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长安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到天色渐暗的时候积雪几乎没过了竹喧小腿。大概是已经几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小平拖着竹喧以及一干侍婢在雪地里翻滚打闹，直翻到棉袍都几乎湿透了，才丢下里面大概灌满了雪的小皮靴钻到火炉旁。
竹喧跟在她后面，被折腾的完全没力气说话，径直扔开已经湿透的麻履瘫在一边坐榻上。
还来不及多喘两口气，就听小平一边搓着手一边喊道：“拿铜壶长矢来！不能打猎总还可以投壶的，你们都跟我一起，输了的就去院子里清扫积雪！”
这孩子精力未免太充沛了……
这么想着，竹喧抬头看看外面已经暗了八分的天色，本想问一句“这么黑要怎么投壶”，旋即想到面前这位大小姐几乎是天之骄女，多点几丛火几盏灯还不容易？于是闭嘴。
壶矢都很快送来，不过拿到东西之后小平又一脸不感兴趣的表情开始叫唤饿了，侍婢又匆匆忙忙去准备晚饭送过来。
用筷子搅拌着陶碗里细嫩香滑的肉茸羹，竹喧沐浴在其他侍婢嫉妒的目光中慢慢把小平和许多年前她在大学里面见过的诸多南方同学画上等号，并且得出精辟的结论——这又是一个雪后亢奋症候群患者。又不是南方那种几年见不到雪的地方的人，至于这样吗？
不料小平再开口，立刻打碎了她这个结论。
“今天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竹喧挑起眉。告诉她？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小平特地“告诉她”的？
“温侯终于同意把你嫁给张辽，结果张辽不愿意娶你了？”
小平怒瞪她一眼，半晌才缓过脸色，慢慢搅着肉羹说道：“好消息是孙坚死了。”
听见这个名字，竹喧只觉得自己心跳一滞，不过很快抬头笑问：“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任红昌被太师赶出府，王司徒好像拜托父亲暂时收留她，大概一会儿就到了。”
竹喧嘴角抽动。这算哪门子的坏消息？
当然了，对于曹媛来说绝对是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最“没资格”留在吕布身边的两个女人现在又围到了她的“夫君”身边。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不过值得她注意的是，虽然她大概能理解董卓为什么要把任红昌赶出来，但是她完全不能理解吕布为什么会把这个女人重新收回家里。再说了，为什么这种事情……
“为什么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她愤恨的是这一点。
小平愣了愣，举起抓在手里的发面蒸饼也就是正经的馒头咬了一口才问：“为什么你会知道？这都是父亲手下私兵送回来的消息，除了父亲和我，谁都不知道。”
无言以对，竹喧也狠狠咬一口馒头权当泄愤。
她当然不能说“因为你和你爹身边我都布置了无数的群众传媒通道，你们两个每天吃多少东西跑几趟茅厕我都清清楚楚”，她现在的情况已经足够危险了，绝对不能再给自己惹麻烦。
这样静默良久，两人都把晚饭吃得干干净净，命人撤下食案，竹喧才转了转眼珠，凑到小平身边，“你觉得司徒大人怎样？”
“怎样？还能怎样？之前又是罢司空又是罢太尉，他倒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小平言外之意，无非是那个老头太会保命了。
竹喧想的却不是这个，于是清了清嗓子又问：“如果他对温侯不利呢？”
小平一瞪眼，“他敢！我借他一个胆子！”
竹喧心想，那个姓王的老头不需要你借，他的胆子已经够大了，董卓死、蔡邕死、坑得吕布逃离长安，哪件事情里面没有他的功劳？只不过是他太会做人，让人都发现不成罢了。
不过现在总不能说“他以后会坑得你父亲要死要活”，别说小平信不信王允是否有这个本事，单就她对她爹的那份个人崇拜来看，她就绝对不可能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想了想，竹喧继续说道：“太师把任红昌赶出来，不可能没有因由，王允就这么让温侯收留一个说不定罪恶滔天的女人……”
想不到她话还没说完，小平已经板起脸打断：“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嚼舌根了？”
竹喧惊诧，无语。
“任红昌有过错也好，没过错也罢，难道她一个小小的侍妾还能害了我们姓吕的？”小平继续说着，当然后面这句才是重点，“我也喜欢她，一点不比你差，别让我在我身边发现争宠的事情。”
“是……”竹喧欲哭无泪。她争哪门子宠啊？她只是想要借此机会通过小平让吕布尽早跟王允撇开关系，否则日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他们父女两个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侍妾什么样的侍婢都跟她没关系。
她只不过想扶吕布上位，按照她的预想来规划历史而已。
已经过去的事情不能改变，难道未来还不能改变吗？
她这个堂堂的“未来洛神”还不是已经离家出走，把那段可能被编绘进史书的传奇故事化为乌有？
这一切狭义来讲都是为了你们这些姓吕的着想，你们合作一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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