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了音乐而存在
我,为了救死扶伤而存在
谁在为谁而存在呢?
就像云霄花儿为谁而开落
两年,时间停滞的三个人。
死,生不如死
一个抉择,获得死亡
一个抉择,而不得
一个痛苦,尚未抉择
愤怒、憎恶、嫉妒、迷惘、绝望、畏惧、愧疚、救赎……纠合在一起。
不知姓名的魂,苏兰特,加隆,谁都扮演着自己,又谁都不再是自己。
彼此扭合,彼此存在,停滞在正午的血痕中动弹不得。
罅缝间两难的选择――死,生不如死
“我不能原谅你。”亡灵看着加隆。
“我知道。”加隆说――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除了忏悔,还能做什么?
除了致歉,又还能说什么?
“对不起。”加隆只能鞠躬。
亡灵看着他,又看着苏兰特:“我讨厌你们。”
“如果你要为她或者你自己复仇,我不会反抗。”加隆想――我果然是越来越无赖了啊:“但无论如何,我不能选择自杀。”
亡灵把手放在流血的匕首上,喃喃的说:“不能……选择……自杀……”
同样是自杀者,为什么他就可以生存下来?
同样曾经绝望,为什么你就可以及时清醒?
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我?
为什么是你而不是我?
为什么你会拯救他?
为什么他会拯救你?
为什么你们会互相拯救?
而我……
思绪的碎片一片片的组合,终于记起,其实死去之后,唯一的希望――就是重新获得生命,求,而不得。
时间的秒针再度发出颤音的时候
活着的人选择继续去活
而死去的人,却再也没有机会去选择
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亡灵把透明的手伸向天空,他的胸脯起伏着,像个激动的人。
“我确实是……后悔了……”终于,他悲伤的承认――无法遏止的后悔潮水样的涌起,就在,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瞬间。
亡灵想起两年之前,那个车祸的现场,目睹着那个令自己憎恶的人推开一个比自己还小却同样想死的孩子,结果,两个人都在急刹车的卡车上撞了一下。
一个重伤,一个轻伤
两个都没有死
血色中,他,一缕魂,在阳光里站着。
他看到
对自己而言不可原谅的人,有了令人原谅的闪光点
而想死的人,瞳仁慢慢的放大――他不再想死了
――你对我和爱人犯了罪,若原谅你,我该何去何从呢?
正是因为无法憎恶,所以更加憎恶
我要报复你,因为我憎恶你
那或许
是……谎言
――憎恶与嫉妒,哪一样更有力的抓摄着已经停滞的心脏?
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
当时,他就这样想着,只是这样想着,然后把那一抹血色凝固在了苏兰特的眸色中。
让一个死亡的瞬间,将两个活着的人定格
时间,就这样止步
还是……无法原谅你
但
正如你对我和爱人犯了罪,我也对你和另一个人犯了罪
谁该原谅谁?谁该憎恶谁?谁都不再是无辜。
已经足够了
两年,在死亡中挣扎、徘徊和痛苦的两年,已经足够了……
“你回去吧……”亡灵说,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付出了些什么,因为他已经不懂得心痛了:“我已经,不再憎恨谁了。”
加隆看着他――他的胸口已经不再流血。你其实,也是个相当温柔的人――加隆想这样说,但他张了张口,最后再次说:“对不起……”
“但我……还是讨厌你们……”亡灵这样说着,然后就消失了,加隆看见幽深的空间中,飘着羽毛一样轻柔的荧光,一点点的随着西风缥缈远走。
我的希望……
――其实我希望……那个带来永恒后悔的瞬间,有人能拦住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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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居然还要小鬼头来提醒。”黑暗中,加隆自嘲般的叹息着。
加隆看着苏兰特,轻轻的说:“应该是我……回去的时候了。wWw.”
明天,会是怎样的一天呢?
无赖的回答说――无论如何,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那么,在新的一天里,好好珍重自己吧……
加隆握了一下苏兰特的手――我也一样。
没有回答,苏兰特只是发出均匀而安详的呼吸。
加隆微笑了一下,然后直起身,门就在面前。
离开病房的时候,加隆发现,苏兰特的流紫的蓝发,颜色一点点褪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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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兰特的第一次音乐会,加隆去了,虽然他其实五音不全。
之前,加隆买了音乐杂志学习基础知识,发现根本一窍不通――加隆开始明白苏兰特抱怨医学单词其实是多么的情有可原。
苏兰特长大了很多――其实也不过一年多而已,加隆发现他明显长大了。
苏兰特的演奏有种明澈的纯净,宛如波浪间透明的水晶。
听得到烂漫的锦簇花团,听得到叮咚的清澈山溪,还有那明净的天,漂浮的云,深蓝的海,妖精抖动着纹理分明的翅膀在阳光下飞舞……
这流淌着纯净的美丽的演奏者――
一个聋子,一个哑子,一个生活在没有声音的世界的存在。
不能听,不能言。
人们说,那是心的声音。
人鱼的歌吧――加隆这样叹息。
音乐会很成功,那海浪一样不息的掌声证明着一切。
苏兰特只是静悄悄的看着人群,然后鞠躬。
掌声为他而响,他是听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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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会结束之后,加隆静静的等在门口。
手术很成功,苏兰特的病情似乎稳定下来,撒加说,最近的检查中没有发现异常。
加隆醒过来的时候,苏兰特已经出院了。
朱利安带着苏兰特来感谢医师,那时,加隆还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了各种仪器,连运动手指都困难。
苏兰特对着撒加微笑鞠躬,然后离开,他已经不记得加隆了。
这两年发生的事情,苏兰特都不记得了。
撒加告诉加隆的时候,加隆只是微笑。
这样最好――加隆对撒加说。
不希望被他的同情――加隆接着对自己说。
春天到来的时候,加隆坐在了轮椅上。
加隆不喜欢撒加推着他。
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也必须自己照顾自己。
于是,撒加点头默许了。
春末的时候,加隆可以一个人控制轮椅,慢慢的在嫩芽与绿叶摩挲作响的林荫道散步。
虽然不愿承认,但要与轮椅做伴了,时间,可能会很长。
医师的生涯,可能真的要到一个画上句号的时候了。
阳光的碎片中,加隆开始考虑今后的人生。
等待,希望,或者,放弃。
放弃也是一种勇气。
不完美也是一种美。
这个世界,总有不得不向生活低头的时候,只是看你有没有勇气再从头开始而已。
我还不算老。
二十八岁的大叔――加隆想起苏兰特斜着眼睛的表情,然后笑。
男人三十,而立之年,我的人生又走回起点了。
生物医学或许不错,或者……
真是……象一个孩子。
其实――对着阳光,加隆这样说――我还很年轻。
是的,我们都还很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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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兰特看见了加隆,并且朝这边走过来。
“你好。”加隆微笑着说。
苏兰特看着他,静静的微笑。
“我叫加隆。”
加隆的微笑僵住了――阳光洒在苏兰特身上,他只是微笑而已。
一个聋子,一个哑子,一个生活在没有声音的世界的存在。
不能听,不能言。
来自深海的人鱼。
曾经是两个世界,一缕魂,一个人。
仍旧是两个世界,一个人,一条鱼。
他脸色依旧苍白,黑长的睫毛后是一双温柔而宁静的眼睛,就像缀满星光的夜空下涌动着波浪的充满着梦的大海。
我叫加隆――加隆想,他听不见。
加隆继续微笑,只能微笑――加隆还记得苏兰特,苏兰特只记得撒加而已。
一个聋子,一个哑子,一个生活在没有声音的世界的存在。
不能听,不能言。
距离,似乎更遥远了――
――人,与,鱼。
阳光柔和的、温暖的照在那看不见泡沫的清冷的空气中。
透明的近乎闪光的空气,大海样的涌动着波光鳞鳞的风。
苏兰特朝着加隆安静的微笑,然后举起他白皙的近乎透明的手,轻轻的放在胸口。
我叫――
他用哑语慢慢的说
――苏兰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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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一辉哥哥?”年轻人用温柔的声音轻轻的问――他看到他的哥哥转过头,幽蓝的眼睛深邃的看不透,而他张扬的头发,就像焚烧着的蓝色的磷火。
黑暗的街头,灯光是黯淡的,飞蛾绕着已经过热的灯泡无声的扑打着翅膀。
无月的星光下,一个影子落在沉睡的路面。
一个人
――只是,一个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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