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节·梦与现实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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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只是一个亮点,随后那个亮点渐渐展开成了一片蓝色的天空。干草织成的金黄色的边框左右晃动着,天空被它框着,就像是一张被风吹得卷起来的纸。

    一张熟悉的人脸挡住了半片蔚蓝,那张脸上有比这半片天空更温暖的笑容。她的头发是那种烈火般的红色,眼眸是海上浮冰般的银灰。

    “……妈妈。”他辨认出了那张已经朦胧起来的脸,想开口说话,发出的声音却是婴孩般的啼声。他伸手抓向母亲,却只能看见又短又小肉乎乎的五根小指头在离那张脸距离甚远的地方挥动。

    “卡琳,伊萨克醒啦?”旁边又一个男性的声音传了进来,一起传来的还有间隔规则的打铁声,叮叮当当的,又有点像是教堂里晚祷的钟声。

    “嗯,不过,他看上去好象不高兴。”

    “不会是尿了吧?”

    打铁声停止了,一张沾满汗珠的脸庞占据了另一半的天空,那张脸活脱脱就是伊萨克自己,只不过那对眼睛却是诡异的紫罗兰色。

    伊萨克害怕地哭叫起来,不过不管他说什么话,耳朵都只能听见婴孩的哭叫声。

    那双手伸入篮底,轻轻地把他抱了起来,孩子挣扎的力量,不足以摆脱那双强有力的臂膀。

    “你看看,伊萨克哭得更凶了,一定是你吓着他了,来来来,让我来抱他。”

    “不,还是我来吧。”那男子说,“有谁会害怕自己的父亲呢?对嘛?我―的―宝―贝――”

    “真是个傻爸爸。”那女子笑笑,“那我去做午饭,中午吃罗切斯特糯米饭团怎么样?”

    “不要走啊――”伊萨克拼命地喊道,他伸长了头颈想要去追逐母亲的背影,却被那个长着和自己一样脸的男子挡住了视线。他蹬着腿,抓着那人的手,却像蜻蜓撼柱一样,练了十几年的力量消失的无影无踪。

    “奇怪了,明明没有湿,为什么哭得那么响呢?”那人说道,“难道这臭小子真的嫌弃他老爹?哼,哼,再哭我揍你屁股。”

    那人嘴上那么说,右手却轻轻地拢着儿子不住摇晃。他抱着孩子纵身一跃,从枝头摘下了一片树叶,夹在嘴唇间吹了起来。那旋律清越动人,就像是跨过了天空的旅者。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微微眯着,光芒也不像之前那样刺眼了。

    那旋律伊萨克很熟悉,他会的曲子里头,就以这一首最熟。那让人心旷神怡的旋律转着转着,突然停了。

    “哎呀,好小子,这回真的尿了!”那男子手忙脚乱地丢了树叶,右膀间汁水淋漓。女人正好出门,看见他狼狈的样子,一面轻笑着一面递上一块干净的尿布。

    说来也奇怪,那个女人的面容远比男子的面容模糊,伊萨克却清楚地知道她是母亲。而这个正在为自己换尿布的男子,怎么想都想不起是谁――他的外貌看上去像是大了几岁的自己。

    自己是什么时候起记不清楚母亲的样貌了的呢?婴孩苦苦思索着,四周的景物车轮般地旋转,最后定格在一片荒原上。

    伊萨克一伸腿,便发现自己稳稳地站到了大地上。他挥了挥胳膊,已不是刚才的那种软弱无力。他放眼眺望,周围林立的全是比他的个子还要高的石碑。白的、灰的、黑的石碑绵延到荒原的边缘,那个天与地交接的地方。

    没有路,但有什么东西引导着他。

    他迈开步,世界绕着他运行――光、影、各种人的说话声在他身边环绕。这些景象与声音是直接响起在灵魂里的,每当他想伸手去抓,它们就像烟雾一样消失了。每当他放弃捕捉它们的希望,它们的身姿反而在他面前清晰起来。

    “这孩子将来会更像你吧?”男人说。

    “你是说性格么?”女人说,“外貌上活脱脱是你的翻版呢。”

    “这么小就让他看《圣典》,不要紧吗?”

    “傻瓜,孩子和圣母走得近,这是好事啊,将来一定是个好心肠的好孩子吧……不过,将来他会不会像你一样?我是说……”

    “……会,这是源自血缘的羁绊。”

    伊萨克颤抖起来,他拼命甩着头,想要把那些难懂的东西忘记,一回首,自己又站在了罗切斯特的大街上。

    木制的囚车吱呀吱呀地碾过街道,囚车上贴满了暗月教会的各种符咒,囚笼里那个人的面容早已模糊,只有一对红色眼眸有气无力地张着。

    “处死他!”一只鸡蛋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处死他!!”街道边原本静止的人潮瞬间便沸腾了,飞舞的破鞋、白菜帮子、石块木棒遮住了天空。

    伊萨克又看见了自己那张脸,只不过这次年纪看上去小很多。

    “处死这个受圣母诅咒的污秽的存在!”那孩子用与他年龄不相称的虔敬语气狂热地喊,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在周围一群人当中是那样的耀眼醒目。他身边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小女孩喊得比他还要起劲。

    伊萨克捂住了自己的脸,身子摇摇欲坠,一双手臂扶住了他。睁眼一看,那是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少年,他的头发是那种温暖的橘红色,说话时眨动的眼眸就像泛起波纹的湖水。

    “我不会再扔下你了,兄弟!”

    伊萨克紧紧抓住面前那人的手,以他的手劲,那人应该喊痛才对,可是他依旧面带微笑,低声道:“我的母亲,也过世了,至少你还有父亲!”

    母亲……父亲……

    伊萨克正在心里念着这个词,眼前那橘红色头发的少年却消失了,自己正站在一栋小木屋里,那个熟悉的男声正在与一个苍老的声音说话。

    “还是不要让他看了吧,孩子还小。”

    “按照习俗,孩子应该见上母亲最后一面。”老人说。他穿着黑色的燕尾服,里头的白衬衣上系着小领结。先前那个橘红色头发的少年变成了小男孩,一面抱着那老人的腿,一面好奇地朝这边望。

    “不!我们家的习俗不一样。”先前那男人执拗地回绝了老人,那双海一般的眼眸朝伊萨克所在的方向看来,“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是让孩子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吧。”

    阳光正好从十字窗里照了进来,那个男人满脸疲惫,脸上还有干涸的泪痕,下巴上的胡子也没有刮,投过来的眼神却很温暖。

    “爸爸……”少年低下了头,他终于想起这个酷似自己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他正要像小时侯那样飞奔扑入那个人的怀里,小木屋突然碎成了千万片,他又回到了那片墓碑林立的山坡上。他四处张望,认出了这里是罗切斯特的郊外那片名为“柯露娜的摇篮”的平民公墓。这里到处都有倾倒的灰褐色墓碑,有的上面还长满了青苔。

    这是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深秋的夕阳已经不能给人带来太多的温暖。

    伊萨克独自踏过覆盖有枯黄落叶的小路,一直来到一个地势略高的角落。那里耸立着一个简朴的,小小的大理石墓碑。和周围那些倾倒的石碑不同,岁月的雨水在它身上孕育的苔藓早被人除去,墓碑脚下放了一束扎得很整齐的黄菊花,墓碑前的烂泥地里深陷着一对熟悉的脚印。

    伊萨克微微一怔,视线掠过了墓碑上因为擦拭一新而突显出来的碑文:卡琳•阿拉曼德(王国历460――王国历479)在圣母柯露娜的庇佑下安眠于此,深切怀念你。

    红发少年默默读着墓碑上的铭文,慢慢地弯下了身,在手指触碰到花朵之前,水蓝色的泪珠划破墓园里无声的静谧坠落在花瓣上,微微颤动的花儿在对他点着头。

    “……妈妈……”他哽咽着说,“……他是……叛徒、卖国贼……也是我的……父亲……”

    夜晚的星空突然降临,伊萨克的脚下失去了坚实的大地,就在他惊恐地朝深渊坠落的时候,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抱住了他,他朝那人伸出自己的手。想要从他身上获得更多的安全感。

    少年又看见了自己孩提时的那双手,那双手想要摸上父亲那张在夜空里黯淡下去的脸,却不够长。

    夜晚下的坟茔回到了那个时光,刚盖上的泥土还散发着那种自然的芬芳。

    墓碑前依旧有一束菊花,看上去像是之前的那一束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这里,连叶瓣上的点点水珠都那么眼熟。

    脊背上能感觉到父亲轻轻的拍击,摇荡的臂弯中,伊萨克的眼眸逐渐模糊起来。

    “有些东西是值得用一生去守护的,不是吗?”他在浓重的睡意征服他之前,听见父亲这样喃喃地说。身体像是回到了摇篮里,有节律地摇摆。

    真想永远这样沉睡下去啊,少年听见自己灵魂如此叹息。然而事与愿违,原本安逸的摇篮突然震动了一下,像是散了架,耳中传来好几个人的惊呼。

    “怎么了?”有人问。

    “车辕断了――这下麻烦大了。”

    “你买车的时候就没检查车辕啊?”一个女声问。

    “……我光顾着数钱了,再说,像这样大的马车很难找。”先前的那个声音说。

    “能修理吗?”

    “我试试。”

    耳边传来了翻找什么东西的声音,伊萨克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视觉刚恢复,就看见了里德那张脸。

    “你醒了?做噩梦了吗?头上都是汗。”银发精灵淡淡地说。

    “啊……”伊萨克回答,嗓子像被火烧过一样干燥。刚刚动了一个指头,浑身都传来了火烧火燎的痛楚。瘁不及防之下,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不过他很快便咬牙忍住了。

    但就这一会的功夫,马车里的其他人都知道他醒了。原本低头在角落里寻找着什么东西的青年立即转了过来,湖蓝色的眼眸对上他那恢复成水蓝色的眼眸。

    “塞纳尔。”伊萨克立即认出了这个人,他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喜是悲,但那张脸应该是笑着的。

    “没事了吧?玛丽前面说,你身上的元素可能失衡了,我们……都怕你醒不过来了。”车厢倾斜着,塞纳尔的一只手撑在车厢壁上,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修车的锤子。

    “没事了,我爸爸,他……”

    塞纳尔的头颅低了下去,少年从这个举动里知道了他早就知道的答案。

    “他和拉法尔有勾结,他背叛了我们!”一旁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兰迪!”塞纳尔转头冲那人大吼。

    “怎么,我说错了吗?说起来真是不可思议,一个下贱的魔族居然曾经是兄弟会的引导者!我不敢相信哥舒亚大人居然会容忍这种事!”

    “哥舒亚?”

    “是啊,哥舒亚大人才是兄弟会的最高领导人,真正的‘罗切斯特的夜鹰’。这家伙的老爹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混进了会里,居然还做到了引导者!照这样,兄弟会……”兰迪咬着嘴唇,要不是有小费尔南迪的强制命令,他早就奔回罗切斯特调查这件事了。

    “适可而止吧,伊萨克不是用他的行动向我们说明了他的立场吗?”小费尔南迪说话了,他虽然年轻,但领军多年,说话间自然有一种威严。

    “谁知道这是不是这些魔族做戏给我们看呢?”

    “够了!兰迪!”塞纳尔吼道,“你忘记我们怎样才能站在这里的吗?”

    兰迪垂下头了,口里还是不服气地说:“谁知道这是不是什么阴谋呢?”

    “阴谋?”小费尔南迪呆了一呆,他沉思了片刻,对兰迪道,“倘若这是阴谋,那么弗兰肯执意要你跟我们走,或许……”

    “我不是间谍!”兰迪激动地叫了起来,他抽出了短剑比划着,“圣母在上!我以我父母的圣体发誓,我与那些侵略者势不两立!――柯露娜的祝福!你们居然情愿相信一个下贱的魔族,而不相信一个高贵的人类!”

    玛丽修女坐在车厢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切,一声不吭,这时候她突然发话了:“那时候倘若不是伊萨克上前敌住他父亲的话,我们当中可能没有能与他过手的武者吧?”

    “怎么没有?里德不可以吗?拉法尔都被他打败了!”

    银发精灵摇了摇头:“我没打败他,他是被自己打败的。”

    “抛开这个先不说,你能挡住那个魔族的,不是吗?”

    “不知道。”里德垂下头咳嗽了几声,“我不会和他交手的。”

    “别吵了!比起这些,还是先想办法把车子修好吧!万一帝国军追来就糟糕了。”莎莲娜修女说。

    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众人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就是车厢外的马儿打着的响鼻。车厢顶上挂着一盏油灯,一晃一晃地发出一圈圈昏黄的光晕。借这光,塞纳尔清楚地看见泪水在红发少年的眼眶里打滚,他正拼命吸着鼻子,不想让它流下来,原本俊俏的脸蛋扭曲得不成样子。

    红发骑士收回了那只扶住车厢壁的手,轻轻在少年的肩膀上拍了拍,低声说:“我出去修车了,别在意。”

    塞纳尔说完便跳出了车厢,丁零当啷地修起车来。

    “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呃~~~~~~”一边某人冲伊萨克吐了吐舌头,自然是狄克这小鬼了。他双手被一根绳子捆在身后,盘腿缩在车厢另一角。满脸嘲讽的神色。他一出声,众人的眼光都朝少年投了过来,他慌忙转过自己的头。

    静静地过了数粒的时间,他又转过头来,对朱丽安问道:“为什么还捆着他?”

    “这小鬼可狡猾了,前面你们都去截杀拉法尔的时候,他骗我说要尿尿,我刚松开绳子,他就撒腿跑了,莎莲娜修女抓住他时还被他咬了一口,我们怕他再使坏,只好把他捆着。”朱丽安朝莎莲娜修女望了一眼,说。

    伊萨克抬了抬自己的手臂,那种皮肤烧灼着的痛楚让全身麻了好一会,身上涂着的药膏的那股清凉的感觉很快把那些难受的感觉压了下去。他坐了起来,把手伸向捆着狄克的绳结。朱丽安见状只是愣了一愣,手抬了一半,僵在了半空。

    狄克瞪着他那双浅绿色的眼睛,就像一只正在发怒的猫。不过即便他怎样努力地作出凶暴的样子,都无法吓止伊萨克伸来的那只手。

    “别这样瞪着我,我来给你松开。”红发少年说。

    “不要你这个杀人犯假好心!”狄克挪着身子向后靠,然而一则他的双手都给捆在背后,二则身后就是车厢的板壁,实在是没地方躲避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伸过来。

    伊萨克帮狄克解开了绑缚他的绳子,好几双眼睛都在看着他,没人吭声。里德看上去像是倚着板壁睡着了,梦里还时不时地轻微咳上几声。

    获得了自由的孩子揉了揉自己被绳子勒肿的手腕,板着脸看着面前的这个家伙,他看见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往自己手腕处扫过来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迅速把自己的双手藏到身后。

    尽管如此,那个人好象还是看见了。只见他转过头,对那个捆起自己的女孩问道:“有药膏吗?”

    那女孩指了指那名坐在精灵身边的修女,修女踌躇了一下,这才从自己怀中取出了一个贝壳形装饰精美的小盒子,正想交给身边的女孩,却被那个叫做伊萨克的杀人犯先接了过去。那女孩望着他道:“还是我来吧?你身上还有伤。”

    “不要紧。”伊萨克摇头拒绝了那女孩的帮助,打开了那只贝壳,一股桅子花的香味扑面而来。

    孩子想要伸手打翻伊萨克手里捧着的东西,却被他一把拽住了右手腕。只见他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挑了一点药膏,小心地往红肿的地方抹。

    狄克望着那张年轻的脸,怨恨与另一种不知名的情感在心中纠缠。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两股情感地交锋中震颤了数下,啪嗒一声断了。于是他的另一只手便在这汹涌而出的愤怒的指使下挥了起来,打了他一个耳光。

    朱丽安惊叫了起来,玛丽修女往少年脸上扫了几眼,莎莲娜与小费尔南迪只是皱了皱眉头,兰迪一脸幸灾乐祸的神色,原本垂着头入睡的里德抬起了头,静静地注视着车厢里这幅定格了的画面。车厢外面,工具弄出的响声停止了,塞纳尔的脑袋伸了进来。

    “怎么了?”他问。

    “没事。”伊萨克哼哼着说,“好象……有只蚊子。”

    “蚊子?”红发骑士狐疑地打量着车厢里的每一个人,朱丽安朝他努了努嘴,他耸耸肩,继续到车外修车去了。

    狄克在鬼使神差地抽完那记耳光后原本想抽回自己另一只手,却发觉那只手像是被铁钳钳住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依旧从贝壳里挑出了一点药膏,望他那只手上抹。那药凉凉的,涂在手上很舒服。

    伊萨克很快涂完了他的这只手,又换了只手继续涂。这次孩子心中没有那股驱使他打他耳光的怒气了,痛苦在反噬他的心。他抿着嘴,一声不吭,脸上想要努力作出凶恶的样子,效果却差强人意。

    红发少年涂完了药,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颊,把手下剩下的药膏抹在了那里。莎莲娜看着他,叹了口气。

    “谢谢你的药,感觉很好用。”伊萨克听见这声叹气才想起自己先前没有向莎莲娜道谢,忙补上了一句。

    “没什么,我第一次见到这样奢侈地使用女神之泪的。”修女收回了那只已经空了的贝壳,“三枚利弗尔金币一盒啊……不过算了,反正在你身上已经用掉好多了。”

    “咦?”

    “唉,你没发现吗?你身上涂的也是这种药。里德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你浑身都像是被火烧过了一样,皮肤到处都裂开来了。”

    “呃,原来是这样……”伊萨克这回才从自己身上闻到那股药味,果然全身各处传来的清凉感觉与手指上残留的那种感觉一样。

    “那……那个……”狄克眼中的伊萨克突然额头上汗流如注,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张了张嘴,好象想问什么,但喉咙里始终没发出声音。

    孩子顺着红发少年畏缩的眼神望见了坐在一起的莎莲娜与朱丽安,修女倒是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酒吧少女一WWW.soudu.org张脸蛋也像是要渗出血来。

    “是……里德和塞纳尔帮你涂的。”朱丽安嗫嚅道,小时候虽然大家都在一起肆无忌惮,可十五岁后有些事情渐渐地就疏远了。

    伊萨克听了之后拍了拍胸口,这才坐到狄克身边,小家伙潜意识地朝反方向挪了挪,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这时候,车厢上飞过了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

    “天亮了,外面或许下了霜。”里德抱着巨剑说,说完之后连连咳嗽,莎莲娜修女忙摸出一枚药丸喂到里德口里,再用手掌揉着他的背,玛丽修女翻开了放在膝头的《圣典》,看上去像是要准备做晨祷。

    塞纳尔终于弄好了车辕,皮鞭响亮地甩了一记,马车便行驶了起来。

    “继续向南吗,将军?”他伸进头来问,他伸进头来时果然带进了一缕朝阳,不过着车厢的内部不借助油灯的光芒还是无法获得光亮。

    “啊。”小费尔南迪重复了一句,“继续向南。”

    “向南?”伊萨克忍不住抬起了头问道,“桑菲尔德郡在西边……”

    “这样是为了防止拉法尔派兵追杀我们,还有……”塞纳尔向他解释。

    “辛!住嘴!”一边的兰迪叫了起来,红发骑士皱了皱眉头,转头对他吼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是我兄弟!”

    塞纳尔额头上暴着青筋,模样有点狰狞。狄克被那声巨喝吓了一跳,他不知道为什么红发骑士突然那么愤怒。

    “好一个兄弟!”兰迪脸上露出了不屑的冷笑,“你父亲是魔族,还是你母亲是魔族?”

    “你!”红发骑士浓眉高竖,手中的马鞭扬起了一半,然后一甩手丢了,他一手抓起车厢地上的光斩轮,一手拔出了重剑,他用一面剑敲着光斩轮,一面大声道:“敢和我决斗么?这个侮辱了我亲族的家伙!”

    在米德菲尔特,剑盾相击是相当无礼的挑衅。兰迪贵族世家,一见之下勃然大怒,立即抽出了自己的短剑。

    “都给我住手!”小费尔南迪喝道,“祖国正被敌人的铁蹄蹂躏,你们居然有心情决斗?!”

    “将军!”塞纳尔指着兰迪说,“那个人刚才说的话,您听见了的!他侮辱了我的亲人。”

    “我说错了什么吗?身为高贵的人类,居然不知自重,跑去和魔族称兄道弟……哼哼,说倒底,我对这个下贱的杂种信不过!他父亲背叛了我们,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背叛我们!”兰迪无视塞纳尔的指责,径自指向伊萨克。红发骑士见状大怒,看上去像是想立即把兰迪给砍了。

    “别吵了,塞纳尔。”车厢里传来了疲惫的声音,“……谢谢你,不过,我会拖累你们的。”

    “伊萨克,你……”红发骑士看见缓缓站起来的好友,手中的剑与轮垂了下来。

    少年伸手抱起了狄克,他一用力,那孩子便挣扎不动,只能乖乖地由他抱着,他想破口大骂,又被车厢里凝重的气氛堵住了嘴。只见他穿过车厢,从塞纳尔身边挤了出去。

    红发骑士叮当一声丢弃了自己的刀与轮,反手拉住好友的肩膀,急道:“你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总之,我不能和你们一起 ―― 米德菲尔特王国的命运和我这个魔族应该没有太多关系吧。再见了,祝你好运。”

    “小伊……”这是朱丽安的声音。

    “说什么傻话啊!你身上还有伤!”这是塞纳尔的声音。

    “那不要紧。”伊萨克甩脱了塞纳尔的手,径自朝前走去。

    “将军,将军!”红发骑士望了望小费尔南迪,希望他出声挽留,可小费尔南迪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伊萨克心中一酸,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其实他很想回头看一眼,看那个美丽的女孩会不会望着他。

    “不会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wWw.魔族终究是被圣母厌弃的。”

    身边掠过一阵风,一个身影站在他跟前,抬头一看,原来是里德。

    银发精灵手里拿着一盒药膏,看那贝壳盖子的样式就知道是前面用过的那种。

    伊萨克接过药膏,道谢一声后便发足奔跑起来,他不敢再回头看,无论是塞纳尔还是朱丽安的目光,他都不想看到。

    “你逃不掉的,这血缘里的羁绊。”只有里德低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烙印在他灵魂的深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