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待命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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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我永不消失,因为我不曾存在。”

    “忏悔结束了?”士兵在没有穿铠甲的时候,也是个纯朴而优秀的男子,那副铠甲却如同封印了他的自由似的将他禁锢。

    “这是哥特民族曾流传过的谚语,我还在家乡的时候,罗恩用他那乡村调子念过,我现在也把它带来了,它属于这个时代。”她沉静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士兵先前的话,“是的,已经结束了。”

    “该出发了。”他拍了她肩膀,目光中尽是随意,“在去南锡之前,是否需要回栋雷米一趟?”

    “我不是她!我希望你们能给她更好的照顾,看在被毁的栋雷米村,毕竟幸存者已经不多了。”千语再次强调道,“而且,我也不想被宿命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所埋葬。”

    士兵尝试着去握她的手,可被她拒绝了,他接着说:“这是队长最大限度的宽容,要知道他完全可以以制裁者的身份将你处以极刑。”

    “可凭他挥下就能判定一个人的生死?”

    “这不是谁的错。”他说得铮铮有词。

    是的,在之前,他们的确专程讨论过这个问题,犹如正式的军事会议。贞德已经被人夺取了最重要的几样东西,唯一给千语那个不谙世事的人赎罪的机会,就是替她去趟希农。

    接下来,是在另一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这说不上是同一回事,说不上同一时刻,本身,它们就相WWW.soudu.org差快六百年了。

    当宁星wWw.街还能像它的名字那样,宁静,安详。

    “就葬在这里了。”罗恩说。

    “我觉得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这里风景最适合她的性格。”

    “可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告诉给其他人。”一直站在他旁边的男子终于忍不住指着旁边的一块土堆,“这又是?”

    “我只说是给自己的,我的错,我得在这里陪她。”

    终于,他抬头往山那边看过去,那种另人厌恶的而又充实着知足的神情,在这种场合下,诡异万分。

    叶落了,遮掩了他的思绪,风来了,吹飞了叶子。他扯下领带。

    “你怎么交给她?”这是他的朋友,他就这么一个朋友,芥,即便如此,看芥的表情,也清楚知晓,自从点头说“我们是知交”之后,他一直在为这句短小精悍的句子付出代价。

    “不是交给她,只是抒发一种大自然的情怀。我们实在应该放下些东西,它们是应该还给自然界本身的,山的,水的。”

    “你就这么扔了它,总会有人联想到你的学生被你这根儿领带勒死的。”

    “即便不这么说,也会被那个老妖婆诬陷。”之后,他仰了嘴角,“切”了一声,动作竟是那般随意。

    “还有,你以为丑陋的蒲公英会指引她离开那块冰冷的泥土?”尽管芥知道从坟前取走任何东西都是打搅了安息之地,但他的怒火已经足以照亮辞世之后的黑暗了,也容易烧了些不必要的东西。

    “我只希望某些灵魂可以附着在上面,吹散在每个角落……”

    “我的天!”芥啪的一巴掌打在自己额头上,于是,怒火被蒲公英的本性所浇灭了,“听了让人毛骨悚然。”

    他却搭着芥的肩,接过手里的那支孤独的花,粉末落在芥手背,芥像触了电似的缩回去,两手互相打拍着。

    “哈哈,你看,打搅她的人是你。”大笑过后,他陷入了沉思,轻轻将花放了回去,“也许真的应该给她一束野菊花什么的。”

    “你高谈阔论的艺术和最历史的执着只对你个人适用。”他低着头看他,直到他弯成弓形的身子再次直立。

    “不,它对从不说话的人同样适用。表面的形式是应该摈弃的,要不你就是13亿人之中的多数。”

    “我本是俗人。”

    “这我还能看出来。”

    “真的不告诉其他人?或者请个送葬队伍,或者摆个宴?”

    “那是她家人的事,在我,她需要的是那份心,你说的那些是留着给活人享用的,我没有那个为了获得内心安稳而去搭场子的习惯。”

    “真不应该教你上网。”

    “那是艺术交流最迅速的平台,与一辈子都带着假面而视人的人交往,本身就存在着可挖掘无限潜力的价值。你让我找到知己。”他突然看了芥,仿佛第一次与之相见,目光闪亮而惊奇。

    “‘知己’这两个字听起来总感觉怪怪的。”

    他冷笑了一声,那一声,便是笑尽了所有的人:起早贪黑的生活习惯,一辈子追求而一无所获的房车奴,大街小巷叫卖糖葫芦的花白胡子,被肉块与铁片的热传递所产生的烟子熏脱了大半辈子的中年人,一头钻进了无崖学海的莘莘子弟以及研究生以及博士后,对于熏心利欲稍有所动就锒铛入狱的官员,从嘴上羡慕吞到心里生成嫉妒的,只晓得天亮骂街,天黑收口的寡妇。

    历史的价值总是在创造者死后,它的价值得到最大的体现。这是他所追求的?

    而这种体现对于已经不复存在的自己来说,根本有没有任何含义。

    “她曾经是个漂亮的孩子。”芥说。

    “这个不用你说。”罗恩蹲了身,拾起一块土,干且硬,捏下去便成就粉末,“可是,再好的躯体也就这样了,也就注定成为焦土。”

    “其实……”说到这里,芥笑了笑,“我的心理一直希望得到像她那种美人的爱慕。”

    “可她还小,你这是对美的亵渎。爱的表现形式是极隐晦的,我敢打包票,即使她身在这里,也绝对会相当厌恶你。”

    “该称这是‘时间艺术’?我真不情愿在这个时间打搅两位。”这是奇怪的女士,她的话证明了这一点。

    这让他们互相点了头,跟过去。

    他回头看了眼,像是此生都不再回头:“我的名字,罗恩。忘了它是你的损失,对此我深表同情!”

    落在脚上的尘土,他没有擦去的意思,走得坦然。在罗恩眼中,那是应该的,没有谁的脚不染上尘土。

    “芥也跟我走吗?”女人说。

    芥看了他一眼,连忙摇了头:“这个就不必了,有机会会来看你们。去吧,那里有你的幸福。在这边过得好,工资高得吓人,只是我不曾用心。”

    “那我也将祝福你,好用心。”罗恩说。

    “像样的女人一大把,我难得打上眼,她们只对钱感兴趣,因此,我曾一度装穷。但我答应你,会多存那么点,为你得到体面作好后勤。”随后,芥才献上片尾曲,“大概这就是我的幸福。”

    “那我祝你一切都好!”罗恩愣了愣,“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也为你祈祷。但我可以保证,这不是最后一次。我会去监狱的,我熟悉那儿的人。”

    于是,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笑了,笑得放荡而狂妄。穿警服的女士去开了车门,卸下了这难得的一幕。

    芥却上了另一辆车,像个面包,据说这是公司里保洁员专用的车子,上面用胶贴了些宣传语,女士看了它很不高兴得撕了下来,如今只剩些碎屑以及断断续续的文字。但罗恩能看懂它,和它背后的故事。

    罗恩的笑容直到芥蜷进了面包里仍没有停止。

    好似泻了洪的堤坝,在水退去之前,没有丝毫办法去修复,但是直到夕阳染红了天,堤坝依旧缺口。

    于是,天空渐渐如被吸干了血似的饥瘦。

    他拉了拉衣领,狠狠吸着几口鼻涕,在喉咙处吞出了声响。有几颗泪珠子,悬了半天才落下。

    “等等!”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罗恩念得铿锵,尽管只有这两个字。

    “还有什么要求?”女人问。

    “我的仪器还没‘注销’。”

    “就这点儿事?”女人奇怪地看了他。

    “你知道这仪器的租金是很贵的,要是真被判个二三十年,欠下几千万,那我出来不到两周还得坐牢。”罗恩说,“你们大概也不希望见到‘常客’什么的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