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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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未然醒转过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各处,当天晚上,程刚、江天诚二人前脚压后脚地来到韩钟鸣府上,探望这位被人稀里糊涂谋杀了一次的二品神策将军。两人向叶未然问了许多那天的情形,叶未然本想将马全胜之前所说的话告知二人,转念一想,又觉得马全胜已死,说出来也是于事无补;更为重要的是,叶未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正在心中酝酿……故而话在嘴边绕了三圈,又咽了下去。反而向二人说了一下自军军粮的问题。江天诚、程刚一听心中已然有数,让他安心养病,说这些事情他们会处理云云。二人见他醒了之后言语清楚,气色渐好,心中稍稍宽解,聊了一会儿觉得他有些倦意,便一同出了韩府。

    次日一早,叶未然还在梦中,却听见刘彦文在一旁轻唤道:“将军……起床用药了……”

    “嗯?用药……?”叶未然睁开眼,看了刘彦文一眼,见他手中拿着个白瓷海碗,上面热腾腾地冒着气,发出一阵阵苦苦的味道。

    “呃……喝中药……”叶未然露出一个无比哀怨的微笑,接过碗,捏着鼻子就是一通猛灌。喝罢wWw.药,让刘彦文取了茶水给他,又是一通猛灌。好一会儿,才问刘彦文道:“彦文,这几日营中将士的训练可曾停了?”

    “回将军的话,大家知道将军昏迷之后十分担心,但是每天的负重跑训练和一般训练都没有停下。各位都说,希望能让将军伤愈后能看到他们的长进。”刘彦文颇有些自豪地说道。

    “嗯,训练不曾落下就好。”叶未然颇有些欣慰,又道:“这几日新到的军粮可能会发放下来,让军需官前去兵备衙门接收一下好了。”

    二人正说着,却见外边有仆人领着走进来一人,却是正是冯宣。

    “叶兄,身体可好些了?”冯宣一礼走到塌前,关切地问道。

    “挺好挺好,劳烦冯兄挂心了。”叶未然在榻上一拱手,笑笑道:“我这身子,行不得礼,冯兄勿怪。”

    冯宣连忙摆手,看了看叶未然的面色,道:“嗯,果然气色好了不少。昨日听说叶兄终于醒转过来,今早便赶了个大早来看你。看到叶兄好转,我也甚是高兴……”

    叶未然连忙道:“冯兄真是太客气了。”

    冯宣笑了笑,对这叶未然使了个眼色,叶未然一愣,便对刘彦文道:“彦文,你帮我上街买些绵白糖,这药苦得厉害,不加糖没法儿喝啊!”

    刘彦文应了个喏,便退下了。冯宣这才道:“叶兄,实不相瞒,我是受二公子之托来见你的。”

    “二公子?莫非有什么事?”叶未然问道。

    “嗯,二公子前几天被派往南部清算各城的税赋去了,走之前命我在你醒后来和你说一些事情。”冯宣搬了把椅子,挨着叶未然的床榻坐下,道:“首先,二公子让我转达他的问候。另外,二公子觉得,那天马全胜根本不是误杀……”

    叶未然面无表情地看了冯宣一眼,道:“二公子还说了什么?”

    “二公子觉得,这件事情和大公子有很大的关系。”冯宣压低了声音,道:“简单地说,有可能是大公子派马全胜下手的。”

    说着,冯宣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叶未然看着冯宣,道:“冯兄,依你之见,大公子为什么要杀我?”

    “不为别的,只为你的才干不能为他所用。”冯宣缓缓道:“直言不讳地说,大公子和二公子走到今天这样一步,早晚是要兵戎相见的。以你的智略,作为掌着兵权的将军,今后若是帮着二公子,那大公子可就……”

    “呵呵呵……”叶未然笑道:“冯兄,大WWW.soudu.org公子未免太抬举我了。我到月见不过月余,哪有这么大的面子让大公子下这样的决心。”

    冯宣瞪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地说:“叶兄,这有什么不可能?今时今日的态势而言,本国若是论起‘智将’,除了程刚将军不论,叶兄之外又有谁堪当此名?”

    听见这话,叶未然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自得,但想想又道:“冯兄,若是这事真的是大公子指使,那却当如何呢?”

    “这……”冯宣迟疑了片刻,才道:“虽然马全胜已死,想要证明这一点已经很难,但是,真若是证明了这一点,那大公子不能容人、妒贤嫉能之名定是坐实了,甚至能在主公心中产生对大公子的不信任。所以,如果叶兄能够……”

    “这没有用。”叶未然稍稍向上直了直身子,道:“第一,无论怎么说,我确实证明不了是大公子指使;第二,我觉得此事绝不会是大公子所做。”

    冯宣刚想说些什么,叶未然却道:“冯兄,你可帮我转告二公子。这件事情疑点太多,单凭我一张口,难以服众,只怕到时事不能成,反受其殃。再者,我叶某既然愿意为二公子效力,就请二公子放心便是。”

    冯宣听到此节,微微张口,面有讶色,良久才道:“叶兄……果然不同凡响,小弟佩服!”

    叶未然笑了笑,因为幅度大了点,牵动了胸口的伤口,结果笑得龇牙咧嘴的,看得冯宣好不担心。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冯宣便要告辞了,已经走到门口,冯宣却突然回过身,正色悄声道:“叶兄,岁末朝觐之时,却当好好思量一番!”

    说罢,冯宣便走出门去,叶未然怔了怔,却搞不太清冯宣这句话的意思。

    看着冯宣远去的背影,不禁让叶未然又想起了位相貌堂堂的二公子。冯宣此来,不过是两点:一者想要诱叶未然帮着二公子一块儿栽赃,以达到削弱大公子的目的;二来即便栽赃之事不可,也可以在叶未然心中扎上一根针对大公子的刺,以免这位刚来月见不久的神策将军左右摇摆不定――江正云可没有幼稚到认为叶未然收了那五千两,就决定一辈子为他卖命了。

    只不过叶未然对于这种有点卑鄙的小伎俩,实在是提不起兴致。他心中隐隐地觉得,也许,自己投效二公子,真的是一个错误。但是,反过来说,投效大公子只怕也不是什么好选择。从昨晚程刚提到的这两派人在马全胜这个问题上的对立,让叶未然对大公子的政治智商产生了一定的怀疑――不论怎么说,马全胜已经是一个死人,到底是拉拢一个死人有价值抑或是拉拢一个活人有价值,实在是不言而喻的一件事。

    “哎……好好养我的伤,管他的呢。”叶未然窝在被子里,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梧桐,落下一片片飞舞的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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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几天,叶未然便不断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亲切慰问,有时也是让叶未然头痛不已。过了几天,孙舜武终于禁足完毕,从府中急忙赶到叶未然处,劈头盖脸将马全胜给骂了一顿之后,又绘声绘色地将他捣毁马府的“光荣事迹”说给了叶未然听,让叶未然生出了浓厚的哭笑不得之感。

    自从叶未然醒来之后,韩若鱼便来得少了,偶尔露一两次面,也是看看他片刻即走。倒是韩钟鸣每天都会来看看叶未然,和他说说政事,聊聊民生什么的。叶未然凭着那一世的阅历与先见,倒时常有发人深省之语,令韩钟鸣大感佩服。韩钟鸣的两个儿子若松、若枫更是常来问起兵法战略之事,叶未然打仗全凭随机应变,说来说去却没有什么章法,令着两位小兄弟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意思。

    一转眼已经是十一月深秋之际,叶未然身体也康复了。他向韩钟鸣道了谢,又让刘彦文置办了一些适宜的礼品送给阖府上下之人,算是答谢这一个月以来韩府上下对他的照顾。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韩府上下和叶未然的关系更进一步。当然,唯有韩若鱼有些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叶未然有些纳闷。

    叶未然离开韩府,去了中军都督府报了个到,便和刘彦文一块儿向南郊自军营垒而去。路过旧时马全胜的营垒之时,叶未然不禁摇了摇头,有些感叹。刘彦文道:“将军是在感叹些什么?”

    “感叹……”叶未然坐在马上,颠了好一会儿,却道:“感叹人心。”

    刘彦文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将军说话真是复杂。”

    二人加快了些速度向自军营垒而去,叶未然远远地看见尘土飞扬,定睛一看,原来是郭百龄、洛书和二人正领着众人全副武装跑着步呢!

    “呀!将军!那是将军啊!”

    “兄弟们!太好了!将军回来啦!”

    众人看见马上的叶未然,都停下了脚步,郭洛二人急忙跑过来,满头大汗顾不上擦,便向着叶未然深深一礼。

    “将军!您终于回来了……您还好吗?”

    叶未然看着众人欢喜殷切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一阵暖意。翻身下马,扶起了二人,对着大家挥了挥手后高声道:“各位!你们在此少待,我马上就来!”

    说着便和刘彦文跑进营中,穿戴好威风凛凛却又沉重无比的明光铠,又一路跑回来,领在队伍的最前方,沉稳地跑动起来。

    众人看见叶未然在前面领跑,知道他已经大好,不禁心中大喜,于是跟着他绕着营帐,一圈一圈地跑起来……

    跑完全程,叶未然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起都起不来了。可是周围的一众士兵却貌似还有余力,叶未然心中有数,应当是这一个月自己不在时大家勤加练习的成效。一众官兵知道叶未然没架子,索性围拢上来,左问一句右问一句,一时间气氛活跃不已。叶未然和大家聊了多时,才回到中军帐,让大家各自散了。

    “哎呀,要不怎么说生命在于运动哪……躺在床上连骨头都躺软了,真是麻烦的很。”叶未然一边脱着铠甲,一边和郭、洛二人说着闲话。

    “呵呵……将军所授的跑步训练,我等每日都有训练。一个月了,大家都觉得体力增强不少,真是大见成效!”洛书和满脸笑意看着叶未然。

    “不过,将军……”郭百龄道:“有不少其他营垒的士兵看到我们每天做这个训练,都笑话我们是‘跑路军’……”

    “跑路军?”叶未然刚把甲胄脱完,听见这个说法,顿时哈哈大笑道:“跑路军?好啊!呵呵呵……这个名字倒是有点意思!这打仗嘛,追击要跑路,撤退要跑路,调动敌人要跑路,规避敌人要跑路。不跑怎么行?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说的就是这个嘛!呵呵呵……”

    叶未然正说着自己的“跑路心得”,外面却有传令进来,单膝跪地道:“叶将军,主公请您去一趟国守府,说是有朝廷的敕使来了,正等着您接旨呢!”

    听到要去接旨,叶未然冷不丁有点心慌,随即令刘彦文帮着备马,一骑绝尘向着国守府而去。

    “哎哟,叶将军,您可来了!”国守府的大管家郑浑早就在门口等着了,门外一队二十余人举着罗盖伞、大金瓜的仪仗队,显然是这位朝廷敕使带来的。叶未然翻身下马,郑浑连忙上前帮着牵住马,道:“朝廷的天使已经在正厅候着了,您待会儿可得注意点礼数,莫要冲撞了天使……”

    叶未然笑笑,道:“多谢,郑总管,未然省得地。”说着大步跨进门去,果然看见一个身穿身着宽大黑色礼服,头戴玄色高冠的敕使坐在厅中正座,而江天满则陪坐于一旁,脸色……似乎颇有些不对。

    叶未然走进门,先向着江天满一礼,道:“末将叶未然,参见主公。”

    江天满见他先向自己行礼,脸色稍和,道:“叶将军莫要失了礼数,这位是礼部少辅魏振道魏大人,开不快快见礼。”

    那位敕使不过三十几岁年纪,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却被他板得如城墙一般生硬。他站起来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不必了,本官是来颁布圣旨地,叶未然跪下听旨吧!”

    叶未然心中冷笑:不过是一个没落公卿,摆什么架子!可是脸上却不能表露,只得跪下来听旨,一旁的江天满也跪了下来。这礼部少辅魏大人果然是一副好嗓子,一篇全无平仄的圣旨却让他读得如唱戏一般动人――只是可惜,早就说过了,叶未然是个戏盲。

    圣旨念完,叶未然接下了,江天满起身,让郑浑将这位礼部少辅大人好生伺候着,领了出去。叶未然这才站起来,一回头刚好看见江天满,连忙低下头退到一旁,让江天满坐在正座。

    江天满面沉似水地坐下来,道:“叶将军伤势方愈,也请坐下吧。”

    叶未然便坐了下来,想听听江天满准备和自己说些什么。

    江天满坐在那里,却只是看着他的双眼,一动不动。叶未然不知道江天满这是什么意思,便和他对视良久。

    “我听说叶将军,患了失魂症?”

    “嗯……啊?是……属下确实患了失魂症,以往的事情都记不太清了。”

    江天满问道:“连故乡在何处也不知道了?”

    “是,属下不记得了。”

    江天满停了一会儿,道:“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平江国,也可算作是叶将军的第二故乡了。”

    叶未然微微一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便道:“主公说的极是。属下能有今天,都是仰赖平江国这片土地……”

    江天满颔首笑道:“叶将军能这么说,那便是极好了。我身为平江守,想向叶将军,做一个挽留。”

    挽留?挽留什么?叶未然有点混乱,便如实说:“主公何出此言?未然身为平江国将军,何谈挽留一说?”

    江天满有些错愕,一下子反应过来,哈哈笑道:“原来叶将军没听懂魏大人的圣旨内容。”

    “呃……是……那个魏大人的话,卑职听不太懂呢……”叶未然本想回去慢慢看圣旨,却不想现在便被江天满发现了。

    “也怪不得你,这魏振道用的乃是宫廷雅言,就是我也未必全听得懂。”江天满笑着看了一眼远处,又道:“朝廷下旨,要让你随队参加这次岁末参觐。上次朝廷下旨,不巧后来出了马全胜那件事,所以我便说你身体有恙,上表拒绝了。却没想到短短一个月,朝廷又下了新的旨意……我担心,这是宫内卿大人想要留下你的意思,所以十分苦恼。”

    “这……”叶未然没想到江天满这么直接就把事情说出来了,一时觉得有些无语。

    江天满见他迟疑,脸上不禁流露出一抹失望的神采。

    叶未然思虑片刻,道:“主公不必担心。所谓凤栖梧桐,鸡栖于埘,百鸟各有所栖,人亦如是。我只看那礼部少辅大人的模样,便知平安都这个地方,应该不是未然所栖之地。所以,未然定然不会令主公失望的。”

    “哦?呵呵……”江天满听他这么一说,欣然点头,笑道:“如此,很好,很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江天满突然转了话题,道:“叶将军,却不知道你是否记得自己是什么年岁哪一日出生的?”

    “这个……末将只记得自己今年二十一岁,似乎是十月初二的生辰。”

    “哦,延熙四年十月初二,倒比正云还小了两岁……”江天满现在的神态,全然不似以往叶未然所见的那般威严,反倒让叶未然生出些异样的亲近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