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璁与桂萼在南京以研究礼仪为己任,他们细致地搜集朝臣的观点,不断研究论证,已经形成一套严密的理论体系。
这天,他们正在廊亭下商讨皇帝在大礼仪争论中还有哪些漏洞,忽然来人传令,要他们前去接旨。两人不知缘由,慌慌张张地跪匐于地上洗耳恭听。听完圣旨,皆惊喜万分,原来,嘉靖皇帝诏令他们进京共商大计。
张璁接过诏书闻了又闻,仿佛中邪一般。桂萼则显出志得意满,趾高气扬的样子。张璁对桂萼说:“快收拾收拾,马上出发。”
“收拾什么?就这样轻装北上,才能显示出你我对皇帝的赤胆忠心。”桂萼不屑一顾地说。
“带点物品路上用,万一有个反复也不至慌张。再说京城那一班老臣对我们本来就另眼相看,说不定皇帝一边下诏书,老臣们在另一边告我们的状哩。”张璁不无忧虑地说。
桂萼不耐烦道:“你就是心眼多,是皇帝请我们去的北京,关那班老臣屁事。”
“你这话就说错了。皇帝请我们去就是与那班老臣有关,而且关系很大,大到是不是能保住他们的饭碗,甚至生命。”张璁对桂萼一遇到喜事就忘乎所以的态度有些反感,乘机将他数落一顿。
桂萼大惊小怪道:“哎呀,我的妈呀,有这么严重吗?”
张璁用眼白了他一下说:“没准比这还严重哩。我们与他们的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张璁说完,催促桂萼准备东西,当日启程。
张、桂两人带着美好的憧憬北上京城。船行运河,日夜兼程,看两岸风光,抒个人情怀。白天的岸边绿叶精神抖擞,红花笑逐颜开;夜晚两岸灯火点点,轻烟缥缈云绕。但他们却不敢停留片刻,巴不得一下子飞到皇帝身边。哪知行至安徽凤阳,却又接到皇上谕令,让他们速速返回南京。
桂萼的心情一下子降到冰点,垂头丧气地说:“这小皇帝,简直拿我们当猴耍。唉,我真想跳到河里换个一世清白算了。”
张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诏书打懵了,但他却安慰桂萼道:“不要那么失望嘛,实际上不管做什么事,太顺了不见得好,总会有曲折的。不如我们今天先停下来分析分析原因,再定下一步的行动吧。”
原来在朝廷内阁,汪俊和乔宇暗地里遵照张皇太后的懿旨有步骤的行动。就在嘉靖皇帝谕召张璁、桂萼时,乔宇暗中指使亲信上疏皇上,称说兴献王已经被尊称本生皇考,皇上的一切愿望皆已实现,还要张璁、桂萼之流进京做什么呢?
而汪俊、乔宇则对皇帝谕令在奉先殿为兴献皇帝设灵位之事避而不谈,只当着皇帝的面陈述道:“自从杨首辅离开内阁,皇上所谕令诸事,微臣没有不办的。现在对皇考尊称之事俱已办妥,皇上有事只管吩咐,微臣自然遵从旨意,不敢有半点怠慢。”
嘉靖皇帝想想也是的,自己想了几年的事,杨廷和一离开,臣僚们都给办到了。再令张璁、桂萼进京来做什么呢?此时的皇帝虽然心里不满意,但也找不出理由反驳大臣们,只好听从阁臣的意见,急发诏书令张璁、桂萼返回南京。
张璁站在狭窄的船头来回踱步,苦苦思索着对策。桂萼则无精打采地望着微波荡漾的河面,不断感叹人生的倒霉。
突然,张璁一跺脚并大叫“哎”的一声,木船随即摇晃不定。桂萼正站在船舷上,受到惊吓,歪歪斜斜地“妈呀”一声栽入水中。
张璁兴致勃勃地说:“我……”话未出口,却听到河里传来“救命啊……”的喊声。他环顾船身,哪里还有桂萼的影子?
张璁尚未喊人,已有船工跳入河中,朝着桂萼游去。
桂萼被救上船,张璁又戏谑道:“你终究还是跳入河中一洗,这下可变得清白了。”
桂萼则赌气说:“唉,不救就好了,要是到龙王那儿走一趟,可解除一切烦恼。”
“你不要那么悲观好不好?我已经找到进京的理由啦,皇帝看了以后肯定会改变主意的。”张璁眼睛闪着亮光,轻松自若地说。
桂萼狐疑地看看张璁道:“你该不会自欺欺人吧?你以为皇帝下旨跟玩游戏一样简单?如果要改变皇帝的旨意,不知道要经过多少老臣们商议,他们会让我们再进北京?别做美梦了吧!”
张璁坚定地说:“我们一定要想办法继续进京,这关系到你我的政治生命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桂萼求教道。
张璁胸有成竹地说:“我分析皇上是被那班老臣蒙骗了。这次的大礼之争,皇上没费什么力便达到了目的。这个结果之所以双方都能接受,一是满足了皇帝将自己的生身父母冠于皇帝尊称的愿望;二是在尊称中加上‘本生’二字,则强调了嘉靖皇帝仍属于宪宗、孝宗、武宗传下来的一脉体系,这达到了老臣们的目的。因此,他们现在可以和平共处了。”
“嗯,有道理!”桂萼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说,“皇帝还被蒙在鼓里哩,如果点穿皇上,他肯定暴跳如雷,哈哈哈……”
张璁见桂萼得意忘形的样子,又说:“虽然如此,咱们还是别笑得太早。记住,笑到最后才是笑。现在我们来研究奏折。”
于是,张璁和桂萼静下心来,认真向皇帝书写疏文。
嘉靖皇帝被汪俊、乔宇说服,发急诏令张璁桂萼返回南京,以为父母尊称之事胜券在握,君臣关系趋于缓和,心中逐渐安宁。一日,忽然想起为父皇在大内立庙之事,传诏礼部尚书汪俊道:“朕曾谕令在奉先殿侧立一室,供奉父皇之灵位,不知廷议如何呀?”
汪俊跪在地上,避开皇帝的目光说:“回禀皇上,奉先殿内为兴献皇帝设立灵位一事非同小可,廷议诸臣认为,在大内立庙祭祀藩王神主,古往今来没有先例。若不慎重,将有冲于先帝之灵。望圣上三思。”
嘉靖皇帝一听,拍案而起,恼羞成怒地吼道:“混账!朕父已是名正言顺的恭穆献皇帝,你们怎么仍以藩王身份对待?”
汪俊虽然是历经四朝的元老,看到皇上发怒的样子,还是免不了胆怯,结结巴巴地说:“皇上息……怒,等微臣再……再集廷……廷议……”
嘉靖皇帝不等他说完,用手指着他道:“你,还有蒋冕,一个身为首辅大臣,一个身为礼部尚书,不仅不为朕分忧,还……”
正在这时,内侍喊报“蒋首辅到——”
嘉靖皇帝缓一口气道:“好,他来得正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