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在他很小的时候那位在镇压王国内乱中身故的男爵没有给他留下丰厚的财产,如果硬要说有的话,耸立在罗切斯特城东面的那座凹字型仿奥德尼斯复古风格的楼房应该是其中最贵重的一样。昔日,这幢金碧辉煌的家宅和它的历代主人一起见惯了纸醉金迷。那个时候,各地的绅士和淑女们如同藤蔓一样攀附上这棵大树。然而辉煌过后,它的内里很快就和外表一样衰败下去,爬满了楼房的外墙的绿色藤蔓枯萎之后便变化作一种萧条的黄灰色。在女王剥夺了为国捐躯的男爵先生的爵位、塞纳尔的母亲大受打击由此因病去世之后,仆人也各自纷纷离去,空旷的房子里就只留下了幼年塞纳尔和老管家朗尔贝两人。
幼年的塞纳尔可是个有名的大嗓门,号哭的声音可以穿过层层的围墙阻隔飞到很远的邻居家里去。郎尔贝老管家当年曾经亲眼目睹塞纳尔的父亲出生、长大、结婚、生子、目睹他的妻子在众叛亲离的绝望中死亡,如今重新开始照顾少主人又让他有回到年轻时代的感觉。邻居们常常能看见他那瘦瘦高高的孤独身影背着哭闹的塞纳尔在走廊上散步,为他唱儿歌、哄他入睡。
再后来,男爵遗留下来的财产无法维持这所庞大的家宅的开销,朗尔贝老管家只好抱着塞纳尔搬家,再将原来的老宅子出租。但是在罗切斯特这种地方,除了城主大人之外,又有谁能使用得起那么奢侈的住宅呢?找不到房客的老管家只好把老宅子关了起来闲置着,自尊不允许他将主人的住宅出卖。他坚信,少爷长大后一定会重振库朗特军人世家昔日的辉煌。
朗尔贝老管家就是靠着这种坚定的信念在平民区里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在那里把塞纳尔养大,而那幢被人遗忘的大屋逐渐被人冠上“鬼屋”的名号。虽然家境早已今非昔比,可老管家还是以标准的教育一位贵族少爷的方式来教育这个孩子。他教塞纳尔认字;教塞纳尔走路该挺直腰板,用那种贵族间约定俗成的步伐及频率走路;他用餐时教塞纳尔一切他所应该遵守的礼仪,尽管他们的礼仪教材只是一片很普通的干面包;他甚至坚持驱动自己已经有些僵硬的关节,教塞纳尔一些库朗特家族必须学会的花剑技巧以及防身的拳脚功夫。他爱他但不骄惯他。他欣慰地看着小少爷像他父亲那样成长起来,直到那天为止。
那是春夏相交的梅雨季节,老管家正坐在打烊的小店里锤着自己犯痛的关节,只见小塞纳尔抱着脑袋从外面大哭着跑进来。吃惊之下猛然站起的老管家差点扭了自己的腰,在用自己的臂膀为小主人提供一个安全港湾之后,他站到小店的门口朝少爷跑过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八、九岁左右的男孩和另一个年纪极为幼小的小女孩从那里跑来。九岁的塞纳尔好歹也学过点剑术,拳脚功夫、身子也比较健壮,可居然被这样的两个小魔鬼欺负得哭了,柯露娜的祝福!这是怎么啦?
那名年纪与塞纳尔相仿的男孩看上去倒不是什么凶狠角色,绯红色的头发下那双水蓝色的眼睛与塞纳尔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只有在细看之下才能区别其中颜色的差异。他望见老管家便站住了身子,身边那名小女孩却在老管家的怀里看见了他们追寻的罪魁祸首。
“给我狠狠的揍他!”小女孩一面指着把脸深深藏在老管家怀里的塞纳尔,一面用令人惊讶的凶狠语调命令着身边那名比他大得多的男孩子。那名男孩望了望朗尔贝老先生,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动。老管家却走了上来,温和地问道:
“柯露娜的祝福,你们为什么欺负我家少爷?”
“柯、柯露娜的祝福。”小女孩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他弄坏了我们的房子。”
“哦,原来是这样。真是对不起,在哪里?损失大不大?”老管家望了怀中的塞纳尔一眼,回身用粗糙的大手从柜台里最下面的抽屉深处取了仅存的一枚利弗尔金币,“快带我去。”
那名女孩子气鼓鼓地拽着朗尔贝老管家就走,绯红色头发的男孩默默地跟在后面。到肇事地点之后,东张西望的老管家在女孩的提醒之下终于看见了他们的“房子”的残骸――一个崩塌的小土包,上面印着的脚印看上去和塞纳尔的鞋子大小一样。小女孩一手指着她的房子一手指着塞纳尔气势汹汹地说道:
“你弄坏了我的家,你必须再赔我一个。”
原来如此,老管家笑了,他拍了拍怀中的塞纳尔:“直起腰来,少爷。像一位绅士一样向这位小女士道歉。”
于是自幼便接受老管家礼仪教育的小塞纳尔便向那位气鼓鼓的小女士道了歉,令人意外的是,那名将他打哭的男孩也向他道了歉。
“对不起,我叫伊萨克,我……实在对不起。”
于是他们成了朋友,老管家的噩梦也就开始了。
朗尔贝很快发现,他的年纪已经不允许他像当初那样小心地发现塞纳尔的每一个错失,而混入了同龄人中的塞纳尔学坏的速度是那么的快。他的衣服自此以后很少整洁过,还时不时地挂出一些破洞。甚至有一次,他去寻找很晚还没回家塞纳尔,居然看见他在伊萨克家的铁匠铺里与那个绯红色头发的小子一起挥舞着那个与他身材差异悬殊的铁匠巨锤。
“赞美柯露娜!这……”
“有时候还是尊重孩子们自己的意愿比较好,尊敬的郎尔贝老先生。”坐在铁匠铺边的年轻父亲向他打着招呼,“我听过您的事情,也知道您含辛茹苦地抚养着这个孩子的事情,既然孩子们比较投缘,不如就让他们在一起吧。”
朗尔贝老管家呻吟了一声,他的小少爷居然喜欢和一个平民的小孩一起打铁!那位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年轻铁匠铺老板却会凶狠地向他的心肝宝贝吆喝:
“如果你不想长大后右手比左手大的话,就换一个手抡铁锤!”
柯露娜的祝福!老管家心中那位英姿飒爽的骑士塞纳尔少爷的形象破裂了,取而代之的是手挥大锤的铁匠塞纳尔。
噩梦!
老管家几乎是以哀求的语调求他的少爷离开那个见鬼的铁匠铺,小塞纳尔似乎迷上了那该死的玩意。在拗不过老人的一次又一次的请求之后,小塞纳尔学会了撒谎,但之后磨出血泡的手与身上的烟火味出卖了他的行踪。
“一定要和老爷一样成为光荣的王国骑士啊!”老人将塞纳尔抱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爷爷。”小塞纳尔说,他第一次称呼这位慈祥的老人为爷爷。被称呼的老人全身一震,而后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不要叫我爷爷,塞纳尔少爷。”
“不!您就是我的爷爷。”塞纳尔将小脸深深地埋进老人怀里,“假如爷爷还活着话,一定和您一样。我发誓,绝不会忘了库朗特家族的荣誉。”
话虽然这样说,老管家眼里的塞纳尔却堕落下去了,他开始和那个铁匠铺小子以及那酒馆老板的女儿一样用粗俗的语言说话,一起上树掏鸟窝,一起和其他的孩子打架。到后来,塞纳尔明显受到了某铁匠的影响,看上去倒是三人中最不正经、最油腔滑调的一个;那个老是爱捧着一本暗月教会经书翻看的铁匠铺小子看上去倒有了几分贵族的味道;而那个酒馆老板的女儿则长得越来越出众,成了一名美丽的姑娘。
绝对不能让少爷这样混下去了,老管家暗自下了决心。某一天,已经是个大小伙子的塞纳尔回到杂货铺的时候,发现朗尔贝老管家穿起了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穿过的那套行头:燕尾服,白衬衣,脖子上系着一个黑色的小领结,腋下夹着礼帽与手杖。老管家挺直了僵硬的腰板,一头花白的头发输理地整整齐齐,连胡须都刻意修整了一下。以至于老管家迈出杂货铺时,街坊邻居都惊奇地看着这位从来没有见过的绅士发愣――没人能把他和那名杂货铺的佝偻老头联系起来。
老管家花了一个多转置的时间徒步走到莱恩城主子爵家门口,在向仆人出示了珍藏多年的库朗特家族信鸽纹章之后,他被衣饰华丽的仆人带到了子爵的面前。
“柯露娜的祝福,很荣幸见到您,城主大人。”朗尔贝右手摘下礼帽放在左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节。
“柯露娜的祝福,您是……朗尔贝*唐代斯?””同样跨入暮年的城主回答道,他在记忆里搜寻了很久,终于想起了这位当年的库朗特家族的管家,印象里,这个家族应该一个人都不剩了呀,连男爵名号也被女王陛下剥夺了。
“是的,大人。”老管家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低着头用极为卑谦的语调说道,“我有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要拜托大人,本来以我的身份,不能再要求什么。可是,这事关系到我家少主人、塞纳尔*德*库朗特的未来与前途。所以我不得不拖着这副老弱的身体,不知廉耻地站到这里,来求大人帮个忙。”
“您这是什么话呀,忠心的老管家!”莱恩子爵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赞美圣母!我的天,我还不知道库朗特家族还有后人哩!当初男爵身故的时候,我正在维诺德打仗,要不然,可不会让男爵夫人就这么郁郁而终呀。”
“能让大人惦记,不胜惶恐!”老管家的头底得更低了,“其实我这次来,是求大人为我家少爷在军中谋一个职位。按照米德菲尔特的传统,贵族子弟有权直接获得见习骑士的身份,还可以视战功升迁。”
“哦,哦,我知道。”城主大人连连点头,“我很乐意能帮这个忙!当年我没能为库朗特家族做些什么,一直有些遗憾,现在终于可以小小的弥补一下了。”
于是,塞纳尔*德*库朗特 就在罗切斯特城主莱恩子爵的推荐下,到费尔南迪公爵军中做了一名小小的见习骑士。朗尔贝老人欣慰地看见他家的少爷向振兴库朗特家族迈出了这实质性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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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费尔南迪公爵的军营驻地。
“听好了,小子们,现在开始操练!”队长用他那破锣一样的嗓子吼着,“操练之后,放假一天,我们的大军后天就要出发!”
卢恩队长看上去四十多岁,职业军人的生涯给他脸上留下了不少伤疤。这些伤疤如今在他脸上跳跃,使这张脸看上去更加狰狞。几个老兵油子还想嘻嘻哈哈的调笑几句,但被他那如电的的眼神一扫之后立刻站直了身子。
“塞纳尔!这是怎么回事?”队长用手中的长剑敲打着塞纳尔手中的一个圆形物体,“这就是你的盾牌吗?”
被称做是塞纳尔的年轻小队长长着一头橘红的短发,湖蓝的双眸与较为英俊的面容使他看上去与周围的士兵略有不同。
周围的士兵哄然大笑,塞纳尔手中的圆环型物体初看上去像是个盾牌,但却有好几处镂空。没有wWw.镂空的部分也非常的薄,似乎只要受到双手大剑的一次砍击就会破裂。这么个弱不禁风的东西被他一本正经的拿在手里,也难怪士兵们哄堂大笑。
“不许笑!”队长又扫了那几个老兵油子一眼,然后面向塞纳尔,声色俱厉地问,“塞纳尔·德·库朗特小队长!你拿这个东西算是什么意思?你的盾牌呢?”
“啊,我亲爱的队长,这就是我的盾牌,他还有个名字叫做‘光斩轮’。”塞纳尔回答,他那规规矩矩的语气让周围知道他脾性的几位苦苦支撑,强忍着笑意也是件痛苦万分的事。但火暴脾气的队长就忍不住了,他大声喝斥道:
“塞纳尔小队长!出列!”
塞纳尔闻声出列,迎接他的是卢恩队长狂风暴雨般的一顿臭骂:
“你以为现在是在玩啊?见习骑士先生!不要以为你有贵族世家的身份就可以在我们这个步兵团内任意胡为!费尔南迪公爵手下的磐石步兵团最讲究的是什么?纪律!是纪律!虽然说我们允许携带自己的武器,但你手上的这块东西可以做什么?!”
塞纳尔微微侧过头躲避着暴怒的队长口中喷出的口水,左手一扬,手里那个圆环状的东西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斩断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之后回到塞纳尔的手里。圆形的刃口卷起的风将卢恩队长的发带割断,头发披了下来,遮住了他的半边脸。
原本嬉笑着的人都愣住了。身经百战的队长开始想起上司将塞纳尔交到他手里说的话:
“……给我看好这个古怪的见习骑士……”
是啊,多古怪的骑士。听说他之所以被踢出骑士大队扔到这个步兵团来,是因为在操练的时候违反了骑士最起码的美德。他在和骑士小队长德拉诺比试的时候,居然没有双手持剑行礼。更主要的是,他在漫长的打斗中居然没有和德拉诺对上一剑的勇气。这种卑怯的行为引起了维拉索大人的愤怒,最终导致他被踢到自己所在的这个步兵团来当一名小小的队长,不过这名“见习骑士大人”也真奇怪,居然很快就和好几名老兵油子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一点贵族的架子都没有。
“这算是示威吗?见习骑士先生!”队长左手拢起了散乱的头发,右手搭在了自己的剑柄上,跟随队长多年的几名战士知道这是队长即将发飙的征兆,心底暗暗为这位新伙伴捏了把汗。
“不是的,不是的。”塞纳尔连连摆手,被某人带得生性轻浮的他也察觉了队长的怒气,连忙解释道:“我只是示范一下这个东西的作用嘛,犯不着那么生气……哎哟……”
见习骑士被卢恩队长拎了出来。
“那么你就给我们好好‘示范’一下!”队长吼道,“克鲁泽,出列,你们两人进行对战演练!”
站在后排的士兵情不自禁地伸长了脖子,听说厉害的骑士甚至会剑斗气。他们都想看看这位“被放逐的见习骑士大人”的武技如何。有步兵团剑技有名的克鲁泽小队长与他对决的话,相信很有看头。
克鲁泽看上去二十三四岁,手中拿着一把黑黝黝的大剑,步兵的礼数并没有骑士那么讲究,克鲁泽招呼一声之后双手剑就当头劈了下来。
“我说……真的要打吗?……哎哟!你谋杀啊,队长……队长,(卢恩此时转过头去不理他)哦不,克鲁泽,手下留情啊。我承认输给你好啦!”见习骑士一面大呼小叫一面狼狈不堪地躲避着克鲁泽的攻击,一些士兵发出了嘘声:
“喔……哦……”
这家伙果然武技糟糕透顶,难怪会被扔出骑士大队。
“……住手……”
大剑从他头顶略过。
“如果你停下来的话,我请你吃消夜。”
大剑夹带着锐利的风声从他身边划过。
“烧鸡,对!一整只烧鸡!啊,两只怎么样。”
大剑从他跳起的脚底拂过。
“白兰地,再加一瓶白兰地,”
……
旁观的士兵嘘声大作,当兵当到现在还没见过这样一边打架一边告饶的。他手中的两样武器仿佛是摆设,明晃晃的,却不起作用。只有对战中的克鲁泽才知道它们的威慑作用。他如果自己出招不留余势的话,这武器将夺去他的生命。
士兵们显然认为克鲁泽有意放水,那慢下来的剑能砍到人才怪。卢恩队长却皱起了眉头,他现在相信这名见习骑士是个十足的怪胎。双手剑的常规剑技在于力量,力量强大的双手剑士可以在第一次对剑中磕开对方的防御,在接下来的第二剑里夺走敌人的生命(注:经常有两名势均力敌的骑士对剑对到双方脱力而终的情况)。塞纳尔右手那把骑士重剑显然更适合双手使用,但却因为左手拿了那个怪东西变成单手剑了。如果左手那个东西有和盾牌一样的防御力,它就可以招架敌人的攻击给右手的武器带来进攻的机会,但它看上去却弱不禁风,挡不住任何攻击。
从沉思中回来的队长听见塞纳尔已经把夜宵的价码加到了三只烧鸡一篮苹果馅饼和一打白兰地。拖得长长的语调念诵着菜单的声音使他听上去更像一名酒吧的侍者,围观的士兵早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这样不正经的贵族倒真是少见。生性严谨的克鲁泽却为自己被迫一起和这个活宝上演这场不像对决的闹剧而有些恼怒。卢恩眉头一皱,突然抽出自己的剑,伸到塞纳尔闪躲的方向,步兵团可不会像骑士团那样那么讲究单打独斗的规矩。
“……酒就喝到醉好啦……哎哟……”
塞纳尔终于用自己的剑架住了克鲁泽的双手剑,卢恩队长的剑使他无法再后退一步,克鲁泽立即后悔自己这剑用力太小――他的巨剑居然被塞纳尔单手格了出去。
“赞美柯露娜!我说队长你做什么啊!”
克鲁泽却不理会塞纳尔的窘况,他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立即加大力量挥出第WWW.soudu.org二剑,这次塞纳尔只好再次伸出重剑招架。双剑撞击发出金属脆响,塞纳尔用重剑的根部架住了双手剑的中段,手臂在大力的撞击下居然没有颤抖,几名眼光锐利的老兵立即停止了嘘声。
“不许躲闪,把你的剑技用给我看。”卢恩说。
“剑技不就是杀人的伎俩吗?”见习骑士回答,左手的圆盘乘双剑卸开的瞬间向克鲁泽掷去,圆盘划过一道圆弧抹向对方的后颈。克鲁泽被逼上前一步,差点没能避过塞纳尔刺向他咽喉的那一剑。
见习骑士的剑技随着圆盘的回旋开始华丽起来,圆盘在手的时候他的剑技如同风一般飞舞,划出的弧线行云流水,挑砍劈刺间说不出的飘逸出尘。圆盘掷出之后他的重剑有时候又变成双手持握大开大阖的凶猛招式,但他却很少用自己的剑和敌人的剑接触,并且他那个烦人的圆盘每次都是在对方无法击打时脱手,攻击方位刁钻得要命。一帮子小兵早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只听见克鲁泽的呼吸开始越来越重。
“停停停!”大占上风的塞纳尔突然跳出圈子,开始碎碎念:“我突然想到,前面我认输的话我请客,要是我打赢的话……”
“我请!”克鲁泽咬牙说道,他还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对手,他的剑技明明大违常理,但自己却不能胜他。
* * *
驻地附近的酒馆里趴满了横七竖八醉倒的士兵,有些家伙口里还喃喃地说着什么,某人甚至在迷迷糊糊地叫唤情人的名字。克鲁泽沮丧地摸着自己干瘪的钱包,对面那该死的讹诈犯还在吩咐老板再拿几瓶酒来。
一旁的某士兵没口子地称赞塞纳尔的剑技,幸亏醉意朦胧的塞纳尔没有忘记这个长篇大论的恭维对象是自己,不然他会误以为那是某痴情汉子献给当年霞光剑圣(作者注:紫瞳有登场哟)的祝词。那个士兵肚子里似乎有些墨水,他好象也是某个破落的贵族后裔吧,就像自己一样――管他呢,现在他的大脑只被酒精占据,思维以他的大脑为战场互相拼杀。
不过就是醉得再厉害,塞纳尔也不会忘记一件事,他郑重地对那名士兵说:“其实,其实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啦,啊呃(他打了一个饱嗝)。卡德摩尼大陆上厉害的前辈高人多的是,就算在同龄人里面,我也认识一个比我厉害的家伙,打小起,我打架就没赢过他,还是在女孩子面前被击败――你不知道,这有多沮丧……算了,别提这些,我要好好努力,获得升迁,风光地回去见爷爷……”
卢恩拿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说话的人好象忘记了该说什么。
“来来来,队长,我们干一杯!”面孔红彤彤的塞纳尔举起了酒杯,嘴里喷出熏人的酒味,朦胧中看见卢恩队长举起酒杯做了个干杯的动作之后一饮而尽。他将空酒杯放在桌上之后头也不回的地离去,冷冰冰地抛出一句话:“好好享用吧,小伙子们。过几天就要上战场了,这搞不好是你们最后一顿丰盛的晚餐。”
“真讨厌!”
“乌鸦嘴。”
“中年人无聊的担忧!”
“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
士兵们七嘴八舌。大概是情绪沮丧的缘故,克鲁泽默默不语,塞纳尔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再喝两瓶我们就走啦。”
“我不是心痛钱。”
“哦?”
“队长说的事是真的,每次上战场,都不知道自己和朋友能不能回来。”克鲁泽褐色的眼眸里刻着伤感,低沉的声音使塞纳尔的酒劲醒了不少。
“我……不是很清楚这种感觉。”塞纳尔抓了抓橘红的头发,“上战场,我是第一次。”
“第一次?第一次会有点痛。”趴在桌上的那名呼唤情人名字的士兵迷迷糊糊地说道。
“噗……”清醒着的几位忍不住把刚喝进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小子!”一名士兵拍打着那名同伴,原本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
* * *
厮杀、号叫、武器交斩的金铁之鸣,当一切都静下去之后,塞纳尔发现自己还活着,右手的骑士重剑和光斩轮上满是鲜血,虽然没有他自己的,但他突然觉得很痛。
这就是胜利?他麻木地环顾着四周,用嘶哑的嗓音喊着自己小队每一个队员的名字,在得不到回应的时候,他急忙又提高了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直到那人回答他为止。
有些人,永远不能回答他了。
耳边充斥着伤者的呻吟,沾满血迹的武器和死者破碎的身躯遍地都是,其中一些就是不久之前一起勾肩搭背的伙伴,不管他叫多少次都不会醒来。
握剑的虎口已经麻木,脑海里还回响着自己的重剑斩进对方肉体时,那铁器噬咬骨肉的声音,以及那张濒死狰狞的年轻脸庞发出的惨叫。
“我们……赢了。”克鲁泽以剑驻地,一瘸一拐地走到塞纳尔身边,他的脚受了轻伤,如果不是塞纳尔用光斩轮掷中那名敌人的后背的话,克鲁泽现在多半是个死人。
“如果打输了呢?”塞纳尔厉声质问克鲁泽。后者满脸血迹,大声呼了几口气之后才开口说话。
“打输了跑得快还能活着,腿脚慢的就马上完蛋,这就是战争。”克鲁泽平静地说。
塞纳尔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吐了起来,显然这个新兵蛋子还不适应战争的气息。
克鲁泽抬头望了望天空,夕阳将蔚蓝色的天幕染成了紫绛红,这颜色在远处与地面连为一体。
过不了多久你就会适应这战争的残酷――要知道,要想在战场上生存下去的话,就得忘却一切的愤怒与悲伤。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