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由雪 》第二章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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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撤败的消息传出以后,许多人开始“关心”他。

    他的一个朋友在某一机关刊物当副社长,带着他跑各个领导家,今天给这个送礼,明天请那个吃饭。欧阳跟着他跑了一溜十三遭,钱没少花,就是不见动静,不久,这个朋友被提成了社长,却再不提他调入的事了。

    他过去的一个同事一推双考几次落榜,情绪低落。一天,他给欧阳打电话:“欧阳,爷都快憋死了,你能不能安排老哥一把。”那时欧阳有钱,请他出来好好安排了几把。后来他真考上了,毛病也惯下了,每次喝多了酒都打电话:“欧阳,爷就在你们家楼下呢,带上钱醒醒酒去!”

    这一天,他又叫欧阳,欧阳带上家里仅有的600元去了夜总会。他一见欧阳就说:“爷最近又帮你活动某某领导啦,放心,有爷在,你肯定能调回来!”其实欧阳心里明白,这是条喂不熟的狼,可当今社会,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吃上喝上还不算,模特队表演完毕他一手提一个花篮送上去。一个花篮就是100块!

    600元造得光光的。回到家的时候,欧阳狠狠抽了自己俩嘴巴子。

    杜丽见他蔫头搭脑地回来,终于憋不住了:“孩子的补课费你不交,整天请这些王八蛋有什么用?这些人连婊子都不如,婊子还有个身子抗着呢,他们就会耍嘴皮子开空头支票,你就不想想,他们能真心为你办事?无为到了巴不得有你这么个倒霉蛋比着才快乐的地步,你的脑子进水了,啊?败就败了,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何必要装出坚强的样子,难道非要花钱来支撑面子吗?没想到你这么虚荣,怪不得赔钱呢!”

    最后一句话捅到了欧阳的肺管子上,他扑过去一脚把她踹倒在地,多少天来的气全撒在了她的身上。她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她没哭,抱起狗拉上孩子回了娘家。临走扔下一句话:我不跟你过了,离婚!

    几年不见老夫子华显了。他好像更瘦了,黄胡子稀拉在脸上,一件被汗浸黄了的白背心满处是洞,一边在裤里一边在裤外。他正忙着裱画,排笔上的糨糊滴拉连挂的。听说他最近很少写字画画,因为卖不出去,主要精力用在裱糊上,裱一张字画能挣七八十元。因为退休早,他每月的退休金也就一千来块,杨薇在一所技术WWW.soudu.org学校打工挣不上几个钱,又添了个孩子,他原来的女儿正在读大学,听说也是花钱上的。

    “苦重哩,平常靠朋友卖点字画日子还过得去,有点急用,立刻捉襟见肘。”

    餐桌下面盛花生米的铁桶不见了,“芳草地书画”的牌匾破旧不堪,卧室里没了当年的浪漫与温馨,窗帘好像很长时间没洗了,被子胡乱地堆在床上,上面横竖扔着几件小孩的衣服。

    华显从里屋拿wWw.出600元递给欧阳:“本想多买几盒送人,这个月罗锅上山,就留三盒吧。”

    欧阳心里明白,他这是有意帮他,这药他未必用得上。其实人对人的帮助并不需要帮多大忙,当时那种情况,华显以买药的的方式帮他,在欧阳心里,这情义,具有黄河泰山般的分量。

    “我真用得着,给父亲和姐姐各备一盒。”

    这时,里屋的门“咣”地一声。杨薇有意摔的。华显的脸不自在起来,为了掩饰,他去厨房端来两个小菜,一个是酱豆腐,一个是猪耳朵,猪耳朵的边已经打了卷儿。他又从冰箱里找出两个咸鸭蛋,一个哆在欧阳的面前,拿出大半瓶酒,说:“几年不见了,挺想的!”

    欧阳本想下楼买些吃食,又怕他心里难受,文人是最要面子的,杨薇的不礼貌已使他很难堪了,这边喝酒也不过来张罗张罗,这跟以前的她判若两人。

    “也没什么菜,将就喝吧。”

    “喝酒要什么菜?真正喝酒的是不吃菜的,给我换大杯!”

    “真是大侠,好长时间没听到这么痛快的话了!”

    两人正要举杯,杨薇出来了,一脸党员地说:“华老师,你这人真没意思,你不是戒酒了吗?身体那么不好,老管不住自己!”

    欧阳本想招呼她一块坐,没想她看都不看他一眼,脸上的青春痘明显地落了疤,发福得都有些蠢了,两腿粗得好像长到了一块。

    华显举着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欧阳叭地一墩杯子:“杨薇,你这话说给谁听呢?我们都是你的老师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杨薇不自然地笑笑说:“欧阳老师,我不是说你,我……”

    “说他更不行,你没这个资格,去,炒两个菜来!”

    杨薇去厨房后,华显端杯的手不停地抖动,看得出来,他已愤怒到了极点。欧阳安慰他说:家家如此。

    两人叙着旧,大半瓶酒很快就喝完了,这回华显没有理会杨薇的情绪,又开了一瓶。杨薇见控制不了局面,索性裱起画来,动静弄得山响,把北屋睡觉的孩子吵醒了,哭个不停。

    酒是无法再喝了,但又不好马上走。杨薇见欧阳没有走的意思,只好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杨薇走后,华显从里屋拿出一本影集,里面全是些杨薇过去穿着泳装的生活照。“这是在北戴河照的,这是在大连照的……”他极认真地给欧阳作着讲解。

    他在怀旧。他是想用过去美好的记忆掩饰现实?欧阳抬眼看了看“芳草地”的牌匾,又看了看眼前这位破衣烂衫的寒士,感觉这个家积蓄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在上一世纪,男女之爱,理想的色彩浓于现实的考虑,女人对男人的感情大多来自崇拜。他是想留住这种复古主义理想,不想使它破灭。他已经很努力了,可当今时代,还有比文人更无奈的吗?他无法扭转这个现实,即便是做出巨大的牺牲和让步,也只能是有心济事、无力回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