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第一节 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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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届时,翠儿已做好了饭菜,端上桌来。张震天唤回花狗,安顿好杜荃,邀请那汉子一起用饭。那汉子道:“多谢阁下盛情,我只借宿,不讨饭菜。”说着,从褡裢里掏出一块面饼,就着一个水壶吃将起来。张震天等人一再相邀,他只推辞。

    过得约摸一个时辰,听得马蹄声起,远远有一骑奔来。那汉子忽地起身,大笑着迎出门去:“史兄弟,我在这里等候多时啦。”那马上翻下一个人来,应声道:“让李大哥等了这么久,小弟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这人白面有须,不虚为人中美男,张震天等不解他却为何与那浓腮汉子相交甚厚。那浓腮汉子李大哥道:“史兄弟不要如此说,快进屋吧。”说着,领所谓的史兄弟进门。那史兄弟见着张震天等人,作下一揖道:“这厢搅扰,给主人家添麻烦了。”

    翠儿早说道:“不麻烦,不麻烦。”

    张震天道:“你们长途奔波,我们应该让你们好生歇息才是。只不过,山野人家,地方实在是狭小……”

    话未说完,那李大哥就嚷道:“兄台何必客气,我们江湖中人,四海为家惯了的,只要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也就满足了。”

    史兄弟对张震天道:“我这位李大哥性格粗豪,还请阁下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张震天笑了笑,学着武林中人口吻道,“都是江湖中人嘛。”

    那兄弟朝他脸上瞟了瞟,微微一笑。

    张震天命翠儿在屋子中间悬起一条绳子,挂起一些衣服。震天等人睡在有草床的里间,李、史两人睡在外面的桌子旁。虽然环境并不很好,但花狗等一路行来,早就甚为疲惫,不多时也就相继睡去。张震天却因身负重任不敢入睡,强睁睡眼,一刻不停地注意外间两人的动静。

    到得夜里,听得姓史那人低呼几声:“兄台,兄台。”张震天不应声,姓史那人又低呼:“李大哥,李大哥。”姓李那人嘴里鼾声,哪里听得到?姓史那人轻轻起身,慢慢开门走出。张震天也起身,蹑手蹑脚地跟了出去。

    “什么人?”姓史的突然喝道。

    张震天心下一惊,猛然想起武功高的人听力都很灵,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听得姓史的又喝道:“有胆来,没胆现身吗?”张震天明白再也藏不住了,便要应声回答。哪知却听得一声大笑,一个人先于他站了出来:“玉面双刀史雪阳的确不俗。”张震天心下一松,原来姓史的说的不是自己。

    那史雪阳道:“请教阁下大名。”

    来人一身黑衣,脸上也蒙上一层面罩,面罩中传出声音道:“大名没有,小名倒是有一个,那就是:杀你者。”一剑刺出,直抵史雪阳。

    史雪阳一声冷笑:“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腰间一抖,抽出两把弯刀,两手一错,划出一个银色光圈,迎上前去。黑衣人见他招式凌厉,不敢小觑,不待招式变老,当即转身,改刺为削。史雪阳双刀齐出,这边一空,那边立即补上,当真是守得个严严实实,守中带攻,令对方没有半分机会。

    黑衣人心下焦急,但越是如此,形势越是不利。再看史雪阳,却是一脸悠闲,便如戏耍顽童一般。他突然想起史雪阳这个名字的由来,不由脸上汗珠滚落。

    史雪阳最初并不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师祖是顺治年间抗清义士双刀郑雪阳,而他的双刀又是之后使得最出神韵的人,直逼当年的师祖。江湖中人便叫他“玉面双刀史雪阳”,连他的本名倒忘记了。而他也向来敬佩师祖,索性就改名为史雪阳。

    “哈哈哈,能与玉面双刀斗得一斗,这一生也就足了。”

    直听得声音,张震天却看不见来人,听得史雪阳道:“来吧,有多少一起上吧。有这么多鞑子走狗陪我,便是死也值了!”嘴角发出一声怪响,震得人耳膜生痛。又听得有人大叫:“不好,姓史的在和同伙报信啦。”

    说话间已跳出几个身材高大的人,将史雪阳与黑衣人团团围住。又有一大批人向茅屋奔去,张震天心里叫道:“不好。”想要赶回屋去,却迈不开步子。

    史雪阳刀花挽起,一刀在黑衣人肩上一带。黑衣人急忙侧身,哪知史雪阳那一带却是虚招。紧接着,史雪阳一刀撩起,不偏不倚,将黑衣人脸上面罩挑了下来,环顾四周:“报出名来,史雪阳从不斗无名之辈。”

    围斗者并不答话齐刷刷地亮出兵刃,各使杀着扑了上来。史雪阳冷笑道:“找死!”一刀挑,一刀撩,身子飞扫,刀气横生,顿时便有人应声倒地。围斗者皆是一惊,但又马上补上口子,照例将史雪阳团团围住。

    史雪阳功力本是不弱,但斗了这么久,自然渐感不支。围斗者都是武林中人,当然知道其中道理,不再抢攻,只是把史雪阳围在中间,待他力气衰竭,然后一拥而上。史雪阳心头不由发急,心想:“若不是斗了这么久,他们一起上,我又有何惧?可恨他们早就算计我只有一人,这人海战术虽然卑鄙,但却也是极有威力。”

    高手过招,最忌分心,史雪阳这一分神,脚下便乱了,围斗者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立即抢上,直如群狗抢食。“扑”的一声,他肩头中了一剑,血花四溅。史雪阳反手斜挥,一刀撩出,得手那人也食了一招。史雪阳还欲追上一刀,但手臂酸软,险些昏厥。

    “我命休矣。”史雪阳心道,只恨自己死在这些肖小手中。

    便在这时,听得一声:“人多欺负人少么!”从身后茅草丛内站出一人,形容消瘦,似WWW.soudu.org被一阵轻风吹过便要倒地一般。史雪阳闻其声洪亮,心下一喜,认为有救,但一见来人这副模样,不由脸露失望。原来那人便是他在小屋中所遇的张震天。但在同时,史雪阳心头又不由一阵温暖,以那么柔弱的身子骨,能挺身而出实在难能可贵。

    围斗者中一人喝道:“臭小子,没你的事,滚开!”

    张震天在茅草丛中本是因为义愤而出声,现在心下不由生怯,但是话已出口,他也不好收回,索性豁出去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怎么会没有我的事?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

    史雪阳道:“兄弟,你好好赶你的路吧。我又不认识你,你多管闲事做什么?”

    从进小屋时起,张震天就对史雪阳略有好感,此时见史雪阳如此说,分明是在表明他与自己的关系,好叫那些人放过自己。张叫天更不好退缩了,硬着头皮道:“谁在管你的事,我是在管天下事。”

    “说得好,天下人管天下事!”一声高叫,一人飞掠而至。看那来人,正是张叫天出门时,在小茅屋里熟睡的李大哥。史雪阳心中一喜道:“李大哥,你还好吧?”李大哥朝张震天笑笑,说:“史兄弟放心,我没事。”和身扑向围斗者。

    张震天长吐一口气,总算福大命大。

    有了李大哥的加入,局势陡转,那群围攻者不一会便手忙脚乱。李大哥胡须倒立,让人一见便生敬畏,手中一根狼牙棒更是舞得虎虎生风,不时便把众人逼出几步。史雪阳得以喘息,双刀之威又有恢复之势。

    那群围攻者转眼就伤了几人,眼见不能讨得便宜,便使使眼色,齐齐向外遁去。李大哥喝道:“哪里逃?”狼牙棒脱手,一式“流星赶月”直中一人后背,那人惨叫一声,栽倒在地。其余人等四散而去,史雪阳双刀又至,旋转割处,又有几人倒地。

    李、史两人继续追赶,却见几人不但不逃,反而飞奔而回,快如闪电。李、史两人急忙各使“鲤鱼打挺”跃出几丈,却见其中几人收势不住撞在一株大树上,顿时“轰”的一声巨响,整株几人合抱的大树炸了开来。

    张震天见状,转身便跑,但哪里跑得动,两条大腿就如灌了铅似的沉重。抬头之时,只见一人被李大哥狼牙棒一拨,转向他这里飞来。他不由魂飞天外,身子一瘫,倒在地上。又是一声巨响,距他不远的一块大石炸裂开去。

    “快走!”李大哥冲向张震天处,巨手一张提起张震天返身便跑。史雪阳腾地从一棵残树上跃起,一道刀气划去,逼退来人,转身也奔。直听得后面喊声大作,又有大群人追赶过来,他们赶忙闪入一丛茅草。

    星光闪闪之下,大批人手执火把打着茅草搜了过来。

    史雪阳从胸中掏出一物,递给李大哥道:“李大哥,现在情况紧急,你快些带这位兄弟走吧,到了襄阳,把这个交给少主。”

    李大哥不接,道:“这是你的任务,应该是你去复命。”

    史雪阳道:“你错了,这是我们两个的任务,你去复命就可以了。”

    “你可认我这个大哥?”李大哥怒了。

    “大哥,小声。”史雪阳向追赶者看了一眼。

    李大哥立即住口,也向后看去。

    却在这时,史雪阳一下点中李大哥后心数处穴道。

    李大哥大怒:“史兄弟你做什么,想陷李某于不义吗?”

    史雪阳道:“大哥,兄弟也是无奈,等此事一过,我再跟你道歉吧。”对张震天说,“兄弟高义,我在此谢过了。”

    张震天道:“史兄不必客气,现在情况紧急,你们还是想法逃走的是。我一不是江湖人士,二不是绿林朋友,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史雪阳笑了:“史雪阳岂能让人为己牺牲?”把手中那物揣进李大哥衣内。李大哥怒目而视,想开口叫骂,却忌于后面有人追来。史雪阳露出抱歉之容,双刀一操,飞身向斜里掠出,双脚故意在茅草上一点一点做出声响。追赶者中早有人听到,大声呼喝,调头朝史雪阳追去。

    李大哥骂道:“狗日的,不讲义气。”

    张震天道:“他太讲义气了。”

    李大哥道:“他不讲义气就是因为他太讲义气了,而让我无法讲义气。”

    张震天笑了:“李大哥自己又何尝不是,今晚,一直都是你们照顾我,而我却一再连累你们。”李大哥哈哈笑道:“兄弟,虽然我不知你姓什名谁,但是我是越发喜欢你了。讲义气并不一定非得为兄弟付出,只要有这份心就成了。”

    “你对史兄不就是如此吗?”

    “你……”

    李大哥与张震天二人相视而笑。

    张震天突然想起杜荃等人:“李大哥,我家眷可好?”李大哥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尽可放心,我已经安全转移了。”张震天朝李大哥一拜:“多谢李大哥。”李大哥连忙扶起:“你这样我可就不喜欢了,你先有恩于我啊。”张震天摇摇头:“那哪里算得了什么恩啊?”

    李大哥道:“那就不是了,滴水就是恩嘛。说实话,我开始并不想救你家眷的。史兄弟发出信号时,我发现你早出了门,我还以为是你引来了官军呢。我们这些亡命之人,成天都在躲避官府的追查,躲避小人的告发。”

    张震天自小便是在书斋里读书便没有一个兄弟,唯有贴身仆人长路对自己忠心不二,而长路此时又远在成都。李大哥初时对他很有戒心,但此事过后,说话之间已把他当自己人看,他心里好生感动:“李大哥,我也是亡命之人。”

    李大哥并不吃惊:“我最初看你们就不像是山野人家,但你们不愿告诉我,我也就不便相问。”张震天道:“我也不敢问你的来历,但我现在是把你当作大哥了。大哥,你可知道数月前,wWw.发生在达州城的那场剧变?”李大哥看了看张震天:“这事与你有关?”

    张叫天道:“不瞒大哥,我便是张巨成家的不肖子。”

    李大哥脸上一凛,道:“张老爷大名,我早就有所耳闻,虽然他不属白莲教,但是他仗义疏财,处处与杜德清大侠提供方便,我辈中人都是敬佩不已啊。事发之后,我们都为你家之事嗟叹不已,还庆幸你逃了出来,算是保住了张家香火啊。”

    “可是,震天无能,无法保高堂大人周全。”张震天道。

    李大哥执住张震天的手:“兄弟,这岂是你的所能?朝廷和藤萝教互相勾结,岂是你一个弱书生所能抵挡的啊。只恨我白莲教人自徐老西去之后,分崩离析,内部不和,才使这帮禽兽有机可乘。而出事之时,我们还在青号打白号,致使最后一个强有力的领事人杜大侠都惨遭横祸。如此以来,我白莲教再无重振之日了。”

    张震天道:“李大哥,我有一事不明,如今四海安定,你们白莲教为何还要造反闹事呢?最后受苦的,可还是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啊。”

    李大哥道:“震天,这就只能怪你一心只读对贤书了。狗皇帝需要的就是你们这些满腹圣贤诗书的儒生。我白莲教,我李成朗真有好日子过,我不会享受吗?谁愿意过这刀口舔血亡命天涯的日子?”

    “那么说,朝廷是在粉饰太平了?”

    “哼,他们有的是你们这种读书人,什么好话说不出来?”

    张震天不做声了,李成朗大哥说的不无道理。一次,他偶尔看到一本书,也曾提过皇帝是天下之大害,集有利于其一身,集不利于天下万人。当时他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被人发现。现在看来,神秘的皇上,可能真的干过不少坏事。他又想到那句古话:“君子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什么样的人才是君子呢?”

    李成朗道:“震天,你也不用烦恼,我读书不多,但也听史兄弟他们说过: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好多读过圣贤书的人满口仁义道德,而背地里却是吃人不吐血的恶魔。而好多一字不识的人,因为忠厚仁德,才更值得人们去敬仰。我认为这样的人,才不愧为君子一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