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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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默默出神,冷不防被人拉住了手,才发觉大姊在说话。她道:“若是菜不合口味,大姊让他们重做便是。”

    我回过神来,但面上还是恍恍惚惚的。言多必失,在不清楚大姊的真正意图前,我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开口。但大姊是皇后,她的问话不答是失礼,因此我唯有装成失魂落魄的样子,方可瞒天过海。但今日我在大姊的眼里,只看到深深的关怀与浓浓的感慨,仿佛她真是纯粹关心妹妹的姊姊。

    大姊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手,只是一味地絮絮说些闲话,让我越发困惑。她此行不是来和我谈条件的吗?她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后,就要走,道:“妹妹不必送了。”复又叹道:“保安夫人的葬礼定在下月初七,皇上的意思是办得隆重些。可惜高炽还在北平,赶不过来了。”

    心中一动,高炽在北平,那么张昭一定也在,所以WWW.soudu.org张昭与张晔就不可能常有来往。我跟着她到了殿门外,才站住,目送着她的离开。

    卷耳怪道:“怪了,照理说皇后娘娘不该只说这些话的。”

    我没有回答,也许是我想复杂了,大姊待我真有姊妹之情。可我又想起她在北平时有意无意的一些流露……

    正月清冷的风吹动我额前的几缕细发,我抬头看看云。薄云似轻纱一般覆着太阳,日光有些朦胧。建文元年我从悲痛中醒来时看到的天空也是这样,有阳光,但是没有温暖。

    那时,我与允炆肝肠寸断。我们的两个孩子,腹中的一个成了一滩污血,咿呀学语的一个成了江中鱼食。凄凉的笑容弥漫开去,文圭是尸骨无存,侍卫们只在江边找到了叶容断成三截的遗体。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因为允炆不能彻查。允炆悲伤地道:“有理由下狠手的有琬仁太后和浙东士子派的齐泰、黄子澄。”单凭他们任何一方之力都难以成功。最有可能的是两方联手。前者因为嫉妒,后者为了权势,一拍即合。而琬仁太后背后的吕家和整个浙东士子派恰恰是允炆的支持者。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允炆投鼠忌器。

    为了允炆的江山,我不得不笑颜迎接新人的入宫。

    建文元年元月十八日,我拖着孱弱的身躯坐在坤宁宫的清宁殿上接受新人的参拜。齐舞雩封为柔妃居景仁宫疏影殿,方淑贞封为贞贵嫔居衍庆宫的弘徽殿。在此前几日,黄采薇由允炆做主嫁给了李景隆,而薛蟾凌则指给景清的独子为妻。本来允炆也要为舞雩和淑贞安排亲事,但被齐泰与方孝孺以儒家礼制为由委婉拒绝了。

    那日,我脸上的笑容美若春花,心底打翻了五味瓶,就看着两位新人一步步走进,带着青春的明丽与高傲。那一刻,我悲哀地想二十年后的我,是否湮灭于后宫中一个空有名分的女子,就像父皇的许多嫔妃一样。

    好在允炆待我如故,仿佛我们只是一对伉俪,夫妻之间没有掺上政治的异色。身在其位怎么可能摆脱得了政治的阴影。几年之后,大姊就妻随夫贵坐那个高贵但辛苦的位置上,而身为孝贤皇帝允炆皇后的我则成了无人问津的人。

    我轻笑,母仪天下的大姊也有她的无奈,朱棣夜夜新郎。没有夫wWw.君的真心,大姊要那场面上的礼遇优渥又有何用?

    站在风口上久了,膝盖有些酸,回到屋里来,我更觉得难以忍受的酸痛。卷耳忙不迭地帮我针灸。取阳陵泉、犊鼻、伏兔、足三里四个穴位。我闭着眼躺在贵妃榻上,忽然听到一个关切的声音响起:“如铃,你不舒服!”

    我听出是朱棣,睁开了眼,就要行礼,被他按住了。他道:“召所有太医来承乾宫!”

    金钗应了一声飞也似地跑出去了。

    我原以为朱棣还要和张惠妃缠绵一阵子,没承望他这时候会来。我根本就没有梳妆打扮,让他看到我的病态,多少有些难堪。就揉着膝盖小声道:“没什么事,一点小毛病!不用麻烦太医。真的,皇上。”

    朱棣一脸不信。

    卷耳将针收起,道:“皇上,夫人的风湿时好时坏。一定要根治才行。可以请刘融太医主治吗?一直以来都是刘太医担任夫人的主治医官的。”

    我低头,抚着膝盖不语。卷耳一番言语直指太医院的弊端,太医们其实是各为其主。若是不小心错信了人,也许糊里糊涂就会丧命。凭借医术的暗杀往往不留痕迹。以前的吕秋水就是很好的例子。

    朱棣挨着我坐下,干脆道:“朕召道衍大师来京城吧!他来治,朕才真正放心。”

    针灸后,疼痛缓和些。我勉强笑道:“真的不用。臣妾——”我忽然嗅到他身上的白芷的香味,原来他换了一身衣裳。他对我还算是有情,若是带着张惠妃的异香坐到我身边,那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金钗喘吁吁地飞奔进来道:“太医都来了。”

    太医院的太医大多是旧面孔,他们跪下,齐声道:“臣等拜见皇上,拜见——”他们在此顿住了,因为不知如何称呼我。

    朱棣白了他们一眼道:“还不给夫人诊治。”

    大医院的太医们把完脉后退到偏殿去商量方子了。朱棣皱眉,道:“这帮子太医没用的很。如铃,还疼吗?”

    我笑道:“现在不疼了。”

    朱棣自责道:“朕不晓得风湿会这么厉害!朕过于相信卷耳的医术了。”

    卷耳讪讪地道:“皇上,奴婢惭愧。没能治好夫人的病。”

    刘融出首呈上一个方子,说是太医们商议的结果。卷耳接过看了一遍,就道:“奴婢去抓药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