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点滴芭蕉心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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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车马劳顿,待到帝都已是三日之后的黎明时分,大队人马静悄悄的进了城,在城门处却忽然停了下来,众人正在茫然间,便见一脸倦容的陶姑姑从太后凤辇中出来,径直走到后头恭定王妃的马车前,掀起锦帘与恭定王妃低声交谈了数句,随后陶姑姑又回到了凤辇之上,不多时,队伍缓缓向宫门的方向走去,而恭定王妃的马车则在一众侍卫的陪伴下,分道扬镳赶往恭定王府。

    :“芸娘,辰儿怎么样了?”太后半倚在绣塌之上,神色在若明若暗的凤辇内模糊难辨。

    陶芸娘有心宽慰她道:“奴婢方才特意举了灯细细查看,气色好了许多呢,太医说因着车马颠簸,昏睡也是难免的,等回了王府,静养些日子便无大碍了。”

    :“要进宫门了。”

    太后坐直身子,用手指慢慢挑开垂帘,九重宫阙已在眼前,映在初升的晨光之下,飞檐斗拱危楼嵯峨,越发庄严堂皇紫翠交辉,说不出的肃穆闳深,令人凛凛敬畏。

    她静静凝望着这再熟悉不过的皇城,眼前忽一暗,凤辇已稳稳进了承天门,二十二年前,她亦是坐着这凤辇被人从承天门抬进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笼子。

    :“太后。”

    陶芸娘忽轻声道。

    太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琉璃照壁前隐隐数人的身影,走的近了方看到最前头一个身着淡绿长裙、孔雀绿翎裘的宫妆女子,淡扫蛾眉薄粉敷面,俏脸润泽艳丽,头上低低挽着个堕马髻,四名宫女擎着八角宫灯紧随其后,见凤辇走的近了,忙俯身跪拜下来。

    :“婕妤娘娘,皇上请您移步到龙辇上。”皇帝身旁的内监总管阮安早迎了过去,满脸堆笑道。

    傅舒曼在侍女的扶持下袅袅婷婷站起身来,听完阮安传话,眸中的光彩顿现,正要抬脚向龙辇走去,却又略带迟疑的偷眼瞥着微微卷起垂帘、走在最前头的凤辇。

    :“娘娘,皇上等着见您呢。”阮安低声提醒道。

    傅舒曼咬了咬唇,轻移莲步随阮安去了。

    :“傅家这对姑侄当真不像。”

    太后忽轻笑着感叹,眸中却冰冷的厉害,若是今时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傅沁瑶,她怎会有半分的迟疑。

    陶芸娘微露鄙夷的神色:“奴婢听说,傅精曾在人前喝骂侄女儿不似自己当年。以奴婢看,这傅婕妤不知强似她那姑姑多少呢,亏得她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又如何?偏生我的好儿子只肯认她为亲娘。”太后语气越发森冷。

    世人皆知,皇帝从未叫过太后为母后,却一直称宸太妃傅沁瑶为母妃。

    陶芸娘一时无言。

    :“各州府选送的秀女都已进宫了?”太后示意陶芸娘放下垂帘,复倚在绣塌上,眯起眼淡淡道。

    陶芸娘忙道:“是,按您的吩咐都已安顿在兴庆宫了。”

    :“传话下去,大选之前,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兴庆宫。”太后冷落冰霜道。

    陶芸娘恭敬道:“是。”

    太后不再作声,眸子变的犀利且坚定起来: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这日子还长着呢!

    一缕金光慢慢透过淡薄的云霞,穿过浓密树叶间的些微空隙,给朱漆粉墙的皇城笼上一层瑰丽的色彩,满天红云,朝阳喷薄而出,金光耀眼。

    阳光斜斜洒在兴庆宫镂空细花的雕窗上,淡淡的轻轻摇曳的光晕落在沈语光洁的前额,是桃花的模样。

    入宫已有三日了,这两夜她没有片刻睡的安稳,这重重宫闱,到了夜间,静的怕人,偶然会有几声的笃的笃───当"的击柝声凄凉地传到耳边,宫灯里血红的烛泪一滴滴落下来,沈语失神的看着,只觉像是滴在了心上。服侍她的宫女明兰见她夜夜如此,先前还劝,见她置若罔闻也就随她去了。倒是宋姑姑,一得了闲便过来瞧她。

    :“姑娘,又是一夜未眠吧。”宋姑姑手中捧着碗燕窝粥走进来,望着她直摇头道:“明日就要大选了,这可怎么好?”

    沈语回过神来,消瘦的身形摇晃了片刻方站稳,微微屈膝道:“姑姑好。”

    :“姑娘快坐。”宋姑姑忙放下手中的瓷碗,又道:“姑娘好歹用些,这几日可清减了不少。”

    沈语摇摇头道:“多谢姑姑好意,只是我实在没有胃口。”

    :“奴婢今儿来,就是要和姑娘说的,奴婢知道,明日大选姑娘是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哪怕再不乐意,姑娘也不能在面上露出来,更遑论在圣驾前失仪。姑娘,听奴婢一句劝,把这碗燕窝粥喝了,好好睡上一觉,明日神清气爽的去见驾。按规矩,这些话说出来奴婢已是犯了大忌的,可奴婢打从第一眼瞧见姑娘,就打心眼里喜欢姑娘,姑娘是个明白人,既生的如此品貌,实不该轻贱了去。”宋姑姑一席话缓缓说来,语气间极是真挚。

    沈语心中已然凄苦到了极致,在这皇城中,举目望去,唯有宋姑姑与她因着同车之谊待她亲厚,此时听她软语抚慰,眼中一酸,泪珠已滚落下来。

    :“姑娘快别这样,叫人瞧见就不好了。”宋姑姑忙取了帕子为她拭泪。

    沈语收了泪,勉强喝了几口粥,宋姑姑这才放心,又絮絮说了些明日大选的规矩方去。

    待她去后,沈语从衣袖中取出一把泛着寒光的柳叶匕首来,那匕首原是沐辰防身用的,薄如蝉翼,吹毛立断,乃千年玄铁所制,纤细的剑端铁画银钩四个小字“沐沈辰语”,犹记那日,凉风袭来,一身白袍的沐辰立在满地月光之下,剑眉宽额,目光灼灼却柔情满溢:“沐沈辰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当比翼,死亦连枝。”

    沈语眼中含着泪,手中紧紧握着匕首,高昂着美丽的颈脖看向兴庆殿外。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湛蓝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到处都是耀眼的金灿灿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睛,她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这一生,没有人可以勉强她的心。

    谁都不可以。

    而此时的恭定王府,因小王爷沐辰的突然出现使整个王府陷入从未有过的忙碌慌乱。

    两日来,从宫中赐下的珍稀补品药材源源不断送到王府,太医院长官安清源更带着一众太医日夜守在王府,寸步不敢离开,先皇遗命辅政的恭定王沐瑾放下朝务,不眠不休亲自守在爱子身侧,而听闻风声的帝都王公亲贵,皆携贵重礼物趋之若鹜,沐瑾素以冷面王爷著称,这是一个绝佳奉迎的机会,而更让他们好奇的,是那个躺在病榻之上昏迷的小王爷沐辰,那个虽从未谋面却在帝都亲贵中广为议论的恭定王嫡子,当今圣上唯一嫡亲堂兄,太后的亲外甥。只可惜,如今沐辰重伤在身,昏迷不醒,众人不仅没能如愿以偿见到小王爷,便是连恭定王沐瑾也不得一见,好在恭定王传了话出去,待沐辰痊愈,定当大设宴席。

    王府内四围画栏曲槛,处处玲珑精致,楼阁高低相映,璧间尽以金玉饰成,锦幕高张,珠帘掩映。

    :“王妃。”

    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梳着双髻正垂手伺立,见恭定王妃携侍女远远走来,慌忙迎上来打了帘子行礼。

    恭定王妃在门外侧耳听了听,问道:“方才谁来过?”

    :“回王妃话,温将军奉太后之命来过,这会子随太医去取药方子了。”一个小丫头回道。

    :“小王爷醒了没有?”恭定王妃又道。

    小丫头垂头道:“还没有。”

    王妃秀扬眉峰微蹙,摆摆手要侍女止步,自己放慢了脚步走进去,宽大的雕花木床上,沐辰安稳阖目而眠,泛白透明的脸色越发衬得俊逸无双。王妃坐在床边望住他,眼底有淡淡哀伤,想要伸出手去抚摸他的面颊,却在半空中止住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恭定王妃忙将手收回去,就在这时,她惊喜wWw.的发现沐辰的手指动了动,正要叫人,却见温庭轩推开门走了进来,她面上的笑意蓦然凝固住,下意识的闪身挡住沐辰。

    :“姨娘。”温庭轩走近她。

    王妃强笑道:“太后命你来取药方子?”

    :“是。”温庭轩冷峻面孔上露出几丝焦虑,侧首看了看她身后躺着的沐辰,压低声音道:“太后动了怒,命我来切责太医,为何到此时沐辰还未醒来。”

    :“也许是一路颠簸的缘故。”王妃心不在焉道。

    温庭轩点头:“恩,我先回宫去复命了,过会再来看他。”

    说罢,他刚转身,却被恭定王妃叫住。

    :“姨娘有事?”温庭轩回头道。

    王妃看上去颇有些踌躇,迟疑半晌方下定决心缓缓开口道:“庭轩,你,你在宫里有没有见到沈姑娘?”

    温庭轩变了脸色,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恐怖的名字,他飞速的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沐辰,低声而急促道:“姨娘,太后吩咐过。”

    他没有再说下去,王妃也没有再问下去。

    :“姨娘,没事我WWW.soudu.org先去了。”温庭轩环视四下,勉力镇定下来,转身出了房门。

    恭定王妃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回过头只一眨不眨地盯着沐辰,目光幽幽变幻,随即去了。

    厚重的楠木门阖上的瞬间,沐辰睁开了双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