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在战壕中大喊,但喊出了所有战士的心声。
遭受重创的敌人避无可避,退无可退,被压缩在前沿的有限空间内动弹不得。借着零星火光的指引,我军战士的重火力开始了有目标的歼灭性打击,只要看见有影子在动,立马就是一梭子弹过去。尤其是营属火器连的重型武器,在这种阵地战中占绝对优势,因为该连武器装备为高射机枪,干部战士都喜欢直接称为高机连。战斗时,战士们将两挺机枪平行捆扎在一起,因为后坐力大,由几个人一起操纵,开火时,两排平行的枪口火舌猛蹿。被子弹扫过的地方基本都是平的,那些参差不齐的灌木或是杂草被整齐的削掉一截,形成清晰的弹道轨迹,就算有泥土或是松散的石头阻挡,照样能轻轻松松的穿过去。
我军炮击已经停止,敌人的惨叫仍在延续,但仍有部分地点的敌人反抗颇为激烈,在做困兽之斗。开炮前,为做到尽可能的多杀伤敌人,防止敌人有思想准备后逃窜,周向阳要求报务员通知炮兵头三发弹着点修正试射废除,直接集群炮击。再加上是夜晚,报务员引导我军炮兵炮击时,视觉上存在一些偏差,加上地图精度不完善,报务员也不敢将炮击坐标过于靠近己方阵地,以致这股进攻敌人前端有少部分没被炮火覆盖到。我军炮击一过,他们开始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依托剩余的一台坦克掩护,不知深浅的对二营阵地发起进攻。
此时,敌人阵地方向逐渐陷入黑暗,能见度很低,在徐大生眼里只能看见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子。敌人的坦克在肆虐,究竟对我军阵地造成了怎样的危害徐大生不知道,但只要它在开炮,他心里就如有上万只蚂蚁在撕咬一般,心急如焚且急不可耐。他甚至有爬出隐蔽地点,靠近观察射击的打算。可他冲动的念头被崔立人阻止了,对方的手一直按着他肩膀没松。
战壕内,枪声在持续,虽然看不见敌人,但大家心里各自都有对敌人大致方位的判断,只要对面还有枪响,这边就不会停,非将它彻底打哑火不可。刚开始战士们还对敌人坦克颇为忌惮,可该坦克的命中率实在令七连战士们不敢恭维,炮弹要么落在阵地前,要么就落在阵地后面老远,这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买卖甚至引得七连某些战士笑了起来,一边打,一边嘲弄对方的坦克神经病。
“你们八大金刚再念念咒,让徐大生把这神经坦克做了,讨嫌!”专门给徐大生与崔立人提供掩护的班用机枪射手一边开枪,一边身体侧倾冲刘荣喊。可一米外的刘荣正全神贯注的据枪看着前面,一动不动,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背靠战壕壁坐着的叶继先见状,忙搭腔:“他听不见,耳朵受了刺激,还没恢复!”
“噢――”
“你刚才说什么?”刘荣突然回头问。
“没什么……”叶继先不愿跟一个聋子过多纠缠。
话音落处,刘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看见自己用以掩护的战壕壁向自己撞来,身体与泥土接触的一瞬,他被重重的弹射在后壁复又跌落在地。足有半分钟的时间,他捂着耳朵躺在地上无法动弹,浑身提不起半点力气,整个人懵了。然后,他看见叶继先正冲他奋力喊着什么,嘴巴在动,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不停有人影从他旁边经过,周围很忙乱,好像这些人中还有连里的卫生员曲明全。再接着,他眼角余光瞥见曲明全带着几名战友匆匆忙忙离开。终于,他有了一点知觉,在叶继先搀扶下坐起身来,顿时看见了他最不愿看见的一幕。他自己刚才所处位置的掩体垮塌了半边,而班用机枪正副射手位置的掩体已不复存在,只剩一摊黑色的泥土及落在泥土上浸满热血的碎布条。
从拂晓开进越南至现在,七连战士从最初的彷徨,一点一点的逐渐找到了自信。这种信心,一是与敌人生死相搏时获得的,也是目睹战友牺牲受伤后被仇恨促成的,而实战经验却需要战士们通过不断的锻炼、不断的揣摩研究才能具备。敌人坦克在行进中平射开炮,因地势崎岖不平,炮弹发射时角度也随之发生变化,时高时低,头几发炮弹没打中目标,但并不等于会一直打不中,一旦炮管与战壕掩体在同一平面时射击,后果不言而喻。可惜的是,大家都没有意识到危险在步步逼近,更谈不上引起足够重视。战争之于军人,错一点都不行,错一点,往往意味着付出生命与鲜血的代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