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的窗户都装了铁栅栏,向内望去,一片阴森黑暗.对于正常人来
说,它象阴间地狱,是人类最龌龊的地方之一.
头发散乱,两眼闪光,嘴巴裂得象猩唇的病人,他们或哭或笑,
或跑或舞,有的被捆着,有的就索性躺在了地上,在两个身强力壮年
轻男护士的监视下,慢慢地在庭院里来回地踱着.
"吃药罗,吃药罗."
年轻力壮的女护士推过药车,那上面象蜂窝一样,全是小药碗,里面盛满
了花 花绿绿的小药丸.这是治这种病最重要的手段之一.
病人自觉不自觉地排成了一行,惊恐忧虑地看着前面的人.有些已清
醒的人希望奇迹能够从那闪亮的小药丸中发生,赶快把病治好,但同时
对这种能改变自己思维和意识的小药丸,产生了莫名的恐惧和后怕.
提着水壶,自认为是正常人的老病号,虎假狐威的吆喝着:"吃啦,
吃啦,把嘴张开."
护士象检查牲口一样,看着他们裂开的嘴.
"吃饭了,开饭了"
病人一片骚动.最幸福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病人们,许是吃了药的缘故,个个饿得象狼.狼吞虎咽地吃着.有的人
,碗底都快扣到脑袋上了,饭量大得惊人.
几个医生护士在一旁监看着,不时发出:"多吃,多吃,养胖点."
"为什么不吃?"
"不想吃."詹詹摇摇头.
"看着,我先吃."护士王彤自己吃了一口,然后舀了一勺饭塞进詹詹
的嘴里:"你当残疾人的饭好吃呀?"
詹詹倔强地将饭吐出.
"吃不吃?"王彤有点不耐烦和恼怒了.
"我绝食."詹詹仍很固执,他开始逆反了,不相信自己有病.
造物就要造象王彤这样的人.一米八五的大个头,虎背熊腰.八
年的临床护理经验,使他养成了心细胆大的习惯,敏锐,精明,机智.
能从病人的一个眼神,脸色,动作,口气及微小细致的变化,隔着肉体
窥见病人的心理.还能想办法迫使病人把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和盘
挖出.在护理专业人士的眼中,他以稳,准,很出了名.每当病人犯病
时,他就显得老练和自信,是一个捉"蚂蚱"的能手,能将病人身上的病
虫一把捉住,而不露声色,手段是出奇的高明绝妙.
"吃不吃?"他很很地擅了詹詹一个耳光.这一击在詹詹的记忆
弧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好汉应该不吃眼前亏,詹詹根本就拗不过,
可他偏偏不知趣.
鲜血顺着詹詹的嘴角淌了下来,他有些绝望和愤怒了:"就是不吃.
"詹詹抹了抹嘴角的血渍,因为他不承认自己有病.
"你当我愿意伺候你呢?走,过电去."他一把掀住对方的衣领.
治疗室内,詹詹别电昏过去,他迷迷糊糊地嘟啷着:"我就是不
吃."说完坐起,片刻,又躺下.王彤和几个护士相互看着,有些迷惑
不解和奇怪:"这小子,神了."
一护士:"可能是电压不够?"
另一护士:"不是,这小子身体真棒.我用甲肝病人的碗给他用,
嘿,人家就是不得."
王彤:"那就给他过电."
六个月的疗程,一向结束逼近.每天上午,詹詹必将被过电,
已成了一种惯例.詹詹瘦了,越来越瘦了,两眼深陷,颧骨突出,双目无
神.在病痛面前,只有一条选择,那就是大口大口地吃饭,只有这样才
能生存,减轻痛苦.一个现实的选择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同时,在他的
大脑中,在其记忆库中,那件事已经很遥远,很模糊了,渐渐被遗望了
.他开始认识到自己的病态了,便不在有意识和医生做对了,亢劲也开
始消退了,渐渐地消失殆尽了.
铁门被“咣当”一声打开.护士王彤领着茜茜穿行于过道中.这条走
廊比第一条走廊狭窄阴暗,是关重症患者的病区.再往前走,便是三层
铁门和面皮被铁板包裹的大木门,，阴森可怖，门上的每一扇窗户都装
上了铁栅栏 ,不时有呻吟声从铁门里传出,病人们的强烈喘息声,咳嗽声，
哭号声,唱歌声和 叫骂声,此起彼伏，对于这种污染环境，谁又能管得
住他们的嘴呢？.
茜茜好奇地将头探进窗口,不觉到吸了口冷气,只见三个被捆在铁
床上的壮汉,正淫荡地向她呲牙裂嘴呢,并做出了下流的口淫动作来.
她和詹詹终于相见了.会客室内,一道铁栏杆将二人隔开,两人在
交谈,王彤在一旁监视着.
"你瘦了."茜茜流着泪:"你好点吗?"
"还好."
"这是给你的."她从皮包里取出一架微型收音机.
詹詹接过,感激地:"谢谢."
"你承认自己有病吗?"
"怎么说呢?"在事实面前,在亲人面前,他无法抵赖:"有点吧."但
声音有点小和勉强.
"怎么办呢?"
"配合医生,克服吧."他多少感到有点委屈.
"那就好,我等着你."
"谢谢你,一定要等我,你真好."声音带有一种儿子对母亲般的乞求
"给你的香烟,水果,罐头怎么不自己吃?"
"没胃口,给别人了."
"傻瓜,有些老病号是油子,家里没条件,到这里来骗吃骗喝骗感情.
"茜茜叹口气:"你太老实了,病还没有完全好,那些人是吃孙,喝孙,还
骂孙."
"以后注意吧."
"外面现在又在闹禽流感,医院进行了封闭,我走了我妈的后门
,以后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在家里老想你,怕见不到你,幸亏有丽丽陪
我.你的股票,我按你从手机里发的遥控信息,在操纵着,总体上没有
赔.我现在老是睡不好觉,晚上吃安定.一烦燥,就打开电脑,翻阅
我们在网上谈恋爱的情话.现在想一想,初恋时是那么可笑,我们都不
懂事."
"你发誓,为了爱，一定要等我."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发誓,一定等你."
"谢谢你,让我从心底里吻你一下."
"还是来真的吧."茜茜一笑。
"不行,要留到出院以后,那时,让我抚摸着你温馨,滑腻的肌肤,好
好的消受一番."
"出院以后,一定要坚持吃药,否则会反跳的."她的声音有点哏咽.
"我答应你."
"时间到了."身后传来护士的声音,那声音就象一把无情的钢
刀,将一对情恋强行斩断.
"我等你."茜茜回过头,哭泣着.
那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我来了,我陪你."茜茜狂怒地推开门
那门又关上了.
"我等你."茜茜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声音中夹带着强烈的哭腔.
声音轻了,远了,越来越远了
病房里,詹詹抽着烟,在狭窄的屋里来回踱着.
"走什么,快躺下."走廊里传来护士的声音.
詹詹愤恨地躺在床上,两眼发呆望着屋顶,太枯燥了,一天到晚除
了这四面惨白色的墙壁,连点绿色都看不见.
屋内,几个病号靠在墙角贪婪地抽着烟,整个屋子象个大烟囱.他
们嘀嘀咕咕地闲聊着,各自谈着自己的光荣历史.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最引人注目,表情丰富,忽东忽西,嗓门时高时低,振振有词,阴阳婉转.
不时向詹詹这WWW.soudu.org边送来嘲笑的目光和声音.
一个驼背男人跻着鞋走了进来,他象闻见了大烟,鼻子很命地吸着
.然后迫不急待地奔向那几个人,一边作着揖,一边讨着烟.大家都在摇
头,只见老者诡密地一笑,冲詹詹指指手,努了努下巴.
驼背男人回过头望了眼詹詹,眼睛一亮,象遇见了救星,一步跨过来
,欲夺詹詹手里的香烟.
"你想干啥?"他的手向后一闪，.因为清醒的和不清醒的病人之间都
存在着相互的警觉.
没有得逞,驼背人:"有什么了不起,杀人犯?"
"你说什么?"
"说你呢."
"再说一遍."詹詹愤怒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算了,算了,他是双残."白发老人劝解道.
詹詹噎了一口气,放开手,转身回到床上，气鼓鼓地躺下,他感到委屈
怨恨和愤怒.
驼背人拣起詹詹的烟屁,蹲下,贪婪地吸着"烟算什么?我有的是钱,
妈一来,一哭,一挂响,全解决了.我是谁?末代皇帝的后裔,厢黄旗,皇族
.要什么,就有什么."想着想着,他扑哧大笑起来,那笑声是那么可怜怪
异.
"来,趁热喝."茜茜的母亲端着一杯中药走入.她感到很欣慰,因为
詹詹的病却实好多了,一片霞光和希望呈现在她面前,她心理有了底.wWw.
"阿姨,我什么时侯能出院?"詹詹艰难地边喝边问道,他的心情非常
急迫. 就象关在笼子里的小鸟,欲展翅翱翔.
"快了.你好多了.正常人与病人就一步之差,抗过去就是胜利,一
定要有自我控制能力,精神病人也不能胡来,无法无天,否则酿成大错就
为时晚亦，是死刑哟。"
"明白了."
"出去后,一定不要自己戒药,要相信科学,当心反跳,二进宫."
"明白了."他看见了霞光和希望,他明白了茜茜的一片苦心:没有
健康,一切喜悦都将无从谈起.忽略健康的人,就是等于在用自己的生
命与天赌博,开国际玩笑,健康的感觉只有在得病后才能体会到,人的
一生中,应该放在第一位的就是健康,第二位的才是财富.它是大自然
给自己的最珍贵的礼物.如果我们能象爱护自己的财富一样爱护健康
,那他能干多少事情,免除多少痛苦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