开了――丞相手上的筹码是娇梨院的地契和程家藏了十七年的秘密。那么,劳丞相深夜在这里等?然入瓮的,是所为何事呢?”
“我要你回娇梨院去,从今安静些。不论你现在在查何事,意欲何事,停止。”
?然怔住了。他不是建议,不是商量,而是严厉的命令。
“这倒怪了,”玉颜顷刻凝霜,她不习惯被人命令,“娇梨院丞相喜欢便拿去,?然有什么放不下的?”她咬咬牙,道出下面每一个字时都是刻骨的疼痛,“程伫时死亦死了,叛国罪上再加一条欺君罪,我有什么在乎?”
路征诧异地瞧她,为什么她提起父亲时竟无一丝感情?猜测一闪而逝,他缓缓道:“程伫时是死了,程韵澜可还活着。她是不是欺君?你不为她想想么?”
?然沉默。
他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低头凝视着她道:“?然……关于娇梨院,你也不必骗自己。挑选了这么个地方,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今轻易便放弃么?况且……我向你保证,若你不回去,明日晨起时,我就会凭着地契让那里所有人滚出去。”
?然猛地抬头,迎上他仍无一丝波澜的俊目。
所有人……可那里是棠儿的家,她程?然可以一走了之,还有长孙哥哥可以依靠,棠儿又有谁呢?
路征见她水眸前蒙起一层雾气,知道自己的猜测管用了。
?然思考良久,下定了决心。
“好,我回去。”如今她仍有机会完成自己原先的打算,但如果现在就与路征作对,怕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释然地笑了。?然忽然有不详的预感――他如此坚持要自己留下,究竟为什么呢?她隐隐觉得他将她视作了秘密,亦没有告诉皇帝。
从容的笑容让他的儒雅越发英俊,?然再次强迫自己转开眼。窗纸上闪过一个人影,她又忧虑了――长孙哥哥定会失望的罢。果然,当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只觉腕间一紧,被他牢牢地攥在了手中。
她娇呼一声,他并未放手。
“她不回去。”他冷冷逼视着路征,可惜那睥睨的神色未在后者目中掀起任何一点涟漪。路征打量了他一番,安然道:“我不曾逼迫她任何。阁下若有意,我不阻拦。”
话罢,他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门,留他们二人独处。
“?然,别听他的。”他握住她双肩。?然凝眉浅笑,无数日来,他终于肯好好对她说一句话了,倒该感谢路征呢。“让我带你走吧,你会有一个真正的家。”
?然一僵,挣开了他的双手。
“我不知家是什么,亦从不奢望有家。”
他皱了眉,再次攥住她的细臂,这次使了十成的力,再不让她挣脱。“如果我不让你去呢?”
?然冷笑,扬手掀起了面纱。“长孙哥哥,时至今日,你还不知我的决心么?你不让我回去,就用你手上的剑取走我的命,就像你毁掉我的美一样!”
悲戚渐渐在他的紫瞳中溶开,因了心中的悔与恨,冻成寒冰。
“好,我拦不住你。”他苦笑,自怀中掏出了那朵雪蕊莲,“那么,从今往后,你再不用将它摆在窗旁,因为……我再也不会帮你做任何事了!”
话罢,他暗暗发了内力,娇美的白花顷刻在他手中化为灰烬。
嫩瓣洁莹无暇,恰似玉人似雪明肌,一霎那再无映月光彩,只成了黑灰一把浮尘,为北风卷走,飘落无定。
他狠绝的眼神和话语,划裂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然紧咬了唇,只觉肝肠寸断,顷刻珠泪如雨。她从怀中掏出那瓶去痕的药水,狠狠砸在他胸口。
“你……你走,我再也不需要你了。”
他已伤极,仰天大笑几声,纵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中。衣袂掀起的飒风熄灭了屋内的烛火,冷寂一片,?然独立垂泪。
路征推门进来时,她止住了眼泪。
“你早知道的,是不是?”她逼视向他,心碎千片,粒粒成冰,恨意袭人,“你故意留我与他独处,就是要我亲口拒绝他,要他气极离去,再不为我做任何事,等于断了我的臂膀,是不是?”
路征微皱长眉,然而很快舒展了。她竟伤心至此,他莫名地心疼起来,于是凝目对视,不加辩解。
“子辰……实在是我看错你了。今日你留下我,日后不要后悔。”云淡风轻的一句,她重归平静。
幽香飘过许久,他还在程府中伫立。
子辰。
wWw.如此的称呼,那样一双绝望的剪水秋瞳,悄然拨起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然而,他寻觅许久,无踪。两名随从见?然离去,急急走进来问道:“丞相,她……”
“不必跟着,她会回去的。”他沉然道。
回到路府时,他心中仍是她,思忖复思量,还是读不懂她眼中一闪即逝的异样片羽。陈庭之此刻在他府上等候,见他面色不好,急道:“办成了吗?”
他点点头,笑道:“庭之,你倒在这么个女孩子手里,却也不冤枉了。”
“她有这么厉害?”陈庭之显然还愤愤,反唇相讥道,“子辰,你这次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应付杨相我们已焦头烂额了,又不知道哪里来个妓女,你……”
“够了。”路征皱眉道。
陈庭之见他不高兴,嘀咕几句,又闷声道:“程家的女儿果然没一个是你不紧张的。”
路征听他讽刺,也不动气,只缓缓道:“留下她确实是为了救韵澜,我原本有些想法的,但如今一见了她,总觉得有些什么藏在她身后的秘密,我没想到。还有一事……”他踱了几步,垂头思索,“庭之,你派去劫她的人难道没有与你提过?”
“什么?”
路征目光炯炯。“保护她的那年轻侠客……他可有一双紫瞳!”
陈庭之愣了。
程伫时因叛国罪而处死,就是因为驾休族人,虽然宣铎、路征和陈庭之都知道这背后另有玄机。
然而,又一名身手不凡的驾休人,如今出现在了他女儿身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