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抽刀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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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K,一切都归于平静。原本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争吵,也没有什么报不完的冤仇。现在一切都结了,大家反倒觉得亲切。

    临上床前,郝正川说:“我有一个想法,我的确是为你好,不知你是否愿意考虑。”

    陈笑铃说:“你说吧。”

    郝正川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回到中国去呆一段时间之后,反正你也需要找工作赚钱,在美国找工作比在中国找工作容易,并且赚的钱也比国内赚得多,你可以仍然以我妻子的名义进到美国来,可以到美国来工作一段时间。”

    陈笑铃说:“好,我会考虑。”

    第二天晚上,郝正川更加兴奋于他的想法。他说,如果你进到美国来工作,如果你愿意,你仍然可以住现在这里,我们仍然可以像现在这样一起生活。反正我们尽管是实际的夫妻,实际上和假夫妻也是一样。你还记得电影《刑场上的婚礼》吗?你看我们这大半年来和假夫妻也没有什么差别。明年你再来之后,我们实际上已经不是夫妻,但是和真夫妻也没有什么差别。真可谓,假作真来真亦假,真作假来假已真!

    陈笑铃没有觉得好笑,她很认真地说:“我会考虑。你帮我打听一个事,看看托儿所多少钱一个小时。”

    郝正川没有忘了补充说:“原则上你要付部分房租。”

    陈笑铃说:“我要来我肯定会付房租!我也可以和别人合租。我现在要知道的是,我赚的钱能不能付得起房租和小孩的入托费,你明天记得帮我打听一下。”

    再次日晚上,陈笑铃问他:“托儿费的情况怎么样?”

    郝正川说:“情况不妙,我听说是一般都是每小时7美圆。极个别,可能很难找到,也有在三到六元之间的。”

    陈笑铃很是惊讶和为难的样子。她说:“赚不到钱不要紧,如果我赚的钱能够浆浆粑粑也行。如果要贴,可贴不起。”

    郝正川听得有些心酸,想不到从小做惯了姑奶奶结婚以后一直也可以算作是雍容富足的少妇的陈笑铃一下子就要为钱愁成这样子。另一方面,他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快意于这样,他看不惯陈笑铃富足无忧、什么也不努力什么也不操心的样子。有一件事他觉得必须表明态度,他说,我觉得小孩过来并不是太好,当然这个决策权在你。我想,你到这里来也是为了赚钱,如果你带小孩来,你既赚不了钱,小孩还可怜受累。小孩在国内他姥姥姥爷看着比在这里更享福。当然你也许舍不得离开孩子,也许认为孩子和父母在一起对他成长更好。

    陈笑铃说:“让孩子和父母在一起这是一方面的考虑,另外就,我觉得美国是一个很好的教育孩子的地方。很多在这里的中国母亲都说,美国是孩子的天堂。”

    郝正川说:“我倒不这么认为,这是我说了不算。孩子随你,你有决策权。尽管我不赞成把小孩带到美国来,在现在这种状况,但是,一旦小孩来了,我想说的是,小孩的抚养费我会给得更高,要和这里的生活开销相当。”

    陈笑铃宽慰地点点头。她说:“我会再考虑。”

    三天过去了,四天过去了,离婚协议还摆在那里,陈笑铃没有说,拿出来签了吧,也没有提出有什么条款要讨论或者要加入进去。郝正川倒是时时记在心里,他想早一点签早一点搞掂,然而他又不好意思催人家来签。他觉得催人家来签离婚协议总是一个缺德事,不催,他又怕人家拖拖拉拉,生出什么变故来。好像给一个似熟非熟的朋友借出了三百块钱似的,不向人家提,担心人家会忘了还他,向人家提,又怕人家说他小心眼。

    第四天晚上正当他这么惦记着这事时,陈笑铃说:“那个东西我看也没有什么要加的,签了吧。你还有什么要加的吗?”

    郝正川终于盼到人家还他三百块钱似的,还钱那一刻的欣喜就像拣到三百块钱一样。他应了一声:“行!”。他麻利地从书架上取下牛皮纸信封装着的离婚协议草案,铺展在桌上,转身又从书架上取下笔,看也没看就往上签。

    陈笑铃说:“等等,看看哪一份。你不是要那一份,那份你怕不能培养良好父子感情的吗?”陈笑铃声音微弱下来,她说:“就签那一份吧,我知道你希望有良好的父子感情,我会尽力帮助你们培养父子感情。”

    郝正川已经在最上面一份草案上签上了名字。他说:“那是道德约束,写与不写差别不是太大”。说完,他又在第二份上签下了“郝正川”三个大字。

    陈笑铃掀起那一摞草案挨个翻找。

    郝正川说:“你找不着,那是在最初的草案上才出现的,后来你不愿意要那些罗罗嗦嗦的话,我都删掉了。”

    陈笑铃说:“那就签那一份吧。”

    郝正川说:“你不是烦弃有‘小孩’、‘小孩’字样的吗?”

    陈笑铃说:“‘小孩’也无所谓”。这位热心的人就是这样,一旦想要怎样就一定得怎样,否则她心里十分咯痒。

    郝正川说:“第一份不是还有房子的问题吗?”

    陈笑铃只好作罢,默认同意就签现在这份。

    郝正川沙沙沙地左用圆珠笔在右手的食指上涂了几下,然后就在指印那一栏上按下去。郝正川早在起草离婚草案时就想好了如何按指印,尽管他家没有印泥。

    郝正川按指印的高招太快了,陈笑铃根本没看着。她说:“指印怎么办?等等,我有东西”。说完,她向卫生间跑去。

    郝正川正待要得意地示范他的高招,陈笑铃已经把口红拿出来了。郝正川伸出食指给她看,她说:“不行”,然后她要往他指头上涂口红。他的指头太僵硬了,涂不好,再说刚才也给墨迹弄脏了。她只得要他把左手伸出来,她捏住他的指头,仔细地往上涂,涂得红红的亮亮的匀匀的。往洁白的纸上一按,好像雪天里突然绽放出一枝红梅。鲜红耀眼的指印衬亮“离婚协议”四个粗黑的大字,好像古代刑场上鲜红的血迹和绑囚犯的乌黑粗大的柱子。陈笑铃接着在对应的位置签下了女声女气的“陈笑铃”三个小字,像是刑场上跳舞的三只麻雀。

    郝正川待陈笑铃签完名,按完指印,随手拿了一份麻利地装入另一个牛皮纸信封。签字、存档这等纯事务性的、形式的、外在的wWw.东西,对于郝正川来说波澜不兴,风静树镇,一点情绪都没有。昨天和今天,签与不签,没有什么跳跃性的变化,只有渐进的变化。尤其是这等自己决定要做的大事,没有发生时,他的情绪已经为发生后的情形准备好了百分之七八十;发生过程最多引起不到百分之十的情绪变化;还有一点点情绪的变化会在以后经年累月的反思中感悟出来。

    陈笑铃尽管也考虑了几天,但她确实想不出有什么要补充的,心想协议草案签与不签放在那里也没有什么两样,不签的话反倒给人一个优柔寡断故意拖拉的印象。等到往上签时才感到黑森森的铅字个个扎眼,殷红的指印和鲜血一样惨人。按完指印后她忍不住再扫了一眼协议全文,协议的条文像监狱的栅栏厚重无情。陈笑铃拿起协议小心翼翼地往牛皮纸信封里装,她习惯把所有的文档都保存得半个角都不许折,一如她做了多年的办公室文秘工作一样。虽然所有的文档她都保存得纤毫无损,但她对文档WWW.soudu.org还是有珍重多少的感性差别的。此时此刻她不知要为这个牛皮纸信封准备什么样的情绪,她不知是要把它放到她认为是个人隐私的往来姐妹们的信件一起,还是要放到书架上银行清单一块。她喜欢文档,每次接过一个新文档都像捧着一只小鸟一样,现在这份文档就像一只乌鸦,她又不能扔掉。

    郝正川放好信封正要进卫生间时,他发现陈笑铃托着信封,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走过去,从后腰抱住陈笑铃。陈笑铃马上转过身来,扑进郝正川的怀里,伏在他的肩头嚎嚎大哭。她胳膊使劲勾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搂在他腰间,胸脯在哭声中颤动。和机器人差不多的郝正川这时也流出了泪,说实在的,这百分之八九十是被煽动的,而不是他真正感动的。中央电视台四五十岁的倪萍一哭还有亿万观众陪着掉泪呢,何况一个美丽的少妇扑在你怀里嚎嚎大哭。郝正川搂在她腰背上,一会儿拍拍她的肩,一会儿摸摸她屁股,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显出他更有人性的关切。他把信封从她指间取下来,扔到沙发的另一头。他半抱半拽把陈笑铃拥到沙发上,把她抱在怀里。他用脸摩蹭她的脸,很流氓地亲了她一下。

    他说,你还喜欢我是吗?你真正喜欢我,爱我,你就有我。签了协议,哪怕是领了离婚证,你只要爱我,我们还会在一起。离婚了不是还可以复婚吗?你真的爱我吗?你真的爱我,你就会知道要怎么去做,你也会知道我需要的什么。如果心里没有真爱,我理解,分手只是暂时的阵痛。以后你会知道的,失去一棵大树,得到一片森林。你不用担心,昨天和今天,今天和明天,都没有什么跳跃性的变化。你放心,你还有这么长时间在这里,你有什么想法我们还可以商量。即使你回到中国去了,你有想法我们还可以商量。

    陈笑铃被这一说轻松了许多,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她挣脱郝正川的怀抱坐了起来。她说,你去洗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