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商是个50多岁的旧城人，一脸的旧社会：“这个产品妈那逼的才闹坏了，医生坐台半个月了只卖了7盒，我一下进了5万的货，咋卖呢！”
“进了多少？”欧阳问。
“老康真黑，一次就要5万。”
“你是从哪儿进的货？”欧阳急切地问。
“从厂家老康那儿。你是从上海进的货吧？越发灰下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后来厂家和总代理闹翻了，自己直接批货，总代理才停了广告。原来说在5大卫视打广告，现在……可把全国经销商们害苦了，你进了多少？”
欧阳没有说话。
一个月下来只卖了10来盒，投进去的广告费加上人员工资却高达8万元。杜丽开始动摇，欧阳却坚持：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挺得住，开水不响，响水不开，水可能已经到99度了，再加一把柴奇迹就会出现。于是他又上了一个月的广告，投进去数万元。
一天下午，他随着报队进入一片居民区，在一个商店门口被一个老头叫住了：“后生，你过来。”欧阳来到他面前，见他手里拿着一张他们发的报纸。老头看上去像个知识分子，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他态度和蔼地对欧阳说：“我看了你们的广告，也去药店看过你们的产品。我觉得你没选好产品、找准市场。”
欧阳不高兴地说：“那是你的知解力太低，这个产品取得了三项国家专利，号称院前急救领域的一场革命！”
老头不恼不火，笑眯眯地对他说：“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他见欧阳坐下了，慢条斯理地说：“现在人们都下了岗，你这产品这么贵谁能买得起？丰宁的肉联厂、电焊条厂和皮件厂等几十万职工，我还是厂里的技术骨干，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wWw.，发到手里的买断钱只有六千WWW.soudu.org块。人们现在是过了今天没明天，吃搭点儿喝搭点儿死了也就算了。你再去农村牧区看看，老百姓哪个能吃得起药、看得起病！”
欧阳说：“药店里壮阳和妇科的产品照样卖得火，也没见有谁心疼过钱。”
老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中国的老百姓把球上逼上那点事儿看得比命还重要。再说啦，20年的开放，对中国人来讲不就是开放了裤裆吗？”
欧阳觉得老头是在发泄不满情绪，很不客气地说：“你这人太无聊了！怎么能把开放用裤裆来形容呢？开放20年来，我们引进了多少科技成果和先进技术？”
老头立马收了笑容和他叫起了真：“你给我说说，引进了哪些科研成果和先进技术？我就是搞技术的不比你清楚？丰宁所有的合资企业哪个不是在给人家加工初级产品，生产出来的东西贴上外国商标再销往内地。就说你这东西吧，所谓的三项专利无非是自动按钮、报警装置、便于携带等一些外在的东西，里面的药其实就是利多卡因，哪像你广告里说得那么玄。小伙子，别打广告啦，进医院吧，这东西只有那些能报销医疗费的干部们用得起！”
欧阳觉得老头说的最后一句话非常在理。他立刻返回青州开始跑各大医院。当他把5万张小报成捆成捆地扔到长途汽车的车顶，看着杜丽一个人返回丰宁和他挥手告别的表情，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这是个不祥之兆。
青州医院一个鼻头红红的副院长拿着产品端详了一会儿说：“这种产品我们不接，不是说产品不好，主要怕担不起责任。凡是自主创新的产品都不适合中国市场，被人认可和接受的时间太长，挣起钱来太麻烦，中国是个出口资源消化垃圾的地方。你们的广告我看了，销得不好吧，肯定不会好。以前没做过医院吧，规矩懂吗？进点常规药和用量大的医械，哪怕是乡镇厂家生产的也好。”
他又去妇幼保健医院找李峡副院长。“进多了，老哥！这种药只能用于极少数心室房颤的病人，而且必须在医生指导下进行。这就不是打广告卖的产品，赶快把广告停下来，我估计上海卫视的广告也是受到了干预才停下来的。这么大的事，你事先不和我商量一下？”
欧阳眼前一黑，又差点摔倒。
这时，他接到了仝川的电话：“老社长，发大了吧？什么，全砸在了手里，怎么可能呢？”
欧阳气愤地说：“咱们可是有合同的，你们违约，我上法院起诉你们！”
“老兄，别生气，停广告不能怨我，上海卫生局出面干涉我有什么办法？做买卖得先保本后挣钱，当初你要同意我在青州招商，那点货我早就替你批出去了。咳，看来真的不是个做买卖的料！”
他一下子摔倒在马路上，被人抬进了医院。
一个哲人说过：任何悲惨的遭遇，都是由于自己的愚蠢招致的。七八年忍辱含垢、惨淡经营，竟换回了一堆废品！人真正的失败不在于失去金钱和地位，而在于对以往的经验和能力的否定。人在有钱的时候不觉得钱的重要，一旦失去，再想找回有钱时的那种踏实感是万难的。紧张、焦虑、以及前途未卜的惶惑，一股脑地向他袭来，彻底击垮了他。
他出院以后开始酗酒，没白天没黑夜地喝。别人都以为他挣了大钱，吃饭时总习惯他买单，文人的虚荣心又使他不愿意承认失败，打肿脸充胖子，几年下海走南闯北已不习惯在家吃饭，就是一个人下饭馆也要凉盘和酒什么的，而且不花到一定的数就会觉得没面子，两天干洗一次头是必须的，喝完了酒还要去茶吧、夜总会、足疗等娱乐场所“醒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