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正拿着选票细思量却见前后左右的人早已刷刷填完正伸长脖子张望示意上交呢！荆楚拉住正欲起身的胡伟平问道“你的怎么就填完了？”
胡伟平只好重又坐下叹了口气，“这东西年年搞都是形式主义，重要一点的荣誉领导心中内定了，次一点的也是轮流坐庄，谁象你那么认真啊！”
“那怎么填？”荆楚期期艾艾地问，胡伟平二话没说扯过他手中的选票刷刷数笔填完，与自己的折在一起交给了走过来的汪乐庚。
荆楚啼笑皆非，欲言又止，想不到自己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行使民主权利居然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汪乐庚将选票收集上去以后，曾明强组织财政所的几位女同志进行了计票并记录在小本子上。记票完毕，曾明强跑上主席台将小本子递给了马万里。荆楚注意到马书记果然没有当场宣布众人票数多寡，也没有任何交待就直接进入了会议的下一主题。看来，胡伟平所言非虚啊，荆楚心里暗地叹了口气。
会后过了些天，听说优岗和先进已敲定了，荆楚回想起会场上那一幕意兴阑珊，也没有心思去打听何人当选了。
雪花已飘，快过年了，荆楚注意到书记、乡长、司机林伟和北京吉普车都好几天没影了，而到乡政府来要债的人却越来越多，领导不在他们就找管事的，管事的溜了他们就到有接访职能的党政办来。债主们让党政办的人应接不暇，汪乐庚通常是上午来应个卯交待胡伟平他们几个守好摊子后就溜之乎也不见人了，胡伟平、龚志也是老油条了，接访人一多就借口尿遁，只留下荆楚一个人被缠得头昏脑胀还在勉力维持。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下班，荆楚才钻出办公室伸伸懒腰长舒一口气，一个女声从背后响起“上梁不正下梁歪，老汪溜了，小胡他们也跟着滑头，又剩下你一个老实人当维持会长！”荆楚转头望去，原来是计育办的黄佩英，这女人总改不了吃零食的习惯。似乎每次撞见她时总在嗑着瓜子，荆楚无言地冲她笑了笑。
黄佩英见荆楚不吭声于是走过来用胳膊支了他一下，“欺负新人也不是这样搞的吧？大姐我都替你抱不平呢！你找个机会去向领导反映一下！”
荆楚本不是喜欢打小报告的人，尤其是到一个新的工作环境中自己的一言一行更应该谨小慎微，于是对黄佩英的提议并不答话，只一笑了之。
黄佩英见荆楚并无反应于是失望地嗑着瓜子走开了。
腊月二十四过小年前，马万里、罗建民和林伟终于回来了，疲倦的脸色带着掩饰不住的轻松与惬意。乡干部们都是积年的人精，一见到领导的神色都舒了口气，今年又可以过个热闹年了！
荆楚见胡伟平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忍不住问道“马书记他们去哪儿了？怎么一回来你们都乐成这样子？”
胡伟平一脸神秘地说“他们‘跑部钱进’去了，看神情应该网了大鱼回来了。”
“跑步前进？网什么大鱼？”荆楚还是一头雾水。
胡伟平见荆楚一脸憨相忍不住开导道“乡财政吃紧，能发乡干部工资已算勉力支持了，但还有补助、津贴、欠发的教师工资、头头脑脑们手中的发票不解决报销，外面的吃喝欠账不多少兑现点，乡政府能过得了年？！书记乡长是花小钱买大钱，这几天肯定又去拜县里各路财神去了！”
“哦！”荆楚回想起初到报到时赶巧遇上罗建民打的那个电话，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胡伟平拍拍荆楚的肩膀冲他挤挤眼，走了。
过小年之前，乡政府总算兑现了干部们一年来的下乡补助和其他津贴，荆楚兴奋地领到了参加工作以来的第一年工资。安排完值班人员后乡政府宣布放假，因为妹妹荆淮说今年打算回家过年，荆楚很高兴，除了书信电话来往，他都有几年没见到妹妹了，不知妹妹出落得怎样了？给妹妹买些什么呢？荆楚一时间发现自己竟毫无主意，还是等见了妹妹的面再说吧！
对了，刘明祥一直对自己关照有加，过年前也得到他家去一趟。刘明祥不嗜烟酒，于是荆楚买了一条‘红塔山’提着向杉山中学走去。
杉山中学还是老样子，校园里空荡荡的，场上光秃秃的篮球架在寒风中萧瑟，那一排低矮的教师宿舍间或被一副火红春联渲染出一丝亮色在提醒人们要过年了。荆楚知道刘明祥通常是带头值头一班的，于是径直向他家里走去。
门开了，刘明详正在和李海燕等其他住校的老师在一起围炉扯谈，见荆楚来了老头非常高兴。“小荆快坐！老婆子快泡茶！”荆楚将手中的烟递给老刘真诚地说“刘校长，过年了也没什么东西好送的，给您带了一点心意，感谢您曾经对我的关照！”刘明详用责备的眼光一扫他手中提着的东西不高兴地说“你能来看我老头子我就很高兴了！还带什么东西啊？留下吃中饭！大家一起在我家聚餐！”说着硬按着他坐下，用热切的眼光望着他“怎么样？到了那边还习惯吧？”
荆楚见其他老师听到刘校长的话后齐刷刷地把急切询问的目光投了过来，连忙答道“还好。”
“什么还好？荆楚你是命好，从糠箩里跳到米箩里去了。乡政府的人有七七八八的补贴、津贴一大堆，过年还有年终奖！哪象我们穷教书匠，还得你们从手指缝里漏出点才有饭吃，这不，快过年了才把欠发的工资发下来，什么津贴奖金都没份！”李海燕愤愤地说。她的牢骚引来了众人附和的目光，不少人还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对了，荆楚，你过去这几个月工资和津贴按时发了吧？年终奖有多少？”李海燕穷追不舍。
荆楚简直拿她哭笑不得，哪有这么说话的？几句话就把曾经的同事树到了对立面；再说抱怨教师待遇不高这也让此间主人――刘校长也尴尬不已啊！荆楚正想着措词解释，刘明详找了个由头把话岔开了。“小荆，今年回盘龙过年么？”
“要回的，我妹妹也要从广东回来过年的。”荆楚点点头。
“你要是不回去的话，只要不嫌弃我老头子家邋遢，欢迎你到我家来过年！”刘明祥热情地道。
“荆楚啊，你走后，刘校长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呢！我到杉山中学十来年了，还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的呢！”李海燕嗑着瓜子道。
“学生们还好吧？”荆楚没有理会她，他还关心着自己曾执教过的那几班学生。
“还好还好。”刘明祥点点头。
“荆楚你倒好，一拍屁股攀上高枝了。我接了你那两个班的语文后，那帮学生就对我的教学水平横挑鼻子竖挑眉毛的，我看他们还在拿我与你对比呢！我也没办法，反正不是北大高材生毕业啊！再这么下去，我看还是请刘校长另请高明算了！”说到了要紧处，李海燕瓜子也不嗑了，又快又脆地道。
荆楚和刘明祥不约而同地无声苦笑了一下，荆楚心里暗暗为学生们抱屈：摊上了这么一位小心眼老师，也不知是福是祸。
端着热腾腾的茶水围坐在温暖的火炉旁，荆楚面带微笑默不作声听着老师们叽叽喳喳地说着杂七杂八的琐事。不知怎地，除了和刘明祥还有些心意相通外，他感觉和这些几个月前的同事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了。
说话间到了吃饭时间了，在刘明详盛情挽留下，老师们都半推半就地留了下来。老伴将一碗碗精心烩制的菜肴端上了桌，大家吃得谈笑风生，也许衣食住行饮食男女才是大家共同的话题吧！荆楚无不促狭地想。
吃过了中饭，荆楚辞别了众人向乡政府走去。走在冷清的街上，寒风起处，冻雨扑面刺骨，南方的冬天不比北方，潮湿阴冷难耐，荆楚忍不住树起了衣领缩着脖子将脸藏了进去。毕竟是羽绒服又轻又暖，荆楚感慨之余突又想起这件衣服还是林曼为他买的，心里不由升起一股难言的复杂情感。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和那个高干子弟快谈婚论嫁了吧？很久没有联系了，曾经山盟海誓如今片纸难觅，真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啊！荆楚心里苦辣陈杂。本打算到静海市到杨惠家去拜访的，但他又怕回到那个伤心地勾起对林曼无穷的思念。他惊奇地发现，佳节将近，自己此时却并没有多产对李璇的思念，难道自己对李璇――这个理论上的女朋友真的没有什么过多的感情么？荆楚苦恼地摇摇头迎着寒风快跑了几步，仿佛想要把满腹烦恼心事都甩到后面。
路过乡邮政局时，他踅了进去选了几封贺年卡明信片，回到宿舍开始给李璇、惠、浩民和何谨等人分别写信。将贺卡一一投进邮箱后，荆楚向值班领导辞行后提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踏着山路的积雪荆楚惊喜地看到自己那衰败的家竟有炊烟袅袅，肯定是妹妹回来了！荆楚高兴地加快了步伐。门大开着，“荆淮！”荆楚叫了一声进了屋，灶屋里闻声走出了一个衣着时髦的漂亮女孩。
“哥――”女孩注视了荆楚一会儿激动地扑入了荆楚的怀抱。
荆楚抱着妹妹感受着她身上的蓬勃的青春气息。“妹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拖着鼻涕总跟在自已身后的黄毛丫头了！”荆楚欣慰地想。
荆淮没有化妆还是素面朝天，但一身沿海地区的衣着打扮相对于内陆省份来说已属新潮。这么一个青春靓亮的女郎俏生生地站在面前，荆楚还一度没有把她与记忆中的妹妹联系起来。不管怎么说，分别几年的妹妹回来了，兄妹相逢，这可是值得高兴的事啊。
荆楚走进阔别已久的家，看得出荆淮已提早回来都收拾过了。吃过晚饭兄妹俩坐在一起聊天，荆淮得知了荆楚分配以来的一波三折后脸色时而叹息时而兴奋，最后还是高兴地说“哥，恭喜你终于是吃公家饭的人了！”
荆楚苦笑着点点头道“分配的结果虽然最后不太如人意，但对哥来说这还是能够接受的。只是当初荆淮你为了哥放弃了学业，牺牲也太大了啊！是哥没有能力，没有照顾好你......”说到最后荆楚忍不住自责起来。
荆淮心里一酸，忙安慰哥哥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啊，哥你怎么这么想呢？再说我现在过得也很好啊，每个月也有600元钱呢！”
荆楚想起荆淮大年三十还在加班的事情，但见妹妹一脸自豪的样子又不忍心将其戳穿。土屋里，油灯下两兄妹一个欢快地聊，一个默默地听，浓浓的亲情笼罩在这间小屋里。
过年了！荆楚点燃了特地买来的大红鞭炮，劈里啪啦的一阵脆响过后，妹妹还象没长大的小女孩在氤氲的硝烟中叫着跳着拍手。自已动手，两兄妹吃过年夜饭，又聊了阵天终于在万家灯火鞭炮声中沉沉睡去。
南江过年有“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拜团坊”的说法，初一初二左邻右舍们一家团圆，见荆家兄妹在家也纷纷来接吃饭。转眼到到初三，荆楚兄妹带上礼物来到了王明娟老师和村支书李玉和家拜年。
李玉和见到荆家兄妹上门感到非常高兴和意外，他非得留下他们吃完中饭再走。饭桌上他拍着荆楚的肩膀大声道“自古英才出寒家，从来纨绔少伟男！大叔没有看错人，你现在账也还了，人也出息了，都当干部吃国家粮了！大叔真为你高兴啊！”
从李玉和家吃完饭出来，又向王老师拜了年，兄妹俩兴冲冲地回家去。过完了春节，初八荆楚送妹妹上了南下的列车，直到列车启动的一刹那，他才想起没有为妹妹买上什么象样的礼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