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扭头一看,白烟已变成红光,火苗舔着荒草直往他的面前窜,他急忙大声喊道:“陆炳,快来扑火。”
这一带荒草茂盛,枯叶成堆,一直连到王府院墙。如果任火势蔓延,将威胁王府,威胁城区。
陆炳脚跟已起,欲收还跳,无法稳住身体,啪嗒一声沉入水中。两个小伙伴一看,忘掉对火的惊惧,哈哈笑着就势一歪,也滚入湖中。
火烧眉稍,十万火急,如不尽早扑灭,是要烧到王府的。兴世子看到伙伴们对火势毫不在意,怒吼道:“快上来,叫你们灭火,怎么都往水里钻啊?”
陆炳钻出水面,看到兴世子发怒,立即爬上湖岸,但见他用双手紧紧地捂着小鸡鸡,并不急着穿裤子。朱厚熜见状,没好气地说:“怎么,怕烧着你的小鸡鸡呀?”边说边用一根枯枝条扑打火苗。
陆炳皱着眉头说:“世子你看,我这儿被它夹住了。”他把手一松,伙伴们看到一个蚌壳紧紧地夹着他的小鸡鸡。一个小伙伴上去一拽,将蚌壳夺过来甩入水中。陆炳痛得蹲在地上,泪水直往外涌,但看见朱厚熜的裤子已经着火,哪还顾得了自己的疼痛?慌忙喊道:“世子,你不能这样,小心被火烧伤。”
朱厚熜根本听不进去,他正着魔似地拿着枯枝条猛抽漫卷的火苗。陆炳是他的小玩伴,更是他的小保镖,怎么能让兴世子惹火烧身,肆意妄为?万一烧伤了怎么办?只见他一个箭步冲进火海,将自己的小主人哐当一声推入湖中。
“救命啊,救命啊……”尚不懂水性的朱厚熜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坏了,拼命地高声叫着。
陆炳则站在岸上毫不动心地说:“我叫你不听话,就要这样治治你。王爷在家里病重,你却在外面闯祸,看来不给你吃点苦头是不行的。”说完,又扭过头来指挥另外两个小伙伴扑火。
火势控制住了。陆炳往水里一看,刚才还在狂喊不止的世子朱厚熜踪影全无,湖面无声无息,风平浪静,似鬼抹过的一般,连个水泡泡也不沽。这下可急坏了推人入水的陆炳,世子如被淹死了怎么办呀。
除了朱厚熜,他们几个人都是会游泳的。为了找到朱世子,他们有的扎猛子,有的在浅水处用手乱摸,但忙活了好一阵子,仍不见朱厚熜的踪影。这可怎么办啊?朱厚熜是当今皇帝的堂弟,又是兴王爷人到中年才得的独生子,若将世子淹死,他们人人都罪责难逃啊!虽然身在水中,陆炳却急得额上的汗珠直冒,心想如果找不到世子,自己也不要回去了,就死在这莫愁湖里吧。只见他咕咚一下又钻入水中,好像不找到世子绝不再露面似的。
这几天,骄阳似火,肆意烤炙,上天仿佛要燃烧世间的一切。兴王朱祐杬终究耐不住酷热的袭击,不幸中暑,正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府中官吏和仆人为此急得团团转。这不,陆炳的父亲陆松正带着采药的老中医经过莫愁湖,急匆匆地往回赶,以便熬药救人。无意间他看到湖中几个孩子正在不停地寻找着什么,就对着湖面高声喊道:“谁家的孩子在玩水?还不快起来,小心出事。”
他这一喊,那两个孩子吓得浑身发软,东倒西歪地往岸边趟来。他们一看见大人,忍不哭泣,而独不见陆炳。陆松感到奇怪,正欲追问,突然从水中窜出一人,双手托着一具软绵绵的身体向这边游来。
大家手忙脚乱地将奄奄一息的朱厚熜拖上湖岸。陆松见状,忙丢下手中的草药,倒提着朱厚熜,欲将他肚子里的呛水抖出来。而长时间潜水的陆炳,此时也累得像一堆软泥瘫坐在地上。
兴世子被溺昏迷,陆炳并不害怕,倒是他的父亲陆松放他不过,强令他跪在朱厚熜的床前,并说:“等世子醒过来,向他磕头。”
王妃蒋娘娘一向宽于待人,对陆松道:“算了,他是一时失手,责罚他有何用啊?”
哪知陆松坚决不答应。
朱厚熜昏睡了一夜才苏醒过来,他第一句话便问道:“父王好些了吗?”
王妃蒋氏勉强地答道:“我儿放心,你父王会好的。”
朱厚熜又扭头一看,发现陆炳跪在地上,便用微弱的声音说道:“陆炳,怎么回事,谁叫你跪的?快快起来。”
陆炳并不答话,跪在那儿不动。蒋娘娘说明了原因,朱厚熜道:“快快起来,怎么能怪你呢?母亲,把他拉起来吧。”随后又对陆炳说,“来,扶我去看父王。”
兴王朱祐杬前天头昏倒地,伴随高烧,一直昏迷不醒,双唇布满水泡,整天滴水不沾。神医使出浑身解数为他解暑,但收效甚微。六月十七日,王爷突然睁开双眼,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唇,要吃东西似的。一直守候在丈夫身边的王妃蒋氏喜泣而道:“快,快,王爷醒了……王爷醒了……”众人一听,呼啦一下围拢。世子朱厚熜听说父王醒过来,哧溜起身下床就要跑到父王的房间。侍从却制止道:“你还不能下床,来,我背着你去。”
朱厚熜哪里会听?等侍从转身一看,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朱厚熜跌跌撞撞地跑到凤翔宫,还未站稳便急忙喊道:“父王,父王,您好些了么?儿子不孝,没有时时守在您的身边,还惹事生非,连累母亲。”
朱祐杬一听是儿子的声音,眼前顿感一亮,欠着身子要坐起来,并将右手伸得长长的去摸儿子,嘴里却断断续续地说:“我……的儿,你……你一定要自律修……修炼,不……不得有半……半点懈怠……”话尚未说完,他眼睛一闭,身子一软,又倒在床上。
朱厚熜见状惊叫道:“父王,父王,您醒醒,您醒醒呀……神医,神医,快快来……”
众人急成一团,心里悬着块石头。那号称神医的郎中慌慌张张地给王爷把一下脉搏,无望的叹气道:“王爷他……他……去了……”
“啊?!”朱厚熜闻言,眼前一黑,栽倒于地。兴王府上空顿时乌云敝日,鸦声不断,好似在为王爷的离世洒泪哀鸣。
四十四岁的兴献王朱祐杬英年早逝,使年仅十三岁的世子朱厚熜痛不欲生,他以自己的病弱之躯在父王灵前守孝三天三夜,伴随着父王的灵魂超度。
父王的早逝,母妃的悲痛,使王府诸事都落在年幼的朱厚熜身上,他那稚嫩的双肩能承载此等重任吗?正在朱厚熜为父王的去世而昏昏噩噩之时,一匹驿马嘀嗒嘀嗒地飞驰而来,直抵安陆州兴王府。那钦差一到,趾高气扬地冲着王府大门高声喊道:“兴献王朱祐杬接旨——”
悲戚在身的朱厚熜一听,身子一颤。父王命已归西,到北京报丧的信差可能还未到达,皇上有何圣旨下给父王?继而一想,莫不是皇兄下旨给父王新封爵衔的吧。他匆忙整理衣冠,急匆匆地小跑至大门口跪下代父接旨。哪料,朱厚熜一听圣旨,不禁气得晕倒在地。侍从惊惶失措,顾不得钦差大人在上,即刻将朱厚熜抬回卿云宫。钦差大人看到兴世子如此不敬,怒斥道:“彼小子乳臭未干,竟如此对待圣旨,怕是他不想世袭王爷了吧!”
王府长史袁宗皋立刻上前跪拜道:“钦差大人息怒,非世子不敬,他重病在身,体质极为虚弱,又刚刚经历失父劫难,一直痛不欲生,想必刚才是身体支持不住,昏迷倒地,恭请大人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啊。”
“嗯,现在皇上在杨首辅的辅佐下,正在密切注视各个藩王的动向,你要兴世子好自为之吧!”钦差软中带硬,并不领情。
袁宗皋低三下四地道:“是,是,本官一定将钦差大人的话转给世子,还请大人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一场误会总算化解了,袁宗皋恭送完钦差,又忙不迭地去看望朱厚熜。只见世子朱厚熜满脸沮丧,似有千言万语憋在肚子里,极度难受。袁宗皋上前劝慰道:“世子不必忧虑,我们王爷在世的时候本来就没有治备什么兵wWw.马,他朝廷要收上去就叫他收呗,又不是针对我们一家的,怕什么?”
朱厚熜不满地说:“你怎么知道不是针对我们一家的?父王刚刚去世,皇兄不但不安慰一声,反而趁火打劫,要收回王府仅有的兵马,如此不信任我们,这不是给我雪上加霜吗?”
袁宗皋小声道:“世子不要乱说,依我看,皇上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们要静观其变,不能操之过急。你要抓紧时间养好身体,王府还有好多好多的事等着你去处理哩。”
朱厚熜心里总算安宁了些,慢慢地躺在床上睡着了。谁知不过几天,又一件棘手的事落在少年朱厚熜的头上。
这天,安陆的天空雷声滚滚,卷卷乌云俯冲而下,仿佛要将这座古镇吞噬似的。临近黄昏,朱厚熜和母妃正在吃晚饭,突然“喀嚓”一声,惊雷乍起,贯耳而来,朱厚熜身子一颤地说:“母亲,怕是要出事哩。”
蒋氏故作漫不经心地安慰道:“打雷下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能会出啥事?”王妃的话音刚落,侍从进来禀报道:“兴王世子在上,南昌宁王府参将彭林前来投靠陆松,陆大人差小人禀报接不接待?”
朱厚熜一听,如五雷轰顶,端在手上的饭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额头上的汗珠直往外冒。这是为何呢?
朱厚熜早就听说,自己的堂哥武宗皇帝朱厚照在位十多年,宠宦官、思淫乐、喜巡游、好戏耍,不仅没有中兴大明祖业,反而使大明江山每况愈下,日趋衰弱。大太监刘瑾等一伙宦官为了牢牢地控制住皇帝,特在西安门外大动土木,修建集声色犬马,吃喝淫乐于一体的专用宫殿“豹房”。武宗皇帝日日夜夜厮混其间,只顾享乐,不思回宫,还恬不知耻地自称“新宅”。好事的太监、佞臣便以苏杭歌妓、宣府美人、天下仙女充盈其间。有世间尤物拥围一身,乐得武宗日日饮色,夜夜交欢,哪里还有心思管理朝政?由于朝政荒废,加之灾害连连,大量百姓饥寒交迫,流离失所,灾民苦不堪言,致使南昌宁王朱宸濠于当年七月扯旗叛乱。
那南昌的宁王朱宸濠是太祖第十八子朱权的第五世孙,算起来还是朱厚熜的长辈哩。他一心想学祖宗永乐皇帝朱棣,对皇位垂涎三尺,哪知刚一起事谋反,便被朝廷守将王守仁断然平息。如今,叛王的手下将领来投靠陆松,究竟是福是祸呢?
陆松是兴邸王府都督佥事,而彭林与陆松是同乡同学,且相交甚厚。宁王叛乱时,彭林本来劝告他不要莽撞行事,可宁王就是不听,终使众将士死的死,逃的逃,像被射杀的鸟儿惊魂难定。
面对如此关系,朱厚熜心想,接待吧,传将出去,我必落个勾结叛王,窝藏逆贼,企图犯上作乱之罪。要真是这样,父王的教诲、期望、遗训,我的用心、修炼、追求,不都要付之东流?不接待吧,又对不起陆松,对不起奶娘。唉——真难啊!继而又一想,总要给他陆松一点面子吧。外面的暴雨越下越大,雷声连连不断,仿佛催促他快作决定似的。朱厚熜看着雷雨的世界,顿生灵感,自认为找到了一个万全其美的解决办法,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心里说就这么定了。于是他将侍从叫到跟前附在他的耳根悄悄说了几句,待一切安排就绪,故意高声吩咐道:“见客。”
此时,陆松正在府前的屋檐下与故友彭林热情交谈。客人与陆松谈到伤心处,情不自禁地嘤嘤哭泣。突然听到侍从喊“见客”,陆松示意彭林擦干眼泪,然后带着他跨进府第大门,向会客厅走去。灯光下只见彭林高高瘦瘦的个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双凹陷的眼睛暗然无光。他一走到朱厚熜的面前,跪地拜道:“多谢王……”
谁知,那逃将话还没说完,只听朱厚熜一声大喝:“叛将哪里逃?左右给我拿下!”
霎时,从黑暗处跑出来五六个壮年男子,将彭林按倒在地……
彭林毫无思想准备,等回过神来,已被捆得严严实实。不能动身,只有动嘴了。他正要开口说什么,但想想又说不出口,只是长长地叹一口气。
站在一旁的陆松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本能地要去救远方逃难的至交,胆怯地喊道:“世子,这……这……怎么能这样呢?”但他的抗议已经晚了,彭林早被一伙侍从押着出去了。而朱厚熜此刻正用犀利的眼神盯着他,使他动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至交好友被这个由自己的夫人奶大的世子送进囚室。临分别时,彭林对陆松凄切地说道:“陆松,是我害了你。你一定要保重。”
“世子大人,你如果不想留他,就对我明说嘛,也能放他一条生路,如此这样叫我的脸往哪儿搁呀!”陆松向世子求情道,“现在没有外人知道,你就放过他吧,如果出了事由我一个人担当。”
“反叛朝廷是要杀头的,你担当得起吗?再说,你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前途。交情厚怎么啦?既然交情厚他就不应该来害你。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现在不明白,时间长了你就会明白的。”世子开导他说。
第二天,朱厚熜将彭林塞到一辆坚固的囚车里,派出得力的王府押役将他押送京城。但他哪里知道,此时武宗正在江南游玩,被那里的美景美人留了一年多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