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不换?”啧啧,瞧他这件黑得发亮的玄狐袍,若真是穿了这身衣裳烧火,不是暴殓天物?晚秋摇摇头,甚为惋惜,有钱也不是这样的呀!
楚流云皱着眉,道:“我不叫‘喂’!”
晚秋不禁莞尔:“那叫你什么?呵呵,那还是叫你‘冰柱’吧!”名副其实哟。
“不行!”他瞪大眼睛,晚秋不由吓了一跳,忙道:“好啦,不叫就不叫啦,也不用把眼睛瞪得比我家雕儿还大嘛!”
什么嘛,把人家比作那……那畜生!他面色一沉,眯缝着眼,一步步地走过来。晚秋哆嗦一下,谄笑道:“别,别,我不过是开玩笑罢了。您大人有大量,不会与我这般小女计较的吧?”她举起锅盖当盾牌,护住自己的脑袋。
只听得他阴阴一笑,说:“也罢,免得旁人说我欺负小孩儿。不过,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不会吧,这样就是死罪!你,你又不是皇帝!晚秋心里很不服气。
“我虽不是皇帝,但说的话比皇帝还管用!”楚流云冷笑着。
“喂,你干嘛使用分神术?”晚秋嚷着,这多没劲儿,心里想着什么他都知道,而我一使用分神术他就知道了,这不公平。
“不用乱猜了,我何须用分神术?你这点儿心思,谁都看得出来!”
真的?晚秋摸摸脸颊,我这人真的一看就透?哎呀,不行啦,我做人怎么这样失败呀,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还怎么把那些隐匿的叛乱者揪出来?她沮丧着小脸,将锅盖狠狠地放在锅上。
楚流云暗笑不已,但面上仍是冷若冰霜。他道:“你昨儿个见到我时喊的什么,以后就叫什么。”
昨儿个?咦,昨天我叫他什么来着?晚秋眨眨眼,想了想,忐忑不安地问:“楚阁主?”
楚流云无一丝表情。
“楚少侠?”
不对!我不会这样叫的。
“冰柱?”这是我日常叫他的。
但是,他干嘛那么阴沉地看着我?不行,刚才他就说了不能这样叫的。
“楚流云!”呵呵,他不是就叫这名儿么?该不会错了吧?晚秋得意地看着他。抬头一看,他正举起巴掌,好像要打过来哟!她吓得将脑袋一缩,尖叫一声“救命”,拔腿就跑。
楚流云一把抓住她,将她的脸使劲一抬,痛得晚秋嘴巴一咧,眼顿时噙满了泪水。他心一紧,但一只大掌仍是好不留情地紧紧禁锢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地道:“将‘楚’字去掉!”
晚秋眼珠一转,楚楚可怜地道:“您早说嘛,干嘛使这么大的劲儿,咱们是朋友来着,我又不好使内力,怕伤着你……”
他越听越恼怒,这小女,怎忒多话,简直是考验爷的耐性,忍不住低吼道:“废话少说,快叫!”
“楚……嗯,不对,是……流云!”
“什么,听不到,大声点儿!”
“流云啦!流云!流云!”晚秋愤愤地越叫越大声。
楚流云这才满意地放开她,冷着一张脸,说:“记住,以后就这么叫,若是嫌麻烦,把‘流’字去掉也行!”
晚秋撅着嘴,凑着烛光一瞧自己的腕部,哀叫一声,都红了!眼睛狠狠一眨,泪珠便滚滚而下。
楚流云一看,慌忙捉住她的手,迭声说:“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小心翼翼地放到唇边,轻轻地吹着。
晚秋悄悄瞟了瞟他,见他冷酷的脸上分明流露几分怜惜,眼神也不由自主地放柔了许多。这是从未看到过的他。他的内心是怎样的呢,好想能看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丝丝暖气拂过她的手腕,让她的心不由砰然乱跳。她轻轻地挣了挣,他却不放,一不小心,两片冰凉的唇印在了腕上。她心里一颤,打个哆嗦。而那唇,却贴牢了似的,久久地不愿离开,并渐渐灼热。
不行!晚秋打了个激灵,立即回过神来,猛地抽出手,呐呐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哎呀,火还没烧燃呢,再磨蹭就没得吃了!”
楚流云眼底闪过一丝恼怒,瞬间即逝。“我不会烧火!”他手一摊。
哦?晚秋吃惊地望着他,但马上就表示理解,阁主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应当是如此的。便无奈地道:“那么,请你去找一个会烧柴火的来好么?因为我实在是无分身术哟!”
正说着,一人走进来,笑嘻嘻地道:“干嘛去找人,会烧火的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么?”
晚秋一看,原是林洛,抚掌笑道:“可不是!不过,你怎么也早起了,不是让你多睡些时候吗?也不顾自己的身。”
林洛一边脱着袍,一边笑道:“也没甚大不了的,瞧我多精神!”作势举了举拳头,然后就开始拾掇柴块。
“要几个灶眼?”林洛问。
“四个,一口锅熬血糯米,一口熬黑糯米。”晚秋麻利地在几口锅内舀了些水,开始淘米。
林洛熟练地将柴塞入炉内,架好,打燃火石,用吹筒吹了吹,柴便“噼噼啪啪”地燃了起来。
“老规矩,先要猛火,然后是火……”晚秋分别将血糯米和香米放入两口锅内。
林洛笑道:“这么小的年纪,怎就像老太婆般啰嗦,这点小事怎难得倒我?”
楚流云见两人配合甚为默契,看来以前是经常一起做饭,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忙脱了袍,换上厨的衣裳,洗净手,凑上前道:“我虽不会烧火,但是熬粥还是行的。”
林洛故意吃惊地看看他,怀疑地道:“不会吧,高高在上的流云阁阁主也会熬粥?”他林洛会烧火,是因为小秋儿喜欢烧菜做饭,我这是想学“妇唱夫随”呢!
楚流云不屑地瞟了眼,操起大勺,将米搅了搅,一副很老练的样。
晚秋一看,似乎有几下,便安下心来,道:“那好,这就交给你吧,我去做其它事儿。”
“你这是要熬什么粥?”林洛看了看她手的鸡肉问,“是血糯燕窝粥和鸡粥?”
“是呀,所以还要切很多东西呢,幸亏心儿早就准备好了。”她一边说,一边清点着,“这是青边鲍、鸡脾、燕窝,嗯齐备了。这是鸡骨架1只、香菇、火腿、鸡脯肉,也齐了……”
她快速地将鸡骨架焯水放入黑糯米。再把青边鲍洗净、出水,再将鸡脾去皮、洗净、出水,一并放入锅煲。接着开始将鸡肉、香菇、火腿切丝备用,将浸发好的燕窝过水三次,放在一旁备用。
“流云,待血糯米米粒胀开时放入燕窝,熬好了就叫我;那个黑糯米熬成粥后,把鸡骨架捞起,加入鸡丝、香菇丝、火腿丝、绍酒烧开,我这里将再准备其它。”晚秋吩咐着,手里一点没停下。
“好啦,真啰嗦!”楚流云斜眼瞧着她忙碌的样,像只欢快的鸟儿,心里一暖,暗道,若是娶了她,真是上辈修来的福分。
“不要闲啰嗦,小秋儿是怕你笨,误了这两锅粥!”林洛忙道。
楚流云心道,你先前不是也说啰嗦得像个老太婆么,就不许别人说了,难道自认为与她关系不同?想着,冷哼一声。林洛忙住了口,呵呵,识时务者为俊杰也,这冰柱,少惹为妙,否则他那一掌可不好受。对啦,昨儿个见他的身手,内力似乎精进许多哟,这小是怎练得的,难不成不是人?刚如此转念,忙偷偷瞧了瞧他,只见那张冰冻的脸更是阴森了几分,暗道不妙,讪笑一声,埋下头便凝神烧火。——呵呵,咱什么也不想,看你怎办?
晚秋可没闲心看他俩,叮叮咚咚地切菜,哗啦啦地洗碗碟,然后该滤水的滤水,该下锅的下锅,该煎炒的煎炒,一双小手忙个不停,口里轻快地哼着小曲。不大一会儿,案上便摆放了好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
楚流云偷眼瞧着她,不禁有些痴了,手里的大勺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
晚秋拍拍手,得意地看看自己的杰作,回头一看,惊叫了起来:“喂,冰柱,你干嘛把勺放到那口空锅里搅?”
楚流云埋头一瞧,可不是,虽心里有些难为情,但脸上却无半点羞愧之色,只是道:“我不过搅累了,想放在一边休息一会儿。”
此话一说,觉得不对劲,随即厉声道:“你啰嗦什么,还不快把这燕窝放进去!”
晚秋一怔,咦,这人又拽起来了。好吧,好吧,好女不跟男斗!她将燕窝远远地向锅里抛去,力道刚刚好,那锅粥似乎未曾添加任何东西似的,仍不紧不慢地冒着泡。嘻嘻,她自我觉得功夫还成,一转身,又自去忙了。楚流云忿忿地搅动着勺。
林洛本是多话的人,实在憋不住了,问:“小秋儿,你为何要熬两锅粥?这个血糯燕窝粥好像不够吃哟!”
晚秋嘴一撇,说:“你以为咱都像林家堡一样有钱呀?人人都吃燕窝,吃不了几回我就落魄了。少说废话了,管好柴火!”
隔了一会儿,林洛又出声了,这次是问楚流云:“我说,楚兄,你流云阁是出什么岔了吧,差点儿就误了小秋儿冲关修炼的大事儿!”
楚流云本以为晚秋会问,不料却是林洛先提起,只好淡淡地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新月国国主让我帮着做的事为完。”
林洛眉毛一挑,冷笑道:“原来楚兄是替新月国卖命呀!世人都说流云阁是‘跳出三界外,不在红尘’,哼,哼,哼,却不料……”
“冰……流云,咳咳,你现在真在为那国主卖,嗯,做事?”晚秋也停住了手,瞪着大眼瞧着他。
楚流云不悦地道:“什么卖命?还不是你让我去找他,要求与西楚结为邦交,所以就答应他完成一件事。”
晚秋这才舒了口气,自嘲地笑道:“听说那国主极难相与,性情乖张,冷酷暴躁……反正啦,人家是一国之君,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还有句话叫‘距离便是美’,你还是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才好!不然,以你的性格,哪天一不留神惹恼了他,他乘你不留神,砍了你的脑袋也难料。哎哟,想着便怪吓人的!”
楚流云越听越气闷,但随即便也释然了,道:“原来你是担心我呀!”
晚秋眉头微蹙,恨恨地道:“是呀,是担心你的小命儿!一想到你若是没能及时赶到,不仅是我,还有师兄他们都差点没命,我就……”她把刀高高地举起,狠狠地向泡菜一挥,萝卜就被整整齐齐地切成了丝。
林洛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呵呵,如果是楚流云的脑袋便好了!他幸灾乐祸地瞧了瞧,打了个寒颤,那人正板着一张臭脸,简直阴森可怕之极,就差露出一对獠牙了。哎哟,我的小秋儿,赶紧逃吧,我会为你拼命断后的!
晚秋得意洋洋地看着细细的萝卜丝,笑眯眯地道:“骆驼,你看我的功夫见长了吧,这招叫‘精光射天地’,是偷学云风的‘飞仙剑’。厉害吧!”
林洛一听,先前未曾瞧见她是怎么舞的,不过是一刀下去便成这样的,若真是运用到对敌之术,岂不是会成万千窟窿?好快的刀法,不,应是剑法!这样想着,暗自道声“侥幸”,前阵亏得云风只练至五成。他笑道:“我还没留心看呢,你是怎么弄的?”
晚秋白了他一眼,道:“什么‘怎么弄的’,拜托,这是剑招!让本小姐再给你耍几招,因为只在旁瞧了瞧,也就只能演示一点儿形态罢了。”
刀一挥,菜一抛。林洛立即凝神专注地看着。只见那平平淡淡的一挥,刀便幻作数道光芒,那光一闪而逝。晚秋手腕一转,刀却从四面八方袭向空。她的另一只手也不停住,一忽儿抛菜,一忽儿端盘,丝毫不乱。那菜,或成块,成丁,成条,成丝,无不是均均匀匀规规矩矩地码在盘碟。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闻折柳,**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话音落,刀便收,晚秋盈盈地站在那里,就像先前那番惊心动魄之事未曾发生一般。
“好!”楚流云喝彩道。
晚秋浅浅一笑,伸出纤纤玉指理了理胸前的辫,道:“不过是形似罢了,有何好的?”
林洛有些不甘心地问:“这些剑招细细想来,我也是见过的,但那云疯却舞得没这么好看,也没这般精神。”
“哎!”晚秋叹了口气,道,“这是因为我是无心,他却是有意。练功其实便是修心,这些我是给你讲过的。执着,虽可让你朝着一个目标永不止步,但也会迷惑你的心智。这也是教你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缘故了,希望你不要只看见眼前的所得,而要克服自我所知的屏障,最终获得超越,得到涅槃。”
林洛暗自羞愧,自己的确有些沉迷于眼前,自觉功力增长许多,特别是得到晚秋的指点后,这些时日更觉神清气爽,即便是昨日真气耗费不少,也只作稍微休整便完全恢复,便自以为是了。哎,若非今日小秋儿提醒,真的是会停滞不前了。
“秋儿此番果真是大为不同了!”楚流云道。
晚秋仔细一听,那言语与往常一样冷漠,听不出其它,便笑道:“多谢谬奖,与你之‘七情斩’和‘魔心笛’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雕虫小技,何足道哉?”
“我却认为是完全不同!”林洛站起身,拍拍手,正色道,“楚兄之绝技,无论是‘七情斩’还是‘魔心笛’,抑或是‘分神术’,不过是控制人的手段,与小秋儿之功夫真是天壤之别!”
楚流云一愣。自己所学,真的不过是为了控制人?除了用这些手段,还能有其他方法么?“克服自我所知的屏障,最终获得超越,得到涅槃”,这才是武学的最高境界呀!这些年来,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呢?从小到大,一直不曾让自己停止过,朝着那个目标走啊走,无论多么艰辛,都不曾怀疑过,犹豫过,难道都错了?……
晚秋见他呆立在那里,摇摇头,瞟了眼林洛,对他嘟嘟嘴,暗自用腹语道:“瞧你,若把他惹烦了,对你施展‘七情斩’怎办?”林洛抬抬眉,不在意地窃笑。
“哎呀,我的粥!”晚秋大喝一声。楚流云回过神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