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正中挂着徐氏父子二人的大幅遗像,周边簇拥着层层白绣球,下边一片花海,夹杂着少量翠绿松针更显肃穆。因为坠机事故较为严重,父子俩人除了脸部稍微还保持基本样貌之外,其余部位几不可辨,因此悼念会不安排瞻仰遗容,以显对逝者的尊重。
下午2点以后,便有各界人士陆续前来吊唁致祭,政界要员、商界名人、生前知交以及亲友络绎不绝,睹像思人,众人均对徐卓成父子的遭遇唏嘘不已。各方所送的鲜花、花圈一直从灵堂排到大门外,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专门划定的区域,因为数量之多超过预计,有些地方更是摆了里三层外三层。徐卓成作为上海商界领袖之一,除了其成功的经营成就外,还乐善好施,经常参加各类慈善公益活动,其人品之佳更是得到了和他有过接触的所有人的肯定,这点从前来吊唁的人既有昔日朋友,又有平日竞争对手的情况中可见一斑。
而大量因场地有限,未能进入灵堂的市民和亚东集团普通员工,在看到讣告后都自觉自发地整夜聚集在龙华殡仪馆门外,遥遥向徐卓成作最后致意,大家很有默契地将带来的白菊齐刷刷地放在殡仪馆门外临时摆下的方台上,周围1公里的电线杆上,全部缠绕着寄托哀思的黄丝带。
徐家众人身着孝服在灵堂上答谢前来吊唁的各方人士。痛失父兄的静雯浑身缟素,半长孝帽遮住了一头乌发,有几缕从两颊边披落下来,映衬得脸色愈加苍白,发际处别着的素菊更显得整个人凄美瘦削,让人生怜。吊唁开始之前她早已哭成了泪人,好几次昏厥于地,但毕竟是徐卓成的女儿,她咬牙挺住,在还礼时表现得落落大方且不失礼仪,撑起了整个台面。
除了无以复加的哀伤,之前一个小时的家庭会议更让她寒心不已,以往她对家族的纷争虽然或多或少知悉,但素来不曾过问,亦抱着与人为善的态度认为不过是偶然的摩擦,但事实却无比残酷,父兄走后,矛盾不但没有克服,反而呈现激化情形。
会议参加者是徐家的主要成员,包括睿成、康成两兄弟、静雯,田文华和于蕙岚,摆在首位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怎样安排下午的灵堂悼念及次日一早的大丧。所有操办程序因为千头万绪,已全权委托给礼仪公司操办,按照方案,众人只需各司其职,听从司仪引导,至于费用,更是简单不过,自也不用多讨论wWw.。只在提到主导权时,徐睿成和徐康成认为,既然卓成和大志身死,而静雯又是女孩子,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尚且年幼,在亚东集团全权操办的背景下,两人一方面作为亲属,另一方面作为公司高管,应该具有代表权。
他们也提出,在丧事中,作为徐卓成的女儿和志锐的亲妹妹,静雯的地位应该受到尊重,但田文华认为她是徐卓成的遗孀,作为女主人,应该由她居于主导,两下一时间就闹了矛盾,田文华当时便发出刺耳的笑声,斜抬起眼来扔出一句:“两位叔伯,难道忘记了我还是卓成的合法妻子,别人可是管我叫‘徐太太’的呢?这家当得不当得,也不是你们几句话说说的事吧,静雯,你说文姨这话对不对?”
静雯的心思还在那个电话身上,当时选择了沉默,看着几个人夹枪带棍的你来我往,只装聋作哑,不作任何反应。于蕙岚平日里懒散惯了,对于丧事操办不感兴趣,巴不得有人替他分忧解难,虽然不曾明说,但立场却是倾向于睿成和康成的。田文华见静雯半天没有回应,惠岚又是这副做派,一时也只好讪讪地哼哼几声作罢。
徐睿成干笑两声:“文华,这话就不对了,你也说了,你还是卓成的合法妻子,你当年怎么进我们徐家门你不会忘了吧?我和康成看在卓成的份上也没说什么,你现在的话倒实在有失体面,现在是操办二弟和志锐的大丧,不是分家争遗产,你可要认清楚了!”
“咳咳,这个,二嫂,今天这场面就不劳动你了,大哥的话不无道理,况且,二嫂平素里和徐家外边的亲朋友人以及往来人等,相处也不甚和睦,到时候要是引起不必要的不痛快,那是对走了的二哥的极大不敬,还请二嫂以大局为重。”徐康成也开口帮腔,虽然言语不失委婉,但口气和套路和睿成却是一般的,分明是早已商量好的角色分工,瞥见大哥睿成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他接着又来一句:“小静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二嫂和蕙岚这几天忧伤过度,也要注意保重身体,这等应酬答礼,便让大哥全权代表吧,至于别的事,以后再议吧。”
“三叔真个识大体啊,今朝怎么对我这么客气?自打我进徐家到现在也没一下子听到你喊我这么多声‘二嫂’,一下子让我不习惯呢!再说,你我相比之下,总是我要年轻几岁,这身体,恐怕要比你们经得起折腾吧?不过你这么考虑,也不可谓不让人感动,真是患难见真情啊。只是卓成这一走,恐怕徐家要大变样了。”田文华说话时举手轻拭眼角,虽然神情依旧淡漠,语气也了无怒意,但其间的咄咄逼人却是连傻子也听得出来。
田文华是艺术学院科班出身,容貌姣好艳丽,虽已年届40,但身段保养极佳,根本就看不出是十二岁孩子的母亲。15年前,杨芸卿因为重病过世,痛失爱妻的徐卓成为了忘却忧伤,没日没夜拼命工作,亚东集团蒸蒸日上。田文华此时刚刚进入一家公司承担客服工作,因缘际会,结识了徐卓成。她一方面倾心于徐卓成的风度和学识,另一方面又看重徐家的地位和权势。心机深沉的她经过巧妙布局,不但让徐卓成喜欢上了她,而且还在不经意中怀上了徐家的骨肉。
但是,因为杨芸卿太过于优秀与好人缘,也因为田文华的心机与手腕,她与周边人的关系素来不融洽,睿成和康成几乎是捏着鼻子接受了她的身份,久而久之,更是恶性循环,静雯和志锐兄妹对她还算礼数周到,但彼此间还是存在说不出的隔阂,徐卓成单独为静雯买下佘山别墅与大志搬出大宅另住,未尝便不是此种因素的推动。
但徐睿成和徐康成就不一样了,两人向来对其冷眼相加,此时此地听了这番带刺的话,纵是徐睿成如何镇定,也被激得一怒之下拍着座椅扶手直起了半个身子,怒道:“文华,说话注意分寸!有我这个大哥在,容不得你放肆!说出去也不怕他人笑话。”
这一句厉喝一下子让这场所谓的家庭会议成为闹剧,本来在轻拭眼角的田文华一下子用手捂着半边脸大声痛哭起来,一边还痛彻心扉地呼喊着:“卓成,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你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过呀?人家说人走茶凉WWW.soudu.org,你不晓得有些时候是人走心黑啊,卓成,卓成……”
“你?!”
“这,这……”兄弟俩一个大怒,一个皱起眉头,不知怎么应付这种场面,兀自让田文华在那边嚎哭。半饷,终究是徐睿成老道,站起身来扔下一句:“那就暂时这样,今明两天的丧事由老三主要负责,其他事情,丧事完毕再行商讨,现在大家出去准备迎接来吊唁的客人”说完便甩手走了出去。徐康成见机也走出门外,经过静雯身边时,停住脚步,长叹一声,用手在静雯肩上轻轻拍了几下却无言语。
一下子,小房间里边除了田文华的哭声,陷入一片寂静,也许是觉得对手走了,再嚎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便停止不哭,抽了几张纸巾擦了下脸,起身走了出去,临出门,转身对静雯凄然一笑,柔声道:“小静,你看,你父亲一走,两个叔伯就这般心急,往后我们仨可是要多个心眼过日子了,文姨先出去了,你也准备准备。”
静雯还是没作声,只是轻轻点头表示回应,其实一直冷眼旁观的她怎么会不清楚,所谓的家庭会议,表面上打着操办父兄丧事的幌子,实为争夺徐家乃至亚东集团控制权暗战的开始。他心中一凛,耳边响起上午拜访过的工商银行张行长最后那句话:“亚东集团即将迎来惊涛骇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