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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无涩讥讽的扯开嘴角笑了笑,铜镜中模糊映出女子容颜,满头青丝散落,巴掌大的鹅蛋脸上娥眉淡扫,浓密睫毛下是动人的翦翦水眸,小巧秀气的鼻梁,微微抿起的圆润红唇。
女子抬起晶莹玉手,手指轻抚容颜,依次划过那清秀的五官,最后缓缓停在了唇边。
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反复低语着这句诗字,皇甫无涩垂低了眼眸,遮去了眼底的万般思绪。
“墨兮,进来帮我绾发。”轻声唤着门外的丫头,女子声音温婉,如春风般拂过心头。
绿衣丫头进的门来,红唇齿白,竟也是个娇俏佳人。
素手纤纤,轻柔的撩起自家小姐的乌黑长发,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不一会便绾了个极精致的流云髻,墨兮开了梳妆台上镶金嵌玉的红木首饰盒子,从中挑了些精细的小金饰往发间别上,再一根垂流苏的簪子斜斜插在一旁,抬眼看向小姐,如此清丽温婉的女子,可却终是不得那人的欢喜,亦不懂珍惜。
“昨儿个他又歇哪了?”仍是平静的语气,可眉间的一丝苦涩终是泄露出她的在意。
“王爷昨晚上是陪那位新来的姑娘。”墨兮开口,心里忍不住的为她心疼起来,“小姐,你就看开点吧。”
皇甫无涩起身走向房中的桌子,拿起茶盏紧握手中,幽幽开口,“墨兮,你倒是告诉我,还能怎么个看开法,他要纳妾,我帮他打点着,他流连烟花之地,我亦不多过问,他要娇兮,我也给了他,还要怎的?前些日子带回来个女子,竟是连府中事情都不管了,他不管,难道我也不管?”
“说是王爷对那女子宠爱的紧,一丝委屈也舍不得给她受,这才不让她给您见面的。”墨兮口气微冲,“真把小姐看成什么人了,小姐再怎么也是王爷正妃,岂是那些个平民女子可比的。”
皇甫无涩没有回话,只木然的喝了口茶,微凉的茶水入口竟是无比的苦涩。
抬头往向窗外,微风吹过带动绿叶摇曳,吸入鼻腔内满是清新的泥土味,春去冬来,竟又是一番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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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无涩静静的站在树旁,冷眼看着远处嘻戏的那两个人。
那粉色衣裳的女子身材娇小,此刻正踮起角尖不依不饶的伸手夺着对面男子的手中的艳丽花朵,隐约可以听见她口中的娇嗔。那男子一身紫衣华服,发丝用紫玉冠半束,平常总是冷淡的面容现在却是难得带了几分真实的笑意,饶有趣味的逗着那女子,似乎特别喜欢看那女子着急的模样。
广袖下的玉手紧紧握了起来,微长的指甲嵌进肉里带出一丝痛意,皇甫无涩微微清醒了下,松开了手迈着优雅的步子往那两人走了去。
“臣妾见过王爷,”皇甫无涩朝着自己的夫君欠了欠身子,柔声说道。
苏执己停止了嘻闹转头看向皇甫无涩,笑容隐去,淡淡的应了声,“恩。”
皇甫无涩微微抬眼,眼前的男子面如冠玉,俊美不似凡人,真正是一个浊世佳公子,可狭长的眸子里却是无尽的冷漠,复又看向他身旁的女子,心底却是惊艳的叹息了声,好个玲珑佳人,莫怪好美人的苏执己如此宠爱,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无意的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是…?”
苏执己长眸中闪过一丝不耐,“这位是倪梓言姑娘,言儿,过来见过王妃。”
粉衣女子倪梓言巧笑嫣然,杏眼微弯,落落大方的朝面前的华服女子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倪梓言。”语气坦然,不难看出是个直率的人儿。
皇甫无涩对她奇怪的动作微愣了一下,可也马上反应过来学她一般伸出纤手与她交握,“我是皇甫无涩,执己的正妻。”
倪梓言听到这话也无任何不同的神情,仍是笑的开怀,“原来你就是执己哥哥的妻子啊,总是听别人说珞王妃是个漂亮温柔的大美人,今天一见果真是这样的啊,世人诚不欺我啊!”又是歪头对苏执己挤眉弄眼,“执己哥哥可真是艳福不浅,娶个老婆也是美人儿。”
苏执己失笑,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就你这小脑袋瓜子会想,这会儿还调侃起我来了,莫不是不想吃那番邦贡献来的西瓜了?”
倪梓言扯着他的袖子大叫,“执己哥哥不要介意!我逗你玩儿呢!堂堂珞王爷可不能这么小心眼儿,说出去可是丢脸的!”
“你这顽丫头,没大没小的,该是我逗你玩儿,那些个番邦水果谁稀罕,你想吃多少吃多少,没人跟你抢。”苏执己望向皇甫无涩,“王妃可还有什么事?”虽是问话,可却是肯定的语气。
“无。”皇甫无涩垂了眼说道。番邦水果无人稀罕?宫里一共赐给府里二十个西瓜,府里单是他的宠姬就不止二十个了,昨儿个还有好几个夫人过来向她讨,今天就说任这个新来的女子吃个尽兴,他倒是大方的紧,也不想着她的难处。
“没事情那我带言儿去别处转转了,王妃自己随意瞧瞧吧。”说罢便牵过倪梓言的手转身离去。
倪梓言对着苏执己做了个鬼脸,再向皇甫无涩开口,“王妃,梓言先下去了,有空再去找你玩儿。”
皇甫无涩笑着颔首,目送两人离去。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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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黄昏时分,天际染上一抹橘色,春风依旧是无生息的吹过,带起无限生机。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池边小亭里,皇甫无涩玉手轻碰茶盏,脸上神情淡然,安静的听着对面女子的话语。
“小姐,您也该管管了。”说话的是一红衣女子,瓜子脸柳叶眉,凤眼微挑红唇轻启,容颜尽是媚人之态。
皇甫无涩依旧是没有起伏的清婉声调,“娇兮,你我早已不是主仆之分,你就别再称我是小姐了,”轻啜了口茶水继续开口,“王爷这事儿我自有主张,告诉那些个人,莫要这么心急,平时学的都去哪儿了,耐心却是一点都没的,不过一个女子而已,竟让你们这一大帮子都慌了起来。”
娇兮微微嗤笑了起来,“王妃,这女子可不是我们这些个凡夫俗子能比,王爷这回可是上了心了,王妃难道不知么?前些日子说是喜欢荷花,王爷第二天马上找了花匠子给池子里种了荷,那天说了想吃苏北的菜色,王爷立马上皇上那儿讨了个御厨过来,那狐媚子来府里半个月了,王爷竟没去过别的院子歇过,我们说是要去见见这位妹妹,王爷也是一口给回了,您说,这么宝贝的疼着藏着,这是防着谁呢?现在刚来都这样了,这以后真正住了进来成了主子可怎么办。”
娇兮打量着对面仍是毫无异色的皇甫无涩心中气结,这个曾经的主子永远都是一副不痛不痒的神色,叫人好不气恼,尖锐的话语脱口而出,“也对,反正那女子威胁不了您这位子。”
皇甫无涩听到这话微挑了挑眉,“娇兮知道就好,好歹也是个夫人,跟个来历不明的丫头计较也不怕失了自个儿身份,我既是王爷的正妻,自会帮王爷打点着。”挥了挥手,“没事就下去吧,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娇兮咬了咬银牙,起身行了礼退了下去。
皇甫无涩合了眸子沉了沉心思,娇兮说的那些她都知道,王爷对这次带回来的那名叫倪梓言的女子是不同的很,千般疼爱万般宠溺,生怕她过的不快活.这女子同院子里那些个确实是不一样,性子直爽不说,王爷那般独宠却也不见她持宠生娇。派出去那些个人回来回话竟是查不出这女子是那里人士,只知是王爷上次去苏北那带回来的,皇甫无涩揉了揉眉头,心里叹息了声,这府中女子真正是烦的很。
“王妃姐姐,”
清脆的声音传入耳里,皇甫无涩睁眼看向那正活蹦乱跳的走来的女子,脸上浮现一抹淡笑,“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他天天都带着她出去逛这京城,实在是用足了心思。
倪梓言可爱的皱皱鼻子。“执己哥哥可是个大忙人,这不出才在琼玉楼里吃饭就又有个大胡子找他有事情去了,所以我只能跟着风飒灰溜溜的回来了”
灰溜溜?听到她的形容词皇甫无涩捂嘴轻笑,这女子说话真是有趣的紧,“你也别怪王爷,该是张侍卫找他商谈宫里的事情吧。”她记忆里所记得唯一有着大胡子的就只有皇上身边的那位张臣侍卫了。
“我哪敢怪他呦,等下又威胁说不给我东西吃了,”倪梓言往皇甫无涩身边坐了下来,一脸好奇的盯着她手中的茶盏,“王妃姐姐喝的是什么茶?怎么有股特别的香味儿啊?”
皇甫无涩素手轻抬,捏起小巧精致的茶壶替她倒了一杯,“一些桂花干花瓣泡的茶,喝着图个清嘴。”
倪梓言迫不及待的往嘴里灌了一口,又马上烫的吐了出来,“哇…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皇甫无涩从袖中掏出帕子细细的替她擦了起来,“真是个急丫头,也不知等茶水冷些了再喝。”
倪梓言呆呆的看向皇甫无涩,眼眶微红,“王妃姐姐,你可真像我的姐姐啊。”
“恩?那你姐姐人呢。”她叠好绣帕随意的置在了桌上接下了话。
梓言红唇一扁,泪珠儿直直的坠了下来,抽抽嗒嗒的说,“我也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我,我,找不到她了…”
“哦?”皇甫无涩轻抚她的背帮她顺了顺气,“别急,慢慢说,姐姐帮你找可好,你姐姐是哪里人士?”
倪梓言顿了顿口,避开了皇甫无涩的视线,“不麻烦姐姐了,执己哥哥会帮我找的。对了,王妃姐姐,听说你和执己哥哥结婚都三年了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皇甫无涩也没有追究她的转移话题,只是疑惑的开口,“结婚是何意思?”
倪梓言吐了吐香舌,“抱歉,嘿嘿,结婚相当于你们这里成亲的意思。”
“原来如此,”皇甫无涩了然,“我与王爷自是媒妁之言。”
“啊?”倪梓言诧然,“那就是说你们结婚前都没有相处过?”
皇甫无涩轻笑,“连彼此之间面都不曾见过,还谈何相处?”
“包办婚姻啊…”倪梓言喃喃说道,“那要是执己哥哥不是个好人的话王妃姐姐的一生不就毁了么?”
皇甫无涩仍是平静的嗓音,“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又何苦花心思去计较这些?再说,你执己哥哥并不是个坏人。”她嫁的是王爷,而他需要的是一个称职的王妃。
“王妃姐姐,你爱执己哥哥吗?”
爱?皇甫无涩心里泛上无限苦涩,终是强压了下去,
“他是我的夫君。”他是她的父君,所以他们之间不用谈爱。
“执己哥哥,你忙好了啊?”倪梓言惊喜的看着苏执己,走上前去拽了他的袖子。
皇甫无涩看向身后苏执己,也不知他来了多久,刚才的话他听到了几分,看他面上喜怒难辨,她心里头痛的摇了摇头,这人的心思她永远都看不透。
“见过王爷。”
苏执己随便看了她一眼便低头和倪梓言说起了话。
皇甫无涩顿觉无趣,福了福身子便出了亭子。
苏执己抬头深深的看着皇甫无涩离去的背影,长眸中神色难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