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糊弄点钱花,二斤猪头肉足矣!”他说。
他相貌清奇,只是胡子破了相,稀拉不说,焦黄。俗话说:“黑胡子刁,黄胡子骚。”他除了好色“不求上进”以外没大毛病,且为人谦和,离婚不久便退休在家,画画写字兼作裱糊匠,家里人流如水倒也不寂寞。餐桌下面常放一个大铁皮桶,盛着煮熟的花生米,来人就从下面抓一把出来,墩上一箱子人送的廉价酒,管够。他一生染指过多少女人已无法细考,反正据欧阳所知眼下这位绝不是第二个。他一直希望身边能有一个掌灯磨墨的“小丫”,与杨薇的结合,使他的这种复古主义理想终于有了着落。
“不风流堪称才子?”他说。
欧阳参观了一下“新房”,客厅画室依旧,墙上依然横七竖八地吊着裱好的字画,一张朱红的台案占了大半个屋子,上面堆着宣纸、毛笔、颜料什么的。只是画室的牌匾换了,“冷月楼”变成了“芳草地”。卧室里的白纱窗帘透着温馨,窗台上一盆粉白的玫瑰开着浪漫,一米阳光照在床上,被子掀开一半散发着梦香。还有一个最明显的变化,他的胡子刮了,许是怕扎着那粉团。
说话间,华显从厨房拎了一瓶酒过来,与往常不同的是还特意切了盘香肠,伸手要从桌下抓花生米,欧阳拦住他说:“别,你洗手了吗?再说我今天不是来喝酒的!”
华显呲眯着说:“咳,不脏,只有二老板的才脏!不喝酒干啥来了?”
欧阳一本正经地说:“讨一幅字,顺便告诉你我下海了。”
“下海,下什么海?”
“就是离开单位,弃文从商。”
“我们回天津之前还一点迹象都没有,这是多会儿的事?”
“过了十五之后,办的是停薪留职。”
华显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好,真是大侠所为,好汉不挣有数的钱!”
欧阳知道,一旦决定的事情他是不会说不好的,这是一种修养。
“那破单位早该离开了,过一年和过一天是一样的。”这回他好像不是顺着说好话,而是真心赞同。
这时,杨薇梳洗打扮完毕从卫生间里出来对他们说:“欧阳老师、华老师你们忙,我回趟我妈家。华老师,别忘了把饭热热再吃。”
欧阳把要书写的内容交给华显。华显看了一眼说:“是自己想的吗?这句子真好!”于是铺纸挥毫――“在过去和未来的交替中寻找机遇,从成功与失败的落差中体味人生。”写完后在旁边注了一行小字:岁次癸酉欧阳子丹弃轩冕抛公职高蹈陶朱之迹与制名言如右真大辉煌也!
紫英也离婚了!
而且是先有了婚外恋后离的婚,而她所恋的这个人竟不是欧阳子丹!
“这年头谁还玩离婚的游戏呢,实在不行就找个情人,在政府机关工作,离婚就等于自毁前程!”在紫英的办公室欧阳劝她道。
是紫英打电话叫他来的,关起门来把这消息告诉了他。
“这事wWw.已闹得沸沸扬扬,机关里的人几乎全知道了。”
欧阳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么说你是先有了‘鸭头’?而且就在身边?是领导吗?”
紫英点点头又摇摇头,眼圈一下红了。
“是谁?”欧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拿机关枪突突了他,是他强迫你的吗?”他真希望她说是,因为他不相信她会再爱上别人。
“不是,是我自愿的。”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欧阳听上去却像炸雷一样震得脑袋嗡嗡直响。他依稀地看到两行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出来,那张希腊女神般冰清玉洁的脸立刻消融模糊了。
“你他妈哭啥?你应该笑,大笑!”他咆哮着甩门而去。
这是一个新旧交替、阴阳大裂变的时代。
传统WWW.soudu.org的道德观念受到极大的挑战,每一个家庭都仿佛坐在火山口上。“放风的时候彼此一望已将万千情意传递”的红色情感早被“跟着感觉走”的世纪末情绪所代替,“吉米、吉米,来吧、来吧”的疯狂摇滚,震荡着东方大炕长满绿苔的梦。
正如仅靠欧洲联盟难抵美国的压力一样,中国人接受外来思潮和生活方式要比接受其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快得多,人们仿佛一夜之间就明白了,地瓜和马铃薯嫁接不结西瓜也结南瓜什么的。
一个女诗人在新作中这样写道:我渴望男人的尖锐 / 直刺我感情潮湿的洞穴 / 于是,我赤裸着思想 / 去迎接那毛茸茸的三角铁。
一个小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拦住一位男歌星,扯开上衣露出白嘟嘟的乳房“在这儿签!”
电视里最时兴的广告词是:“椰风,挡不住喔!”;
大街上相遇最时髦的问候语是:“你离婚了吗?”
新与旧的碰撞,灵与肉的摩擦,马克思与弗洛伊德,信仰的缺失与处女膜的修复……
有歌为征:“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人在风雨后,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南北的路你要走一走,千万条路你千万莫回头,苍茫的风雨何处游,让长江之水天际流……风雪连天万户侯,莲花宝座伸出兰花手,妙语解开心中事,几家拜我(欢乐)几家愁。”――《中华民谣》
欧阳隐约地觉得:命运之帆已张满了风,前方不是彼岸而是水天相接的地平线。
从此,人在旅途,心在旅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