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清夜轻轻蹙眉,很是懊恼。自己一向说话做事谨慎,今日怎就屡屡失了分寸。他突然问:“痕,你说,玉秋小姐是否会误会本王是轻浮之人?”
痕一怔,不安地道:“主,奴才不知何意?”
“罢了,罢了!退下去吧。”夙清夜挥挥手。痕战战兢兢地退身离去。
自己是怎么了?夙清夜也弄不清。“白玉秋,白玉秋……”他喃喃地低声念着。眼前浮现那双璀璨的眼眸,坦荡、狡黠、天真、烂漫、顽皮,却又那么敏锐和智慧。这到底是怎样的女啊?没有娇媚的容颜,但谁也不能忽略了那双碧眼盈波,只那么轻轻一瞟,便已是顾盼生神,慑夺人心。她对别人的关心,是那么自然,那么真切,毫无做作,毫不矫情,如一缕春风轻轻拂面,如一杯甘泉沁入心脾。她,像谜,让人猜不透,看不清,但明明又清澈见底;更像圣洁的仙,生怕自己的言行不慎就亵渎了她。白玉秋,白玉秋!
他轻轻地闭上眼,但眼前还是那双纯洁无邪的眼睛。突然,他感到自己一阵心痛,死死地按住胸口。自己还有资格期待如此圣洁的女么?如此肮脏的身,如此血腥的双手,连同这心,也是龌龊不堪的吧。他卷曲着缩成一团。
痕进来时,一见,大吃一惊,忙扶住夙清夜,惊慌失措地唤道:“主,主!您怎么了?是那毒还未清除干净么?”
夙清夜铁青着脸,唇发紫,手发抖,深深地呼了几口气,半饷才缓过气来,但面色仍是苍白得很。他微微摆摆手,沉声道:“无妨,只是旧疾犯了。”
痕很是担心,主的心疾已好久未犯,怕是因今日早晨的西山之行引起的,迟疑地道:“主,奴才看**的医术很是高明,要不,让奴才去请**替您诊治吧!”
“不行!”夙清夜厉声喝道。若是她知道自己患有此病,怕是要瞧不起了吧。这心疾,平日倒也显现不出,但一犯或许便会要了命。
此时,一属下在门外禀告:“主,紫儿姑娘求见。”
夙清夜整了整衣裳,端坐于椅上,道:“寒,让她进来。”
寒应答。片刻,紫衣端着一食盘进得门来。
“紫儿姑娘可是又送什么好吃的菜?”夙清夜不解地问。自己并未让人叫夜宵。
紫衣笑道:“这是**临走时开了一个方,吩咐紫儿等人一定要熬了端给苏公喝。至于何故,紫儿不知。”说着,将一瓦罐揭,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
夙清夜皱了皱眉,闻着便苦,这吃下去还受得了么。“玉秋小姐怎说?”他问。原来她竟已知道自己有病。
紫衣偏着头想想,道:“紫儿在旁听**自言自语说,这人平日脾气一定不好,还特别喜欢自个儿生闷气,何苦来着,气坏的还不是自己的身?写好了方,**就吩咐小玉姑娘,以后弄些清爽的菜肴,尽量避免油腻辛辣……哎呀,糟糕,**还告诫紫儿不许多嘴呢!怎不小心就说出来了呢!”她扪住嘴,很是懊恼。“若小玉姑娘知道了,定会扣我月钱。”她嘀咕着。
夙清夜朝痕瞟了一眼,痕会意,从怀里取出一锭银,道:“这怪不得紫儿姑娘。这点银算不得什么,请紫儿姑娘收下。”
“你这是干甚?”紫衣冷冷地望着痕,“林家堡的人难道没见过银?莫说是你们,即便是哪国的国主,林家堡也不看在眼里!”
痕一愣,随即尴尬地笑道:“在下竟忘了紫儿姑娘原是林家堡的人。林家堡富甲天下,在下真是唐突了,请姑娘海涵!”
紫衣仍是沉着脸,但语气已经略略缓和:“那是,这世间的奇珍异宝,在林家堡也不过稀疏平常得很!”
“紫儿姑娘好气魄!真不愧是林家堡的人。”夙清夜淡淡地道。
紫衣一脸的傲然。晚秋交代,在旁人面前,便说自己都是林家堡的人,特别是面对夙清夜更要谨慎。
“只是,在下有些不解,还请紫儿姑娘赐教。”夙清夜道。
紫衣忙道:“先前紫儿已经多话了,此刻更是不能再说什么。苏公还是赶紧乘热把药喝了吧,待会儿冷了就更苦了。”
接过药碗,夙清夜一脸苦相。紫衣一看,偷偷地乐了,指着食盘内的一个小瓷盅,道:“**还说,这药苦难咽,让紫儿准备些上等的蜜饯。”
她果是想得周全。夙清夜心一暖,将药放在唇边。
“主,让奴才先试试温度。”痕忙唤道。
“这位客人,你是不信任蓬莱阁还是不信任**?”紫衣脸一沉,冷哼一声,“这药是我亲自抓、亲自熬的,未曾假手与他人,若有问题,第一个逃不掉的便是我。要么,便是怀疑**,紫儿虽是下人,但却也不许你们任意污蔑**的为人!既然你们不放心,便不要喝!”冷不防将药碗一夺,顺手倒进瓦罐。
“你……”痕被她如此一激,面上很是难看。自己小心谨慎一些,也是常理,这丫头怎就如此蛮横。
“蓬莱阁是长公主殿下与林家堡合作开设,在下怎会起疑心?而**,在下更是信任,所以,紫儿姑娘却是多心了。”夙清夜心道,若是他们有歹意,怎会待得此时?一边自顾自地举起瓦罐倒了碗药,毫不理会痕焦虑的眼神。若是真下了毒命丧黄泉倒好,至少不会再受那些折磨。心升起凄凉。
紫衣倒也意外,“咦”了一声,笑道:“苏公就不怕我们下毒害你?”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既然信任玉秋小姐和紫儿姑娘,还担心什么呢?”夙清夜坦然一笑。
紫衣点点头,暗暗佩服他的胆色,赶紧递上蜜饯。夙清夜正苦着心头发酸,忙不迭含在口,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入口生津,滋润化渣,回味无穷。他又拈了一粒。
“这可是长公主殿下亲自酿制的桂花蜜,若非**要求,小玉姑娘才舍不得拿出来呢!”紫衣抿唇笑道。
长公主?夙清夜眉轻蹙。略一思索,装作无心地问:“都说蓬莱阁虽是林家堡派人来打理,但实际这三分倒有两分是长公主的。还听得传言,你们的少堡主与长公主相交甚密,现住在公主府里,此外,连同名满天下的雪域国益西王、宁南国珍王爷、‘义剑’云风也住在那里。”
紫衣暗道,我便是要引出你此番话来。原来,这夙清夜平素很是沉闷,住进蓬莱阁也没说几句话,晚秋听得回禀,便暗授紫衣法套取话。
“是呀,还有流云阁的楚阁主,每次来都是住的公正府呢。他们都是多年的朋友,自然走得近了。”紫衣答,蓦地语气凌厉,“难道外间竟有不利于长公主殿下的传言?”
夙清夜看了痕一眼,痕在旁道:“我等一路行来,听闻了太多长公主的传言,都说她是仙女下凡,武功高强,所以引得世间奇男莫不景仰,连新月国主也对她念念不忘,可惜长公主早与益西王有婚约。虽然如此,你家少堡主、珍王爷、楚阁主和云少侠仍是心甘情愿地追随左右,无半句怨言。故此,我等才好奇之极。想来,那长公主定是国色天香。”
“却不料长公主还是兰心蕙质,酿制得如此美味的蜜饯。”夙清夜清风云淡地道。
“原是这样呀,我还以为是有人胡说八道呢。”紫衣脸上轻松下来。
夙清夜轻轻瞧了她一眼,问:“不知玉秋小姐是否与长公主殿下熟识?”心竟有一丝忐忑。
紫衣道:“这个紫儿却不知道。因为长公主殿下极少到蓬莱阁来,有事都是派人来传讯,即便来,也有一大群人护着,紫儿哪有资格近前去?何况长公主殿下何等尊贵,每次都是帷帽遮面,外人如何见得容颜?但紫儿想,如**这等淡漠之人,最不喜与达官贵人结交,所以,或是不认识殿下的。”
“在下见小玉与紫儿两位姑娘都十分看重玉秋小姐,以为与林少堡主和长公主也是熟悉的呢。”夙清夜道。
“怎会?”紫衣摇摇头,“虽然紫儿位低言轻,但也是跟随少堡主多年,以前却从未见过**。**能自由进入蓬莱阁,一是因为骆公的原因,二是因为**为人谦和,待我等并未当下人,还经常替我等治病。”
“原是这样。”不知为何,夙清夜竟松了口气,续问,“在下受得骆公盛邀,住进蓬莱仙居,还得玉秋小姐施手诊治,心里很是感激,却不知他们是西楚哪家的公小姐,想去府上拜望竟也无法。哎!”
“这个紫儿却也不知了,只是听说他们原是游山玩水到西楚皇城的,想不是此地人。至于是何家的公小姐,没听小玉姑娘提过,自然也不好问。”紫衣歉然道,突然眼前一亮,笑道,“紫儿想起骆公说过,鄂丞相好似与他是远亲!对了,苏公那日去的前楼‘瑶池’,原是鄂丞相包下的,是骆公相求,丞相大人才答应偶尔暂借。”
“那么,骆公是住在鄂丞相府里了?”
“想来或是。因为骆公曾说,若有要事寻他,便去丞相府,找到他了,便找到**和另几位爷。”
“玉秋小姐与他们住在一起?”夙清夜突然觉得心里不快。
“丞相府这么大,难道连几间客房也没有么?”紫衣笑道。
也是,自己怎会想得如此不堪!夙清夜暗暗责备自己。
“说了这些时辰,紫儿差点误了**的事儿!”紫衣突然想起一事,很是懊恼,“**还说,待苏公服药后,赶紧将汤药抬来让您泡洗,可驱乏养神呢!”说着,便赶紧收拾食盘。
刚走到门口,又对痕道:“那汤药熬了一大锅,很是沉重,可否劳烦你派几个人去抬?此外,依着**吩咐,替苏公订制了几个帷帽,你也去为你家主瞧瞧可还满意。”
夙清夜一怔,她竟然考虑得如此周全。
但紫儿续道:“这些小玉姑娘都已记在账上,苏公可随时派人查对账目。”
待紫儿转身离去,夙清夜不禁轻笑起来。她果真善解人意,知道自己不肯白白接受,如此倒好,替自己保全了颜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