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雪》第三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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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县不大,却有一街的wWw.好柳。南北分新旧两区,新区以街心公园为轴,十字排开,连着几条柏油路,马路两边排列着的二层楼房和院落大都是局级机关所在,楼下的门脸房出租为店铺和饭馆,便构成了商业街。一条被称作“二黄河”的河流穿城而过,向北流去。旧区在新区的南端,靠近黄河。通往旧区的路是泥路,两边全是农田,绿的是菜,黄的是瓜,远处红红一片的,是果林。秋风习习,瓜果飘香。

    旧区的街道还是老样子,一条土路,一个商店,商店的上端仍然有“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字样。街里里最显赫的建筑还是那座天主教堂,尖塔似的楼顶彰显着信仰神秘的力量。

    欧阳穿过一WWW.soudu.org条窄巷,向南一百米,找到了那个阔别已久的房屋和院落。

    18年过去了。院子中间的那棵沙枣树还在,东墙的那几棵柳树也在,房屋的泥檐已弯曲下压再也经不住风雨了,门窗上几处破洞透着风,屋里没人锁着门。燕窝依旧,燕去楼空。

    他踟蹰着。这是镇子的最南端,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

    这是杜丽的奶奶家。

    18年前,他还在师大读书时放暑假和杜丽来到这里,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那时,这个院落很有生气,杜丽的奶奶虽然70多岁了,却蛮有精神,乍着小脚能在镇里走两个来回。她每天都到天主教堂作弥撒,回来后就扁着嘴给他们讲这里的趣闻,经常说一些听起来莫名其妙又令人捧腹大笑的事。她做的贴饼子烩菜特香。

    同屋住的还有杜丽的四叔,因为海外关系文革中挨斗脑子落了病,快50了也没讨上个媳妇,整天蹲在院门口抽烟,不说话也不干活,叫吃饭就吃饭,到点就睡觉。

    那时,他俩青春年少,玩得很疯,在黄河岸边的红柳丛中依偎,在沙丘上打滚,在“二黄河”的林荫道上嬉戏。吃完午饭躺在炕上,听沙枣树上蜜蜂嗡嗡的叫声,闻窗外野花的芳香,体味着乡村生活恬淡清静的意趣。到了晚上点把艾草,一边熏着蚊子一边望着辽远的星空,唱着《林间的小路》,畅谈着美好的未来……

    杜丽奶奶去世欧阳是知道的,可四叔呢?

    他推着车子一边走一边打听。听一个老太太讲,老四前一向成了家搬到城里住了,他台湾的哥哥给他寄来一大笔钱。

    欧阳几乎是踩着年轻时的足迹来到了黄河岸边。

    眼下已是中秋时节,天阴着,偶尔淋几滴秋雨,岸边发白的芦苇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白幡般诉说着凄凉。乱云飞渡,传来归雁的悲啼,黄河无语,引领着大气苍茫,一列火车从头顶的桥上急驰而过,发出隆隆的声响,而后消失在远方。教堂里响起了钟声,在黄昏中振聋发聩。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正在为自己敲响!”欧阳望着眼前凄清的景色,窃窃私语。

    “咋啦,该不是想走绝路吧?”

    欧阳吃了一吓,回头一看,那个叫柳霄的理发店的老板站在身后。

    她今天完全是一副农村妇女打扮,蒙一块白毛巾,穿一件蓝底白花的襟袄和一条弹力牛仔裤,着一双白网鞋,挎个篮子。欧阳觉得她这身打扮别有一番风韵,具有自然天成的野性美。襟袄和紧身裤勾勒出她优美的曲线,使胸部和臀部凸显着张力与活力。

    她从篮子里掏出一个香瓜,在衣服上蹭了蹭递给欧阳说:“吃吧,自家地里产的,均甜!”

    欧阳接过香瓜,疑惑地望着她。

    “你以为我在跟踪你?美得你!我妈家住在这个村里,你一进村我就看见你了。你和那家人是什么关系?”欧阳照实说了。她说:“怪不得,那家老太太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听说她的儿孙们都可有出息了。这么说你是他们家孙女婿了?”欧阳点点头。她怔怔地望着他,那神情仿佛在问:怎么混到了这步田地?

    他们默默地走了一段路。

    欧阳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她:“这里过去到处都是燕子,怎么都不见了呢?”

    “现在当官儿的一点人事儿都不办,好好的糖厂、番茄厂和蜜瓜加工厂都给弄破了产,却上了些红矾厂、电石厂、硅铁厂、石灰厂等,污水都排进了二黄河。去年夏天,不知哪个厂排污,使所有的燕子都中了毒死在了窝里,最可怜是那些没出窝的小燕子。今年,污水又把老乡的地都污染了,你看这满地的瓜,到现在都没人来收购,估计全得烂在地里,把我妈急得胃疼胃疼的。”

    来到街上他们分手。不知怎得,欧阳强烈地预感到,他和她将要有什么故事发生。

    电视广告按拟定方案播了出来,效果非常好。其他产品都没上电视广告。先声夺人,凭直觉他感到胜利在望,于是便踏上东去的列车,赶往A县进货。

    这是一趟由西向东的特快列车,旅客大多是走长途的,没座不说,车厢里空气污浊憋闷,连过道都挤得满满的。欧阳发现一个小贩占着一个座位,走过去将10元钱拍在小贩手里,说:“哥们儿,咱俩换换吧。”还没等小贩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拽起来坐到了座位上。小商贩看了看手里的钱,堆出一脸下三烂的笑“您坐,您坐”,躬了躬腰走了。周围的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没过多久,他发现人们的目光全向这里集中,他摘下墨镜打量了一下自己,很正常。人们的兴奋点是在对面座位的两位“小姐”身上。她们都穿着短皮裙,露出的大腿特别惹眼,嘴上的线条性感而又夸张。

    她们肆无忌惮地嗑着瓜籽,嗑得满地不说,还经常把瓜籽皮吐到对面人的脚上腿上,然后故意去拍人家的腿,肆无忌惮地笑。其中一个对欧阳说:“这位大哥,天都黑了你戴个墨镜干啥,该不是长个疤瘌眼儿吧?”欧阳没理她,过了一会儿,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下袜子,把脚伸过来放在欧阳的腿当间儿,说:“大哥,把脚放在这儿你不会有意见吧?”

    “没意见,你再往上放放更好!”

    她的脚就像触到了电似的立马收了回去。从那一刻起,她俩再没说话,也没再磕瓜籽。

    A县是“扶本壮元片”的大本营,河曲地区的经销权是欧阳弟弟代理下来的,市场由弟媳李佳负责。从西安回来欧阳和弟弟要了两个县级市场,手里已没了本钱不如此又如何呢,只能从零开始。他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遍,还不错,在一个长年不用的地灯罩里找出了一个2.4万元的死期存折,差半年到期,利息9.6,光利息就大几千元,提了太可惜了。他拨通了杜丽的电话,要拿2.4万元的存折换五千元的现金。杜丽不愿见他,存折是她有意留下的,她让他的表哥送来了五千元的现金。开辟F县市场,交了半年的房租三个月的广告费和一个月的柜台费,已花去六千多,兜里仅剩下不到一千元了。

    见到弟媳李佳之后,问了一下销售情况,不太好,每天一个柜台只出一两盒。李佳告诉他,王华听说他来要请他吃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