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厌倦了这个只有白色的世界。
每个清晨醒来,眼前总是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铺、白色的衣服、白色的窗帘,就连镜子里的自己,也是一脸苍白。
我摸着光溜溜的脑袋,这儿原本有着美丽的黑发,如今也秃秃的泛着白色。
我讨厌这个地方!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在这徘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每当我努力去想,却发现,在那名为大脑的空间里,除了茫茫的白色,便只剩下一堆记忆的碎片。我一片片的寻找着、拼凑着,可面对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我该从哪片开始寻起?
——某日——
面对着女友们的争风吃醋,徐风只觉昏天黑地,倒在了地上。醒来时,自己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医院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喜欢刺激的他,偏偏又只能靠心脏起搏器维持心跳。这省第一人民医院,俨然成了他度假的旅馆,每年他都会来这疗养几次。
可以下地行走,已是住院后的第三天。护理已经离去,他只需在明天做个检查,便可以出院了。
“烘干机也坏了。”徐风甩着湿漉漉的手,走出了厕所。
长长的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虽说是光头,徐风仍能判断出对方是个女孩。
微风徐徐,女孩身上的衣服就像挂在一根竹竿上,随风摇荡着。徐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没有见过如此羸弱的人。
虽然自己已经很单薄,不想还有人比自己更瘦弱。女孩比自己矮些,年龄也应该比自己小些。徐风慢慢地走向女孩,她正趴在窗边,出神地看着窗外。
“嘿,你好!”
徐风来到女孩的身后。对于他的问好,女孩丝毫没有反应。
“你在看风景吗?”
女孩并没有回过头来,依然呆呆地看着窗外。
“你说,楼的那边是什么?”
“当然是其他楼啦。”徐风不假思索的回答。
“果然。”只听女孩低低地说了声,语气中透出深深的失望。
“果然?”
“对!就是果然,你已经是第四百……三十……二个这样回答我的人,真没劲儿!”
女孩说着,撞开徐风便走了。
徐风觉得莫名其妙,向窗外张望了一圈,四周全是高楼,高楼WWW.soudu.org的后面不就是高楼吗?
回到病床上后,徐风仍对女孩恋恋不忘,可不论是那秃脑袋,还是瘦弱得可怕的身子,都不可能吸引自己。再加上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完全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可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女孩的身影竟再也挥之不去。
他隐隐感到自己的内心中有异样的冲动,那是他不曾见识过的女孩,也是他想要挑战的女孩。
再一次相遇,是在傍晚。
晚饭后,徐风例行散步,在住院部里转悠起来。
“王姨,还没康复呢?”
“你这小色鬼,怎么又进来了?这次还有一群美女争着来探病吗?”
顿时,病房里的病友们都笑了起来。
徐风不好意思的笑笑,“哪有这么夸张。我四处转转,祝你早日康复哦!”
接着,他又开始了自己的医院历险。
每次住院,他总能认识许多新朋友,也会看到一些老朋友。他甚至把医院当做自己的家,因为这个地方远比家里温馨的多。
“哟呵,你原来住在这儿啊!”
散步时,他再次见到了光头女孩,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女孩正独自躺在空空的病房中,并未理睬他,他便不客气的走进病房。
忽然,他只觉头一阵眩晕,险些没站稳。缓过神时才留意到,这间屋里竟是一片纯白之色,白的让人感到畏惧。
“你在做什么?”徐风走近女孩,原来她正看一本小小的相册。
“那是你的男朋友吧!”
女孩抬起头,刚才甜蜜的表情转瞬化作了厌恶之色,再配上苍白枯槁的脸,把徐风吓了一跳。
“关你什么事!”
女孩合上相册,把头埋到枕头里,不再理他。
女人心果真难懂,徐风自知没趣,便退出了房间。
——菲儿——
我厌恶身边的一切,有时候,也会厌恶我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我很讨厌,身边的人们又怎么会一个个的消失掉。
今天,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男生来搭讪。我心中渴望着有人来关怀我,不知为何,我却又总在拒绝着那些人。
不过,还有你能给我带来快乐。我看着相册里的男孩,虽然对他毫无印象,但我相信,他一定藏在我记忆的碎片中。不然为什么每次看到他,总会有一股甜蜜注入我的心中。
为什么我非得呆在这无聊的地方?一丝疑惑涌入了脑海,我赶忙用双手紧紧抱住头,深怕那无尽的疑问,会像江河般奔腾,不停的注入我的脑海。
为什么,我总呆在这?
为什么,我总做着匪夷所思的事?
为什么,我又会在这?
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多没有答案的疑问?
为什么……为什么……
恢复意识的时候,夜已深沉,四周已是一片死寂。我慢慢的松开双手,头皮又被抓得丝丝刺痛。
虽然痛苦,可好在,我现在又多了一份期待。
那天本是不经意地逗留在七楼走廊的窗边,结果却遭遇到了他。虽然那之外也只有挡住答案的楼房,但我已经喜欢在那逗留。
楼的那边是什么?
我想,我在寻找梦中答案的同时,还在期待着那个贸然出现的少年,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时间飞速流逝——
徐风再次回到省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距离上次还不到一个月。
醒来后的当天,他便拎着一个纸袋,直接去了十楼。然而,女孩并不在病房里。
随即,他又来到七楼。
果真,在七楼走廊的尽头,在他与光头女孩初次邂逅的地方,他看到了她。
——一颗光亮的头,一副竹竿般的身子,那是多么熟悉而难忘的身影。
女孩入神的望着窗外,彷佛她真能看到一片美丽的世界。
突然,有什么东西蒙在了她的头上。她倒也不惊讶,只是愤怒的扭过头来。眼前,居然是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
不!那个女孩分明就是自己,是镜子里的自己。可镜里的女孩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自己却是个光头。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忽然发现自己长了头发。
“漂亮吧?”徐风不失时机的问道。
女孩这才发现大大的镜子后面还有一个人,她扒开镜子一看,原来是上次来搭讪的少年。
“你好,我叫徐风!”徐风伸出了右手,示意和女孩握手。
女孩却一把抓下假发,甩到徐风的手上,气嘟嘟的走了。
离开七楼后,女孩直接回到病房。她不禁觉得自己很不可理喻,明明对方毫无恶意,可自己为什么就是忍不住生气了。
这时,她真后悔没有珍惜那一刻美好的时光。
“嘿,原来在这呢?”
不想,叫徐风的少年居然来到了自己的病房外,他向女孩打着招呼,“我能进来吗?”
“我叫徐风,也是这儿的病人。”徐风再次介绍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菲儿。”女孩轻轻的吐出了字,显得有些羞涩。
“真是好听的名字。”徐风夸赞着,从包中拿出了假发,“来,我给你戴上。”
菲儿看了看那顶假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任由徐风为她套上。
“来看看自己的模样吧,今天可变得真漂亮呢!”
徐风取出镜子,放到菲儿的面前。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女孩,不仅又有了一头美丽的黑发,甚至连脸上,也透出了绯红的晕彩。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忍不住一看再看。
“还有这个!”待她看够后,徐风又取出了一个收音机,“这也是送给你的。”
“不行,我不能收下。”菲儿取下头上的假发,想把它们还回去。
“哼,我当然是有所求才向你献殷勤的。”徐风推回这些东西,走到了门口,“我要请你帮我个忙,晚上九点,无论如何你都要把收音机调到校园频道,那时候我有一个惊喜,希望你能一起来分享。”
说完,徐风消失在了门口。
徐风走后,菲儿便一直听着收音机,她第一次不再感到寂寞。晚上九点时,奇迹发生了,她居然听到了有人为她送来的祝福。
那一夜,菲儿再次体会到了幸福的滋味。
“嘿,秦叔叔!”
“你这小鬼头又来啦,这次不会又泡上哪个漂亮护士了吧?”
“他才没呢!”旁边一个大婶开口了,“我昨天看到他和十楼的小姑娘一起,你不会上看上人家了吧?”
“呵呵,算是吧。不过,我打听个事儿:你们知道她患了什么病吗?”
“嘿,你知道吗?”被称作秦叔叔的人问身边的人,“我来这儿的时候,她早就在了。”
“说起来,我四年前来这儿的时候,就好像见过她了。那时候她比现在要健康多了,还是个挺可爱的小女孩啊。”
说话的是一个六十左右的老头。
“有这么久啊!”徐风感叹道。
“是啊,听说是得了骨癌,怎么也不见治疗什么的,现在都瘦成什么样儿了。”病友们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来,徐风找了个时机便走了。
离开病房后,他直奔十楼,菲儿果真在这儿。她正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样子,比起昨天,她的脸上似乎多了些血色。
“你好!”徐风走进了病房,“又漂亮了许多啊!”
听了赞美,菲儿只是默默的笑。
“你很喜欢外面的世界吗?”
菲儿点点头。
“那我出院后,就带你出去玩!”
“不行的,医生说我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所以不能离开医院。”
“呃,这样啊!”徐风挠了挠头,“明天我就要出院了,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的。”
徐风走后,十楼有变得一片死寂。菲儿每天听着收音机,每天,她都能听到徐风送给她的祝福与歌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