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一会儿要有一场苦战了。”虽然貌似沉重地说着,但是她的唇角却微微地上扬,昨夜她已经派人送信给六王,分析了这次出行的缘由和各种利害关系,并已征得他们的同意与支持,她有信心说服那些老古董们,另外,毕竟她是女皇,是他们所信奉的“金雏菊女皇”,她一心想做成的事,又有谁能阻止得了呢?所以她想她会是赢的那一个,即使要花费些唇舌。
婴然朝镜子中整装完毕的自己扫了一眼,却不经意地捕捉到了一双关切的眼眸。溟雪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寝宫的门口,和往常一样无声无息,但眉宇间却被愁云所笼罩。她轻皱了下眉,下意识地挑开眼,不忍再看那样不染尘世的纯净面容因她而布满愁容,他的心思她又岂会不知?昨天和他说过她要去松染的决定之后,他必是在神殿占卜了一夜,那结果从雪的表情里她隐隐地也能猜到一些,他是有话想说的,但此刻那些话很可能会让她心软,而现在是“应战”时刻,她不能有任何的软弱。所以她转过身决绝地步向溟雪,但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却并没有停留,只是和往常一样朝他温暖地笑了笑,便擦身而过。
溟雪消化了她的这一举动,心底有着了然,所以在她飘然而过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阻止。整个宫室内还留有婴然身上暖暖的金雏菊香,今天这香气中参杂了一丝丝凛冽,但依然沁人心脾,他深深地闭上眼吸入这不会致命却浸透着他灵魂的香气,心口又隐隐作痛起来,这与日俱增的痛,在他银色的长发、指尖和周身染上的越来越多的婴然的菊香都在提醒他,他已陷得太深。他是菊巫,以他特殊的体质而言,他终生也不会染上任何人的菊香,除非wWw.是他的心已经被完全攻陷了。他再次朝自己苦笑,他怎样是无所谓的,但他不应该让婴然分心,即使是死又有何足惜。想到这里他迅速地转身,跟上婴然的脚步,默默地守在她身后,任她飘散的长发肆意地划过自己雪白的衣角。
婴然微微地昂起头,阔步走向了第一重寝门,门沉重地开启,却没发出一丝声响,正如她此刻的心情。在外寝门打开的时候,她看到了跪倒一片的大臣们,她声音平板地说:
“都起来吧。你们最多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来说服我,所以不要浪费时间说些陈词滥调。”
大臣们依言起身,发现了女皇似乎不似以往温和,但是还是斗胆开始进言:
“陛下去松染万万不可啊,那无疑是羊入虎口!”
“松染国居心叵测,是菊凉的宿敌,请陛下三思!”
“菊凉不能没有陛下!此行凶多吉少………”
“臣愿以死明鉴,只求陛下不要一意孤行――”
……………
听着臣子们七嘴八舌的进言,大概二十分钟后,婴然依然一言不发,眯起的笑眼却加深了笑意,但那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吓得大臣们的声音渐渐地细若蚊足,最后噤声。
“你们是在说你们平日里奉若神明的女皇其实只是一只不济事的绵羊吗?如果我的理解没差的话?!”婴然微收厉辞,淡淡地继续道:“你们只要相信我就够了,松染值不值得信任似乎不是能讨论出结果的问题,有些事你们不想让我知道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们是出于衷心,所以处处为我考虑,我不怪你们。文士官那里我已经拟好了出行的相关事宜和所需的物品,你们若是还是菊凉的臣子,就马上去准备吧。”她以不容辩驳的口吻说完之后,举步向前,大臣们再无人敢阻拦,自动让出一条路来,没人再敢挡驾。话中的意思很明显,“若是还是菊凉的臣子”只这一句就让所有的大臣哑口无言。溟雪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看来婴然已经熟悉了菊凉所有的典章法典。是啊!对于菊凉的人,最高的一条法则就是无条件地服从菊海选出的君王,并尊重她的决定。她真是冰雪聪明啊!
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她规划了那么多的事情,出行的时间以及相关事宜,相处越久,他越是觉得他了解她并不够多,不免叹息。
婴然知道自己是以权压人,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那些大臣的冥顽不灵她算是领教了,所以她还是决定用最快的方法好了。
就在婴然冥思苦想时,忽然有一个青色身影飞身而下落在她的面前,而下一刻溟雪和隐匿在暗处的岑参都挡身在了婴然的身前,隔开了这个不速之客与婴然的距离。婴然不习惯总是这样被完好地保护在别人身后,所以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还是立刻平复心绪,拉了下岑霜的手臂,轻道:“你伤没好,不要轻举妄动。”婴然的语气轻且浅,但只要是有心人就能听出其中浓浓的关心。岑霜玫瑰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波动,但也只是一瞬,让人不易察觉,但他面前的青衣人注意到了。
婴然见岑霜岿然不动,便试着拉开溟雪,他们两个人完全挡住了她打量来人的视线,而说来奇怪,这个“天外来客”怎么一言不发呢?
“雪!没事的!他能这样进来,要伤我又何必等到现在。”这个溟雪和岑霜都是清楚的,可是依然十分戒备。但是婴然这么说了,他们只好推开了一小步。
哇~~刚一打照面,婴然差点叫出声来。来人身材纤细而英挺,非常匀称好看,周身也没有非常迫人的气势,相反是十分收敛的。惹她注目的是他脸上带的一张琥珀色的面具,这面具有着独特的质地,完好地贴合在男人完好的脸型上,虽然几近透明,但在阳光的照射下面具折射出点点金色的光彩耀人眼,让人完全分辨不出面具下的相貌,她大胆地走近了一步,眼睛忽然闪了悟,惊奇道:
“天!是松油精制而成。好厉害!”高智商和研究天赋使然,婴然在新奇的事物的面前总是容易失去理智,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刻她就完全忘了自己的女王身份,就差没拍手叫好,还心想着,这东西难道在太阳的直射下不会融化吗?说着还伸出小手想要摸一下证实自己的想法。
青衣人似乎微讶了一下,但并没有阻止,反倒是岑霜反应及时,急忙拉住了她的手。
婴然也终于在走神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忽然回神,看着自己在半空中被拉住的手有点尴尬,立刻毁灭罪证地将手背到身后,面不改色地说:
“请问来者何人,是敌是友?”声音中有让人不可忽视的威严感,很难相信是出自刚才惊呼出声的同一个正主。
“在下是因华云而来,非敌非友。”青衣人微微欠身,却没有行跪拜礼。他一直躲在暗处静静地打量着婴然,虽然她没有穿着极为华丽的朝服,甚至比宫女穿得还朴素了些,也没有一大堆的侍卫跟随,但是她周身散发的那种气息恐怕天下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她。怪不得华云会免去了对她相貌的形容,只是说你第一眼就会知道是她,说这话时华云还有些神情恍惚的样子。起先他还以为是华云故作神秘,现在他明白了。刚开始打照面时他很佩服她的临危不乱和毫无惧色,她有一国女王的胆识和睿智。而适后因为好奇她白皙的脸庞却变得红润和神采奕奕,那可爱表情他尽收眼底。她是异常美丽的!不!“美丽”是不足以形容她的,她的那双笑眼似有魔法,让人一见便再难移开眼。但她变脸的功夫也确实了得,好像刚才的一幕不曾发生似的,让人不觉好笑。笑――!他突然怔住,发现自己真的在笑,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而笑,而还好面具遮去了这一切,但心里的震惊却着实不小。
婴然隔着面具观察着眼前的这个人,他本来无波的眼神忽然变得复杂起来,为什么呢?他和华云一样,有着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但是虽然是相同的眸色,却释放着不同的光彩,没有调皮和不为世俗羁绊的洒脱,反而多了些沉郁和令人化不开的黯淡,他的眸光是清亮的,但是却比华云的眸色更深了一些,看着这双深邃却又刻意掩饰的眼眸,她就像掉入了一幽不见底的深潭之中,那里好像充满了悲伤的回忆和不堪,看着看着竟有一颗泪珠不经意地滑落自己的脸颊,因为掉落地非常迅速,只有正对她的青衣人发现了,这滴晶莹的泪就像一颗划过无尽的漆黑夜空的流星,只是一瞬的闪亮,但那种光芒却似氤氲的暖流穿透他的心田。他无言地注视着婴然。
从对方注视的眸光中,婴然自觉失态,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莫非眼前的人会催眠,为了解释自己的莫名其妙,她宽慰地想。在这个世界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所以她调开了眼,不稳地开口:
“你的名字是什么,为何而来?”一开口,婴然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有点暗哑,好像还是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悲伤情绪的影响。
“华真。来教你练剑。”说着举起了手中通体青色的剑,而岑霜在这时眯起了双眼,溟雪也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他手上的竟然是那把用千年寒松铁铸造的辟松剑,而那个吊儿郎当的对凡事都不上心的贵公子是从来剑不离人的,为了婴然华云竟然能做到这个程度。华云必然是接到了婴然特意用枭鹰给他的求助信,毕竟华云是最了解松染国的人,而这就是他的回应吗?没有其他的支字片语?只是让这个人来了?
看着手上闪着点点青色光芒的辟松剑,华真眼中的疑惑加深了。其实这也是让他在意的,他知道辟松剑对华云的意义,它是华云用生命换来的。所以他来了,他想见这个让华云肯付出生命的女人。
“华真?”婴然下意识地重复着。他和华云是什么关系呢?淡淡的疑云飘过,她却不想问,接着道:“好!我知道了,如果这是华云的意思的话。你一定累了吧?雪,你带他去休息吧。”婴然浅笑了下,没有提更多的问题,就欲举步离开,但是一个疑问的声音却阻止了她的步伐。
“你相信我?”华真不明白,一看便知,她是冰雪聪明的,怎么会如此地轻信?还是因为她深信着华云呢?
“并不是轻信,你有辟松剑不是吗?那是对华云非常重要的东西。”像是洞悉了他的想法,她依然笑着,眸光晶亮。
“我从松染来,是松然人,如果我告诉你,华云现在被困在皇宫中身不由己,只凭这剑你能相信什么?”华真故意把华云的一些状况告于这位女皇知道,也是想看她的反应,到底华云于她而言算是什么?她又能相信华云到什么程度,还是华云只是她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就像所有的皇帝所谓的“信任”那样。
婴然闻言一顿,和华真擦身而过的瞬间收住了脚步,垂下眼睑掩盖住了眼底的波动与担忧,淡道:“还有一个理由。”说着抬起头看着华真,“我相信你。”
“为……为什么?”华真吃惊地有些结巴,没经大脑地问了出来,为她的语出惊人。
婴然拂去颊边被微风扰乱的发,目光从华真的面具上放到远处,轻道:“你的眼睛如何骗人?”淡淡的疑问的口气,却无需回答,更像是一声叹息。
这个声音似柔风般轻浅却直撞入华真紧闭的心口,让他顿觉心口闷疼。在以后的日子里,这句话不知困扰了他多少个日日夜夜。当他回过神去找婴然的身影时,却只见到她纤细的身影和飘扬在风中柔软的黑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