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亮,顺天府的亲兵们便在京师的各条道路上设了哨,京官们这一天也都起得特别早。
曾国藩虽然是候补检讨,也早早地来到翰林院候着。这毕竟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谁都不想错过。
等到天亮时,通往紫禁城的道路两旁都站满了人。京城的百姓个个都清楚,从道光帝登基,这么大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大家都伸着脖颈盼着、等着。
最先走进紫禁城的是蒙古王爷朱英那泰,有仪仗、有马队,老王爷坐在没遮拦的大轿里,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一见这情景,街道两旁观看的老人们就感叹:王爷是真老了!――想想乾隆爷搞的那几次盛会,朱英那泰王爷是何等地有精气神!
老王爷进到紫禁城以后,朝鲜国的特使也带着礼品坐着大轿来了。
过了一上午,一队一队朝贺的人才基本都进入了紫禁城。直到傍晚,才轮到翰林院的编修、检讨、庶吉士们进拜。
曾国藩一整天滴水未进,此时已经是饿得头晕眼花,忽然传谕皇上召见,神情马上为之一振,竟然不觉得饿了。
曾国藩等一班翰林们在礼部堂官的带领下走进太和殿的时候,龙座的两边已是站满了王公贵族及三品以上的大员们。蒙古王爷及朝鲜王爷的专使们并不在这里,好像已经被领到别处用饭去了。
礼部堂官高喊一声:“祝皇太后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万岁!”
翰林们就齐刷刷地跪下去,一齐照葫芦画瓢。待皇上说一句“下去吧”,礼部堂官就高喊一声:“谢恩!”
翰林们就一齐叩头,然后便退出来。但曾国藩却被兴高采烈的道光帝叫住了。
“曾国藩,你到前面来,朕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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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硬着头皮,跪到前面,心开始七上八下地跳,额头上已经冒了汗。
“朕听说你在会馆贴了个声明帖子,说以后不再参加任何官员的宴席了,有这事没有啊?”道光帝表情凝重地问。
“回皇上的话,有这事儿。”曾国藩低头回答,猜不透皇上如何想问这事。
“放肆!”道光帝莫名其妙地大怒了,“难道你连国宴和皇太后的寿宴也不参加吗?”
曾国藩浑身一抖,赶忙回答:“回皇上话,国宴和皇太后的寿宴微臣自然要参加!”
“那你不成了言行不一的小人了?”道光帝咄咄逼人,“不好好办事,成天挖空心思弄这些事情。我大清国,岂能容你这种小人招摇!”
这话对曾国藩来讲,简直就是五雷轰顶,他的额头早已沁出密密麻麻的一层汗珠。曾国藩略静了静,壮起胆子回答:“回皇上话,微臣参加国宴和皇太后的寿宴是因为皇上不是官,皇太后也不是官。”
“那朕和皇太后是什么?”
“回皇上话,皇上皇是万民之主,是我大清国的主宰!而皇太后是国太!所以国宴和皇太后的寿宴微臣是必须参加的。”
道光帝缓了一口气,脸也柔和了许多,“你作为我大清国的官员,为什么不参加其他官员们的宴席哪?难道是看不起我大清国的官员WWW.soudu.org吗?”
曾国藩叩头答道:“回皇上的话,微臣不敢。微臣进京城的这几年来,参加了大大小小上百次宴席,凑的份子怕也有百八十两银子了。微臣慢慢发现,许多官员名为庆寿宴、贺喜宴,实际是敛财宴。此风断不可长啊!微臣尽管现在成了不拿俸禄的候补检讨,但既蒙天恩点了翰林,以后就免不了出去做官,为皇上办事,为百姓办事。如果连我自己都不能做个正直的人,那还怎么教育别人呢,微臣是不想辜负皇上的圣恩啊!请皇上明察。”
曾国藩好一通拍马屁,他嘴上的功夫着实了得。
过了许久,道光帝才说了一句:“下去吧。”
曾国藩正要起身谢恩,却见一人出班跪倒在皇上的面前,“皇上息怒”。
满殿的文武大员都被闹得一愣,细看时,原来是官居一品位居宰辅的满大学士穆彰阿穆老相爷。
道光帝急忙扬一下手:“老中堂快起来讲话。”
“谢皇上!”穆中堂站起身后退一步,“翰林院候补检讨曾国藩是奴才的门生,信口雌黄不知地厚天高,惹皇上生气,奴才罪不可恕啊!”说毕又跪下,边叩头边道:“奴才替曾国藩领罪了!”
满殿的人都很惊讶了,听穆中堂的口气,这哪里是领罪,分明是替曾国藩求情了。
道光帝不由多看了一眼曾国藩,道:“老中堂你不要说了。都下去吧,朕也累了,想静一会儿,朕晚上还得陪太后和几位王爷看戏呢!”
道光帝懒懒地闭上眼睛,做假寐状。
曾国藩临起身时偷偷望了一眼龙椅上的皇上,这一望竟令他心吃一惊,他发现皇上忽然之间苍老了许多,脸色竟不如旁边坐着的老太后红润。
一丝不可名状的悲哀袭上了曾国藩的心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