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霄还真像个家庭主妇，不一会儿，几样精致的菜就端上了桌子，见欧阳盯着窗外愣神不解地问：“吃饭了，发什么呆？”
“对面楼上那个老头儿死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死了？”
“拉窗帘的女的好像是刚结婚的。过去，那个窗台上常放着几个鸟笼，一到春夏，婉转的鸟鸣总让人想到生命的童年，它们在那个窗口唱了10多年了。我倒不惋惜那老头儿，只担心那些鸟，它们去了哪里？离开了听它们歌唱的主人还能活吗？难道它们也是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吗？”
吃饭的时候柳霄问欧阳：“我听英子说，报社有个她家的亲戚认识你，说你20几岁就当了处长，怎么走上了这条路？”
“我是个就着烟下酒、对着月亮手淫、吃着拉面想麦当娜的主儿，就像没割净的太监，晃着个人性的小尾巴，招摇过市。”
这回柳霄没有笑，而是认真地望着他。欧阳把他如何下海和下海以后的经历讲了。柳霄沉思了片刻，叹口气说：“怪不得，苦难深重呢！我从见到你的头一面就发现你眼里有个鬼影，所以总担心你会……那你为什么不回单位呢？”
“下海多年混得如此失败，无颜见江中父老，再说单位换了领导，也不买旧账。不吹牛地讲，如果不下海，旅长师长的混上了。”
“那你是不是特恨自己、恨社会？”
“不，没有任何理由恨自己、恨社会，任何国度都有失败的人群，但失败并不等于堕落。他们在极度困苦中与命运做着不懈的抗争，倘若有一天爆发了战争，我敢肯定，他们照样会拿起枪上战场。记得上大学的时候，老师给我们朗读过这样一首诗：尽管我们的生活依然贫穷困苦，但儿女对母亲的爱也毫不含糊，我只含泪喊一声祖国万岁，更真挚的爱还在感情深处。”
欧阳只是顺嘴一说，没想到自己也为这一番慷慨陈辞感动了。对方没有动静。他一回头，发现豆大的泪珠从柳霄那双大眼睛中滚落出来，她半天不说话，任眼泪自由地流淌，过了一会儿才说：“真没想到，一个失败的人能有如此境界。我多么需要听到这样的语言，这是我一生最大的缺憾。人可以一无所有，但不能没有精神的感召。假如有一天，真的爆发了战争，我也戴上那‘扳机帽’，拿起枪和你一道上战场，如果牺牲了，就埋在一片白桦林中，坟墓上开满鲜花……”
过了一会儿，柳霄又说：“你再不能在下九流的人群中混日子了，你应该去干点大事、好事。”
“你高看我了柳霄，其实，我骨子里就崇尚自由不愿受管束，失败是命中注定的。”
“不，你只是一时走背运，你得想办法摆脱出来，走自己该走的路。”
欧阳被她的真诚感动了：“柳霄，咱们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你能给我自信，现在我爱人正在wWw.和我闹离婚，干脆咱俩一起过吧。”
“不可能！”
“为什么？”
“我跟你爱人比，相差十万八千里！能跟你有今天我已经知足了，甚至将来会和儿孙们吹牛说，我曾和谁谁做过情人。从照片上看得出来，你爱人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她不过是一时糊涂。你们有孩子，她现在又下了岗，一个人带着孩子怎么过？无论你再和什么人结婚，心里能安宁吗？再说我也结了婚，我爱人身上有许多毛病，还经常打我，但他也是个好人，准确地说是个可怜人。他在煤城工地打零工、下夜、干重活，就是想为家多挣点钱，可以说，他除了我再没碰过第二个女人，这不是说你和女人们混得多就不好，我们那里有个不说出口的习俗，女人可以和外面的男人混，能混上有钱有势的更好，只是不能离婚，宁破一座庙，不拆一个灶，否则，连娘老子都不会认你。我已做了不光彩的第三者，哪能再想着占人家的窝。”
柳霄说完拍拍欧阳的脸说：“我给你讲个燕子复仇的故事吧，我忘了是在哪本杂志上看到的啦。说有一户人家，马厩里住了一窝燕子，母燕子抱窝公燕子在电线上守候，另一只母燕子见公燕子寂寞就来勾引它，公燕子没经得住诱惑上了钩。马厩里有只猫，每天盯着那窝燕子。没想到那个可恶的第三者趁窝里的母燕子翅膀麻木之际，将它和一窝小燕子拱出窝让猫吃了。公燕子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就在这只母燕子抱窝的时候，用泥堵死了窝口……”
这确实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欧阳听后半天没说出话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