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十里坡捡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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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赐愣愣地西望,心中说不出的悲凉,他心道:“妈,你在哪里啊?!”泪水一串串地掉下来。忽闻身后马蹄声急,回头一望,只见数骑快马风驰电掣般追来,为首之人正是在花起珍家中所见的那个捕头,他拉紧马缰,在天赐身侧停下来,叫道:“喂,小乞丐,看见一男一女带一个女婴从这里逃走吗?”

    天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救了自己的那个恩人就是林俊,他暗忖道:“哼,我岂能出卖我的恩人,何况你们这些坏蛋还欺负花起珍阿姨。”庄捕头见他迟迟不答话,举起马鞭向他头顶上挥了下来,喝斥道:“小子,看见没有?你是聋了,还是哑了?”天赐急速地举起手臂遮住脸蛋,鞭子落在他的手臂和头顶上,火辣辣的作痛,他不敢固执,伸手指西道:“从这个岔道口过去了。”庄捕头信以为真,向他的手下挥手喝道:“快追!”带着大队人马向东面追去,他哪里会想到,这个怯生生的小乞丐胆敢骗他,让他们扑个空。

    不久,又有一轮马车迎面驰来,尘土飞扬,天赐望着那辆马车微微发愣,心想难道是林俊恩公又回来不成?他明明是向东去了,为何又从东来?等那辆马车奔近,他才发觉那是一辆不同的马车,车把式是个糟老头,车帘子垂着,看不见车子里的人,那车把式扬起马鞭,喝一声“驾!”天赐忙后退两步,让出道路,马车从他的身边飞驰而过,天赐望着车轮后那滚滚的红尘,不禁悲从中来,呼唤道:“妈,你在那里啊……”泪水再次浸湿他的胸襟。

    那天赐的母亲何金花究竟人在何处呢?说来真巧,她就坐在刚才那辆飞驰而过的马车里,天赐千里寻母,竟在这咫尺之间错过。

    原来那天夜里扶桑正在山洞里打坐,突然听见一个男孩子的哭声从山顶上传来,声音甚是凄厉,出家人慈悲为怀,她心中不忍,便跑出来探个究竟,沿着哭声方向找去,黑暗之中虽看不清人的相貌,但她还是能看到有一妇人吊在树上,一个小孩正哭叫地爬上树想去解绳子。

    突然“咔喳”一声,树枝折断,那孩子从树上掉下来,扶桑吃惊地窜上前去,只见那小孩子已经晕过了,却无大碍,但那吊在树上的妇人要不及时抢救,迟了就没救了。于是她挥剑割断吊绳,把那妇人放下来,让她躺在草地上。正当她全力抢救的时候,村里来了不少人,有的人大声叫“天赐”,有的人则高呼“淑花”。扶桑不由大为着急,她不敢见人,更害怕让村里的人知道她躲在这附近的山洞里,可眼前的这个叫何淑花的妇人还没有救醒,她刚才连施几种手都没能把何淑花救活,若是让这些没有救人经验的乡人来抢救,岂不误事,但她又不忍心丢下一个还没救活的妇人,撒手离去。于是她抱起何淑花纵身跃下悬崖,沿崖壁上的树木,从身腾跃,钻入山洞之中。等那些乡人赶到现场时,只看到昏厥在地上的天赐,不见何淑花的影子。岂知何淑花被扶桑救醒之后又哭又闹,不愿活下去,而且还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走路不稳,说话含糊不清。扶桑一边劝导她,一边为她打通经脉,但是力不从心,数月过去了,何淑花依旧是不能痊愈,扶桑几次要把她送回家去,何淑花说什么也不愿,扶桑拿她没办法,更不敢逼她,只得由她。

    而扶桑自己却是像所有的孕妇一般,腹部一日一日的大起来,显山露水,身子越来越重,脚浮手肿,成天坐着,不想动弹,腰酸时还得靠一靠墙,再加上神思恍惚,心绪不宁,更加懒得去理会何淑花了。再说她也确实需要有一个人在身边,虽然这个人现在连生活都难于自理,但却是她唯一的指望,数月后扶桑顺利地产下一个女婴,也多亏何淑花这个手脚不甚健全的妇女相助。

    但婴儿的第一次声哭声就让扶桑产生新的不安,这样躲藏在洞里也不是办法,迟早要被附近的村民发现的,她心惊这朗朗乾坤竞无一处是她母女藏身之地,抱着女儿日夜悲泣。她想去找义父和姑姑,可他们到哪里去了,她无处可追寻,再说她也是没脸去见义父他们。寻思无计,忽想起当日在龙潭庵了尘师太要收她为徒的话来,于是和何淑花说明回《龙潭庵》之事,谁知何淑花也是心如死灰,不愿回家,愿同她一道出家为尼,扶桑无奈,只得带她一起上道,心想有她同往也好,免得路上自己带一个婴儿太过招惹,还可以让了尘师太替何淑花打通经脉。

    于是扶桑雇了一辆马车,望戴云山进发,但愈近尼庵扶桑愈是坐立不安,这孩子是万万不能带到庵里去的,否则太容易露馅了。她感到万分的害怕,抱着女儿疯狂的吻,泪水哗哗地掉下来,一连数日皆是如此,涕泪交迸。这一天她们来到戴云山下一个叫十里坡的村镇投宿,整个晚上她都没有睡,反复地对女儿说:“原谅妈妈,孩子,原谅妈妈,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天才蒙蒙亮,她就起床,悄悄地打开窗户,天上下着蒙蒙的细雨,店里所有的人都还在梦乡里,清冷冷的早晨不见一个人影,她抱起床上的女儿,仔细地把女儿包裹好,在女儿脸上亲了又亲,泪水如断线珠子掉下来,在肝肠寸断中下了狠心,看看窗外没人,抱着女儿从窗口跃了出去……

    就在这个下雨的大清晨,天赐像往常一样天一亮就开始流浪街头,雨水打在脸上,麻酥酥的,寒风一个劲地往裤筒里钻,泥泞的道路不小心就会让人摔倒,当他走到桥头时,他听到一声婴儿的哭啼声,那种声音是那么的响亮,那么的凄凉。他顺着哭声找去,只见桥头一家店铺门口有个包裹一样的东西。于是他走到跟前,仔细瞅瞅,这一瞅让他大感意外,包裹里头竟是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一张小脸只有拳头大小,小脸上挂满泪水,因为天气寒冷,一张粉嘟嘟的小脸被冻得青紫。

    当小家伙看到天赐的时候马上就不哭了,朝他伸出小手,一会还格格地笑了,咦咿呀呀的说起话了,样子非常可爱。“这家人怎么这么糊涂啊!把孩子放在门口外?”天赐望着那扇紧闭的店门暗自嘀咕,他瞅了四周,没有一个人影,那大门又是紧闭着,于是他就一手抱起婴儿,一手去敲门,一个店伙被天赐吵醒,开门出来,见是个小乞丐在叫门,不觉大怒,还未等天赐开口说话,就破口大骂:“去你妈的小乞丐,大清早的鬼叫什么,讨饭也得看时候,现在天才刚刚亮那有饭给你吃。”天赐被骂得灰头土面,他解释道:“大爷,我不是想讨饭的,是你家把孩子放在门口了。”说着把手中的婴儿递给那店伙,那店伙给愣住了,望着天赐手中的婴儿发怔,突然又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小乞丐,你发什么神经,我家三代人都是光棍,那来的婴儿,去去去!”天赐发呆道:“这婴儿明明就在你家门口,怎么不是你家的孩子呢?”那店伙大是不耐,把天赐轰走。

    天赐抱着婴儿不觉傻了眼,小家伙拼命的往他怀里钻,原来她饿了,天赐那有东西给她吃,婴儿找不到吃的东西不觉又哭了起来。此时大街上逐渐多了行人,细雨也渐渐歇息下来,街面上积满一汪汪的雨水,水面光滑如镜,将早起的行人和车辆的倒影揉碎、拉长、变形。一些早市的叫卖声、和婴儿的哭啼声混在一起,如十里坡苏醒中奏响的晨曲。

    天赐只得抱着婴儿向过往的行人打听,询问:“这是谁家的孩子?”人们好奇地围了过来,望着这个小乞丐和他怀里的婴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道:“这多半是个私生子!”至于这是那个女人生的私生子,他们开始做出种种的猜想,联想起他们所认识的每个女人,把她们和眼前的这个婴儿联系起来,看看能否找出一点的蛛丝马迹来,最后都失望地摇头了。一位卖豆腐的老头道:“打开婴儿的包裹,看看里边有没有字条或物证什么的。”一句话起醒了天赐,天赐忙把手伸进婴儿的包裹里,果真让他摸出两样东西来:一张信笺和一块玉观音。有人把那张接过去念了起来:“只因妾身不能抚养女儿,希望好心人能够收养她……”。有人突然冒出一句话道:“这是个女婴,会不会是林俊夫妇的女儿,官府正在通缉,他们逃得匆忙,把女儿丢在这儿也说不定啊!”他这毫无心机的一句话却将这个刚出世不久的婴儿打入万劫不复的景地。人们听他这么一说,一哄而散,如躲避瘟神一般四处散开。

    天赐见无人领认,更加发呆,想想自己也无力管这闲事,干脆把婴儿又放回原地,岂知被他这么一闹,那家店伙早已不能再入睡了,此时也开门出来看热闹,见天赐把婴儿又放在他家门口,不觉勃然大怒,一掌向天赐的脑袋拍下去,怒骂道:“去你妈的小乞丐,你找死啊,快点把婴儿抱走!不能把她放在我家门口!要是她真是林俊夫妇的女儿,官府追查下来,我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快点把她抱走。”天赐无可奈何地又抱起了婴儿,却不知如何是好,思忖道:“万一这婴儿真是恩人林俊的女儿,我岂能弃之于不顾。好歹要找户好心的人家,把她寄养在那儿才是。”可他万万没想到,大街小巷此时都在传言这是林俊夫妇的女儿,无一户人家敢领养这个女婴。这下可苦了天赐,可怜他自己饥肠漉漉,还要照顾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婴儿。

    一位好心的农妇喂好自己的儿子后,把天赐手中的婴儿接过手去喂奶,婴儿吃饱后以又开始咦咿呀呀说话了,还对着她笑。看着这么可爱的婴儿,那妇人不觉有些喜欢这婴儿。可是过了一会儿婴儿又哭了,那妇人道:“可能是尿布湿了。”于是她把包在婴儿身上的小被子拆开,给婴儿替换了一块干净的尿布,一会儿婴儿睡熟了,不再哭啼,那妇人道:“噫,这么可爱的孩子她的父母怎么忍心把她遗弃呢!”说着把婴儿包好,递给天赐,往那块玉观音瞥了一眼,依依不舍地说道:“可惜这闺女大有来头,不然我倒想要她,这儿是没人敢要这婴儿了,你还是到别的地方去问问看,再不然把这婴儿送到龙潭庵去,看看庵里的师太们要不要收养她。”天赐感激啼零地向她作揖道:“谢谢,谢谢大娘!”那妇人微笑道:“好了,孩子,不用再谢我了,你还是快点走吧,万一官府知道了,这婴儿就罗难了!”

    天赐心想也是,这婴儿要真是恩人林俊夫妇的女儿,还是送到尼姑庵去安全点,万一官府真的来找人,岂不害了这婴儿。于是他作别了那位善良的大娘,向路人打听戴云山的方向,一路行乞到戴云山。

    数天后他来到戴云山龙潭庵的山门外,那扇朱红漆的山门紧闭着,天赐扣门之后,一个绮年玉貌女尼开门出来,只见那女尼脸色甚是苍白,眼眶红红的,脸上隐隐有些泪痕,当她看见天赐手中所抱的婴儿时,不觉大吃一惊,花容惨变,整个人摇摇欲坠,犹如见了鬼魅似的把天赐推下台阶。天赐说明来意都来不及就被她莫明其妙地轰出庵外:“快走!快走!走……”女尼娇嫩的嗓音颤抖着,声音中包含着惊恐和发抖。她回头探望庵门内,又望望四周,不见其他人,三步并成一步逃回庵里去,“呯”的一声,把山门重重地扣上。天赐吃惊地呆立原地,看看怀中的婴儿,心道:“这个尼姑好生奇怪,我还没有讲话,她就把我推下山去,这是何意?”他心犹未甘,又来敲门,门逢中传来一阵凄苦的低泣声:“小施主,求求你,快点把婴儿带走吧,下山去,别在这里磨蹭……”

    天赐大为失望,他万般无奈地离开了龙潭庵,带着一颗迷茫,凄凉和悲愤的心情下山,骂道:“你算什么出家人,一点点的慈悲心都没有……”

    那婴儿突然大哭起来,天赐怕她受寒,把自己那件破袄脱下来给婴儿包裹,可女婴一样哭个不停,天赐心里焦急道:“她一定是饿了,这要怎么办啊。”惶恐无计之下,把手指伸到婴儿嘴里,让她吸吮,可婴儿吸吮不到乳汁,肚子里饥饿难忍,又是哇哇大哭起来,天赐忧愁道:“小妹妹,我们还是下山找你爸爸妈妈去。”

    说到寻找母亲,天赐不觉眼眶又红了起来,自己的母亲在哪里都不知道,还得帮她寻找母亲,不由心里一阵的凄凉,泪水潸然而下。可他哪里知道,此时《龙潭庵》里的那个妙龄女尼(扶桑)也是心如刀割,眼泪如雨水般掉下来,伏在山门后失声痛哭。而天赐的母亲也在那《龙潭庵》里,了尘师太正在替她治疗旧疾,他莫明其妙的被扶桑赶下山,就此失去和母亲相认的机会,母子等到十年之后才相逢。

    蓦然他觉得手中的婴儿跟自己是那么相似,都是被遗弃的孩子,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无家可归,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大庙不收,小庙不要的孤魂野鬼,泪珠一滴一滴地滴在婴儿的嘴里,婴儿把他的泪水当乳汁吃,哭声稍微歇息一点。

    下山后他遇到一位好心的大娘,不似寻常的妇女势利,粗糙的脸上盛满了慈祥,她打了半碗米汤让天赐喂婴儿,可婴儿吃饱后还是哭,那大娘道:“可怜的孩子,没爹没妈的,真为难你了!这孩子可能是尿布湿了,换了尿布就没事了。”说着教他怎么为婴儿替换尿布,并把家里的几块破旧的尿布送给天赐,天赐千恩万谢地接过尿布,放进自己的包袱里。从此他不但要为自己讨饭,还要为婴儿乞奶,看见有妇人给儿女喂奶,他就抱着婴儿迎上前去。

    可怜婴儿没有一顿吃饱的,哭哭啼啼没完没了,天赐抱在怀里拼命地摇她,嘴里哼道:“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就这样他给婴儿取名叫“遥遥”。有时遥遥哭得嘶哑了,他把手指头伸到她嘴里让她吸吮,有时把自己的舌头伸出让遥遥吸吮,有时遥遥哭得让他心烦,他则是破口大骂,“扬言”要丢下遥遥不管她。

    有好几次他还真的把遥遥放在路中,转身走掉,他守候在远处,默默祝祷,希望有个好心人能带走遥遥。但行人一个个路过,不时有人停步察看,待见那婴儿气色吓人,面色泛紫,都是惊呼而去。他心如刀割,又被遥遥的哭声又引了回来,终究是心中不忍,重新抱起遥遥,想起自己的孤苦无依,把遥遥像亲妹妹一般疼爱。他想林俊夫妇是向东走的,要帮遥遥找到她的父母,也得向东去找他们,于是他又走回头路。

    冬去春来,原野逐渐脱去枯黄的外衣,披上嫩绿的新装,春草如丝,绿草如茵,在春风的吹拂下,软绵绵地摇晃着。这一天中午,天赐来到一处绿油油的山坡上,突然,一阵阵母羊“咩咩咩”的痛苦叫声不断传来,那嘹亮的叫声听起来特别令人心软,不知这畜生怎么了。天赐抱着遥遥好奇地走过去看,只见一只母羊在草地上不停地走来走去,心想:“这母羊也是肚子饿了吗?这地上有的是青草啊,他为何不吃WWW.soudu.org,又是跑又是叫,是不是病了,一定难受极了。’’突然这只母羊的后腿岔开蹲下,只一眨眼的工夫,三只粘膜覆盖的小羊落在地上。天赐恍然大悟,原来是母羊生小羊羔,所以它才这么的痛苦,他眨眨眼睛,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妈妈生我的时候也这样痛苦吗?”想到妈妈,他眼眶又开始发红了。

    此时那三只小羊羔身上粘着一层粘糊糊的白膜,看起来令人作呕,但那母羊一点害怕都没有,表情温柔,眼睛里充满母性的光辉,它一口一口地舔食小羊羔身上湿漉漉的胎液。小羊羔身上那黑幽幽的细毛逐渐地露了出来,琥珀色的眼珠,金灿灿的细毛,样子十分的可爱。它们抖抖索索站立起来,秀气的羊眼半睁半闭,在它们的母亲面前跪倒,如此接连三次,而后兴奋地蹦跳,四脚四爪一齐举起,走起路来非常不稳,令人担心它们随时有倒栽葱的危险。它们用贪婪的小嘴,在妈妈的胯间攒拥,挪动,吸吮甘甜的乳汁……

    天赐看到这儿,突然触动他的心灵,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说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少年,自幼失去父爱,与母亲相依为命,家中有几亩的薄田,母子俩起早摸黑的精耕细作,日子倒也过得上温饱,只是做母亲的太溺爱儿子了,平时万事都依着儿子的性儿,儿子说东她就往东,儿子说西她就向西,至于想吃东西,更是不用说了,任由他挑剔,平时同邻居的孩子吵架,母亲也甚护短,从不让他受到责罚,渐渐地把他养成横行霸道的个性。

    后来母亲逐渐老了,再也无力帮他耕田,他更加无法无天,对自己的母亲想骂就骂,爱打就打。有一天,也是日近午心的时候,天气异常的炎热,那逆子在地里耕田,口干舌噪,肚子又饿,见母亲还没有给他送饭来,忍不住又是破口大骂:“这个老妖婆,到现在还不送饭来,今天若是再迟到,有你好看的!不打断你的狗腿我就不是人!”说着恨恨地抽了黄牛一鞭。他抬起头来,观望远方,忽见田埂上一只母羊在树阴下产小羊,他放下手中的活儿,拿着牛鞭子,饶有兴趣地走过去观看,当他看到三只刚刚出世的小羊羔颤颤抖抖地向它们的母亲跪磕给它们生命时,他好似青天霹雳般惊醒,大汗淋漓,心想一只刚刚出生的畜生还懂得向母亲跪拜生养之恩,自己空为人子,还不如一只畜生,母亲辛辛苦苦把自己养育成人,自己不但不知孝道,反而对她老人家大打出手。

    正当他为自己的行为受到良心的谴责时,只见母亲慌慌张张地提着一只竹篮子送饭来了,他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向母亲走来的方向冲去,想去接母亲,想向母亲认错,却忘了放下他手中的那条牛鞭子。老太太由于送饭来迟,心情特别紧张,她跌跌撞撞地赶路,忽见儿子手中拿着牛鞭子赶来,不由吓得半死,以为今天又要挨打了,转身就跑,那逆子见母亲逃走,也是急了,一时改不了性子,粗暴地喊道:“站住,你别跑……你,你站住……妈……”岂知他的喊声更是让他的母亲惊慌,没命地逃奔,眼看儿子要追到了,她无路无可逃,心中一急,“扑通”一声,跃进路旁的一个水塘里,那逆子被这突然间的变化给震住了,肝胆俱裂地叫一声“妈……”纵身跃入水塘中去救母亲,可他打捞了三天三夜,摸遍了水塘里的每个角落,也没找到他母亲的尸体,只捞到水塘里的一块木牌,他抱着那块木牌呜呜大哭,那悔恨的泪水像星河飞泻一般冲激他的灵魂。

    从此之后,他将那块木牌置于堂前的供桌上,木牌上写着他母亲的名氏和忌日,对着木牌哭啼,每年到了忌日这一天都要对木牌祭拜一番,从此以后,祭拜灵牌位的风俗就这样一直延续下来。天赐想起传说中的那个逆子,联想起自己来,心想自己和那个逆子是那么的相似,是他气走母亲的,让母亲伤心自尽的,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由是放声大哭……

    此时遥遥因饥饿也哇哇大哭起来,天赐才逐渐收了泪水,看着小羊羔吃母奶时用力撞击母羊那沉甸甸的乳房,突然灵机一动:我何不挤一点羊奶喂遥遥呢。于是从怀里掏出他那个每天讨饭的破碗放在母羊的后腿间,伸手挤了半碗的羊奶来,自己先偿两口,虽然有些腥味,但还是挺好喝的,于是喜丝丝的喂遥遥吃羊奶,遥遥立即停止了啼哭。他高兴极了,心想身边要是一直有这只母羊跟着,遥遥就不会挨饿了。回头看看前后左右无人,解开拴在木楔上的绳结,牵着母羊,带着小羊羔,悄悄地离天大道,向小道逃走……

    不久,村里的地保发现他家的母羊不见了,敲锣打鼓地寻找,向全村呼叫:“什么人偷牵走地保家的母羊,举报的人重重有赏啊……”地保家的羊丢失了,这还了得,全村轰动,左邻右舍议论哗然,人人都成了嫌疑犯,个个脸上堆满了慌恐,家家户户都为自己的清白出来表白一番,正好有个泥水匠从村外归来,听见人们的议论,说他在路上碰到一个小乞丐背着一个婴儿,手里牵着一只母羊,带一群的小羊羔向东去了。

    地保得报,立即派了四个护院汉子把天赐抓拿回来,全村男女老少都来看这个偷羊的小乞丐,男男女女都是义愤填胸,指戮的叫骂。许多人不但动口,而且动手,你挥拳我出掌,你脚踢我手槌,你打头我揍脸,你攻胸我击背。把天赐打得口吐鲜血,他们还一直在高喊道:“打死他,打死他……”仿佛是家家户户都有女人被他偷去贞操一般愤怒。

    一群纨袴子弟趁机对他进侮辱,地保的孙子骑在天赐的背上,命天赐当狗爬,学狗叫,要是他天赐叫得不大声,就抓住天赐的头发向地面撞击,那些人笑骂,逗乐,就像耍猴子一般地凌辱他。更有一个无赖将天赐拉到粪池边,一把将天赐推进粪坑里去,骂道:“去吃屎吧!小乞丐。”天赐在粪池中挣扎,喝了不少的粪尿,没一个村民担心会把他溺死在粪池中,过来拉他一把。是求生的本能让天赐抓住粪坑边那茂密的杂草,他臭哄哄地爬出粪坑,全身无一处不粘屎,村民抚着鼻子一哄而散,跑得远远的,只丢下被他们扔在地面哇哇大哭的遥遥……

    天赐伏地呕吐,阵阵的恶心使他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泪水冲刷着他脸上粘结的粪便,遍体鳞伤的血水和粪便交织地往下流,每走一步都是令人作呕的脚印。此时的他心哀莫过于死,四肢和躯体一样的麻木,他一步步地走向河边,遥遥的哭声没有能抓住他那颗绝望悲凉的心。他站在河边,望着流水,清澈的河水里有几条小鱼在追逐,嬉戏,他愣愣地看着,忘了哭泣。

    突然,一条大鱼游了过来,将小鱼们赶散,只见那条大鱼迅捷一跃,就叼住了一条小鱼吞进了肚子里,他打个寒颤,好似他就是那条被大鱼吃掉的小鱼一般,浑身发抖,跪在河边,wWw.放声大哭:“奶奶死了,妈妈不见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疼我爱我了,我还是死了干净,到阴间去见奶奶,,奶奶她疼我爱我,不会让人欺负我的,不会让我饥寒交迫的。”他泪眼迷糊,忽然看见奶奶从水里浮出水面来,她是那么的轻柔,那么的慈祥,向他轻轻地招手道:“来吧,孩子,我的乖孙子,到奶奶身边来,这人世间没什么好留恋的,来!跟奶奶走,奶奶带你到阴曹地府去。”

    “奶奶!”天赐忘情地叫了起来,万分欣喜地向水中扑去,忽然,奶奶不见了,他在河水中呼喊:“奶奶,奶奶,你在哪儿啊,奶奶……”他寻不见奶奶,全身那无数的伤口在寒冷的河水中千刀万割般疼痛起来,他忍受不了这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一刻也不能呆下去,快速地爬上岸,坐在岸上发抖,心想连死都是这么的艰难啊,不觉泪水又流下来。

    春日里的太阳让他感到一丝的温暖,他脱掉衣服把水拧干,再把衣服洒在河岸上,开始查看全身的伤口,只见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有完整的皮肤,伤痕累累。两只膝盖因当狗爬磨得血肉模糊,血水一直在流,慢慢地被太阳洒干,粘在皮肤上。此时遥遥的哭声又把他的心引了过去,他赤着胳膊向遥遥走去,抱起了遥遥,遥遥立即停止了沙哑的哭声,向他伸出小手。他含泪地凝视着遥遥,抚摸遥遥那细嫩的小脸蛋,遥遥欢快在向他笑了,而天赐他却是泪流更急,他把遥遥搂在怀里,呜咽道:“遥遥,我的好妹妹,咱们找你妈妈去!”可惜遥遥并不懂得天赐的心情。

    岂知天赐就这样病倒了,他病倒在一个破旧的砖窑里,那砖窑筑在山林之中,断垣残壁,满目疮痍,唯有它那口烧砖的炉灶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天赐身上的伤口开始化脓,连日的高烧使他嘴唇都烧得裂开了细细的血口,昏昏沉沉地总是在半梦半醒之间,遥遥的哭声使他从病痛中惊醒过来,无力地喂遥遥喝点水,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也不知遥遥又哭了多久他才再次醒来。忽见一只瘦骨如柴的饿狗仓慌逃进窑来,窑里的群鸟惊飞,小兽争奔。

    他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猝然见一只五尺长的大花豹衔尾追进窑来,铜铃般的豹眼闪烁着饥饿的绿光,张牙舞爪,跃跃欲扑。只把天赐吓尿湿裤管,差点昏了过去,浑身筛糠般的发抖。那饿狗见无路可逃,不由转过身来与花豹对峙,颈毛恣张,摆出一副角斗的姿势,神态异常紧张,浑身打颤,恐惧地低吼,眼睛吓得几乎要暴突出来。

    突然那花豹张开血盆大口照准饿狗的狗头咬去。饿狗畏惧地迎战,与花豹咬成一团,豹吼犬嚎,尘土飞扬。几个回合下来,饿狗脸被豹爪撕碎了,脖子和背脊也被豹牙咬得鲜血淋漓。花豹嘴角塞满犬毛,攻势非常凌厉。饿狗越斗越是心惧,择机逃走,一个箭步蹿入天赐身后那个灶膛中去了。

    那花豹衔尾追击,躺在地上的天赐和遥遥刚好挡住它的去路,天赐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根本就忘了逃走。那花豹改变目标,向天赐和遥遥逼来,天赐奋起仅有的一点余力,把遥遥捲到自己的身后,恐惧地对花豹说:“你……你要吃……就……就吃我吧,不……不要……吃……吃我妹妹……”那花豹没等他说完,长吼一声,劈面扑来,举起犀利的豹爪子照准天赐脸掴一掌,天赐立即晕倒过去。

    花豹用前爪把天赐的身体翻过来,见天赐不再动弹,又用鼻子嗅遥遥,遥遥早已饿昏晕过去了,以为他俩都死了,抬起头来正想捕杀饿狗,岂知饿狗也知命危,又从灶膛中蹿了出来,被花豹逮个正着,饿狗也不不甘示弱,与花豹展开激战。

    两只畜生就在天赐和遥遥身侧搏斗,不时地踩在天赐的身上,再进前一点就要踩到遥遥了,刚好天赐被它们踩到心窝,一阵的疼痛使他醒了过来,见两只畜生扭成一团,惊惧中他还保持一分清醒,心想一旦饿狗命丧豹口,他和遥遥也危在旦夕,于是他抓起身边的一块砖头照准豹头奋力击去,刚好击中花豹的左眼,鲜血直流,花豹惊吼一声向天赐扑来,天赐惊慌地滚开,怎耐那花豹太过于迅猛,一个照面就把天赐扑倒,双脚压住天赐的两臂,裂开血盆大口,露出可怕的长牙……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那条饿狗从花豹屁股后面蹿上来,趁花豹来不及转身之际,在花豹屁股上咬了一口,花豹勃然大怒,又掉头来狠咬饿狗,与饿狗恶战。但花豹毕竟是花豹,它虽然受伤,身手依旧矫健,反应敏捷,饿狗终究不是它的对手,二三回合后大败而逃,又钻入灶膛中去,暴怒的花豹岂容它再次逃脱,衔尾冲入灶膛之中,这一逃一追,一个捷如闪电,一个疾若流星,两只畜生在灶膛里展开厮杀,那惨烈的厮杀声吓得天赐魂飞魄散,他战战競競地从灶窝中摸起一把生锈的长铲,侧立在灶口,心想:“死花豹,你一出来我就一铲打死你!”此时他双腿发软,想趁机逃走谈何容易,唯有全力一击了。

    突然,一只畜生从灶膛中冲了出来,天赐误以为是花豹,奋力击下,岂知歪打正着,前面冲出的饿狗迅速太快,没有被他击中,后面衔尾追出来的花豹却被他一铲打倒,击中花豹的头部,晕了过去,天赐大喜,用力狠打痛击。那只饿狗一见花豹被天赐击倒,又掉头来狂吠,见天赐停下打击,它侧扑上来狠咬厮杀花豹,就这样,一个病小孩和一只饿狗合力杀死一只大花豹,简直是不可思义,天赐好像再世为人一般,瘫倒在地,不住地喘气。那饿狗欢愉跑到天的身边,尾巴摇得令人眼花缭乱,用它的舌头舔吻天赐双膝及全身各处的脓疮,天赐养过狗,知道狗的舌头治疗伤口挺有效的,就让它舔。经过这一场的惊吓,天赐流出一身的冷汗,竟然使他病也好了起来。于是他烧烤豹肉,把烤熟的豹肉嚼烂喂哺遥遥,再与那只饿狗共同分享用命换来的美食,从此和那只饿狗结下深厚的友谊,称那只饿狗叫阿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