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仲悄悄地走近了一名桨手,面皮枯萎,被海风吹得剥了几层皮肤,显得非常丑陋的中年人摇着巨大的木桨,鼓动着肩膀上结实的肌肉,一面轻轻地哼着含糊不清的歌儿,歌词不外是男女之情,沙哑的嗓音动情地横穿缠绵的情歌,在安静的大海上,是很感人的,那份苍凉,那份凄楚,孤独,仿佛饱含了无限的忧伤。 “大叔,您好,您的歌儿很棒啊!”毛仲坐到了后面桨座儿上,操起空闲的木桨,奋力地划起来,因为顺风满航,桨手们多数在歇息着。 “很棒!哈哈,当然,”桨手看了看毛仲:“将军,你的身手可比我老卒子的歌儿强多了。” 两人嘻嘻哈哈打着趣儿。 “大叔,您贵姓高名?”毛仲笑嘻嘻地说:“您在海上干了几年了?” “免贵姓王,家里排行老九,人称王九,八年啦,自从毛大帅到了东江镇,我们就来了。哦,将军,你别叫我大叔大叔的,您毕竟是将军,我是小兵,咱不能混了。”老兵方形的脸上,眼睛湿漉漉的。 “大叔的家在哪里?”毛仲敏锐地观察着他,猜测着。 “辽东,盖州。”老兵苦笑,有种强忍着的悲痛在一刹那间闪烁着。 那里是敌后,被满清军占领了。 “家里还有人么?” “没了。带出来一个儿子,去年在镇江城外战死,连媳妇还没有娶,我算是断绝香烟了。”他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出来,但是,勉强做着笑容。 毛仲心里一沉:“王九叔,毛大帅去了好几年,咱东江镇可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不知道您怎样看?” “我看?”王九凄然一笑:“您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可是,大明的情形老卒子不敢胡言乱语,可是,东江镇的形势确实是一天不如一天啦。别说外人来打,就是内部相残,已经丧失了元气。你知道我为什么唱歌么?我是高兴,东江镇已经是是非之地,现在,我能跟着将军回大陆,侥幸得一回一条性命,也算是造化了。” “王九叔,士兵们的士气不高呀。” “是,不,也不是。” “怎么不是呢?” “朝廷老发不出军饷来,官兵们靠着军饷卖命,能高兴得起来?再说,毛大帅的部将亲信们对朝廷怀恨在心,已经离心离德,不是一天两天啦。将领们心思乱了,当兵的能不乱吗?” “王九叔,您的意思,官兵们都愿意造反?都支持孔有德耿仲明?” “不支持,他们毕竟是叛军嘛,” “那怎么有那么多人跟着反叛?” “一来是怨恨朝廷杀毛帅,二来是将领们起哄,也跟着瞎乱。反正这世上,咱是吃粮当兵,乱世之中,能吃上一口饭,活上一条命,已经不错了,很多事情都讲不出理了。”王九淡漠地说着,机械地摇着桨。 毛仲已经问过很多人,只要他有时间有机会,就找官兵们聊天,几乎在六天之内,将五百官兵全部问了个遍儿。 混!全部都是在混,谈不上为国家民族尊严伟大之类,全是为了一张嘴,一把碎银子。甚至一些官兵直言不讳地说,不管大明大清,只要能管过上好日子就行。 毛仲郁闷了些日子,也就理解了,还偷偷地笑。 “喂,毛仲,哦,毛将军,你笑什么?”背后,陈香雪穿戴着盔甲很酷地问。 “没什么,我把握打胜仗了。”他自信地握着拳头。 “打胜仗?”香雪儿的小嘴张大了,使这么一个身材苗条,比例匀称的美少女有了一种异常的,夸张的清新:“就这么几百人还要打胜仗?” “是啊。我觉得一定能。”毛仲用一把丝绸擦拭着自己的心爱三棱刺。 旗舰上,也是香雪经常光顾的地方,她的船在后面紧挨着,有事没事儿的她每天都要来毛仲这儿报到。毕竟是兵家女儿,坊间最忌讳的男女之防在她这里都显得很虚无,不过,她也不缺乏温柔美丽,虽然性格有那么一些倔强。说话间有一些霸道,可是,在毛仲的现代标准看来,她还是很主流。 “那你告诉我,你怎么用五百人打败叛乱军的三万人马?说呀!”香雪等待了会儿,见他不语,就冷冷地笑了:“将军,毛仲,您知道您的监军是谁吗?” “谁?不是陈理?”毛仲淡然笑道。 陈理,四十岁的文员,原是陈继盛的文书,现在派出担任监军。不过,陈理很少理睬毛仲,虽然见了他也并不装腔作势,可是,海上西行一个星期WWW.soudu.org了,才见他三面儿,而且只说几句话,好象他跟人说话吃了很大亏似的。 “嘻嘻,毛仲将军,你说的对,可是,他背后的监军又是谁?” “当然是陈将军的乖女儿您啦!”毛仲见边上无人,突然出手,在她的头盔上拍了下:“小陈将军,您是这支部队的真正主人,小的知道!” “哼,算你识相,不过,毛仲,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就得给我说老实话,你怎么才能打败三万叛乱军?我怎么觉得你说话象开玩笑?喂,你不会是喝酒喝多了吧?”说完,香雪嘻嘻笑了。 “香雪小姐,您的笑容真甜蜜!”毛仲灌溉着迷魂汤,在他看来,和这么漂亮清纯的小丫头混在一起,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他也不是感情白痴。 果然,香雪的脸哗啦一声就红了,满心喜欢的盯了他一眼。却故作姿态地哼了声:“烦人!毛仲,以后不许胡说八道!” “好了,我不说了,OK?小姐,您坐下来,我给您奉献一杯茶?我也懂得茶道呢,不信?你来尝尝我沏的茶,那可是香死人啦。”毛仲殷勤地寻找茶杯。 香雪矜持的模样到了毛仲的面前,就再也施展不出,每每一会儿说话,就被他逗得开心极了。 “你说,你还没有说呢?你怎么敢吹嘘用咱的五百人打败人家三万人?”香雪不依不饶地跟着他问,其实,趁机用拳头锤了他的脊梁一下,那种雄壮结实的感觉,令香雪的心中一阵阵波澜涌动。 毛仲请她坐下来,盯了她的眼睛三分钟不说话。 香雪的脸红得发紫,不由得恼羞:“喂,毛将军,你怎么不说了?是不是后悔了?” 毛仲在西征出发的第一时间里,就能猜测出陈继盛的打算。什么西征?那不是一个借口?让毛仲带着五百兵丁保护他陈继盛的女儿返回大陆安全地带?哎,又一个以权谋私的,到底水平高,借口也找达这么冠冕堂皇的。 毛仲对香雪有一些好感的,毕竟这是他最接近的美女,特种兵枯燥的训练和乏味的任务,以及严格的纪律,都使他不能接触美女,穿越以后的第一个亲近者就是她,而且,他们两个还有了肌肤之亲,特别是他给撕开了她的腿间裙子,晒阳光以避免破伤风的时候,雪白的玉腿给了他极大的心理震撼。老实说,他当时欲念丛生。 不过,他又知道,在他们两人之间,有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他是一个普通的小军官,她则是著名的高级将领的女儿,再说明白点儿,他只是她的高级保镖。 要想在大明混下去,就得找个倚靠,大树底下好乘凉。既然投到了陈继盛门下,就要好好努力,混出个好名声,否则,没有了荣誉,一切都完了。 “小姐。我打算将船上的全部银两,都奖励给士兵!”毛仲庄重了神色,认真地说。 在船上, 二十艘船上的带兵军官他都熟悉,能叫得上名字,运载着五千两白银,白花花的银子,虽然听起来数目不多,可是,在明朝,美洲贵重金属还没有大规模地通过西方殖民主义者流来中国之前,这可是一笔很重大的财富。陈理整天没事就呆在他的船上干的什么呢?就是保护这些财产。 毛仲还知道,船上还有一些金子,大约一百两,一些珍宝,大约能值得几万两。都是陈继盛几年时间里“积蓄”来的。 这一笔财富,按照当时的购买力来算,足可以使小康之家富裕地过上一百年,二百年,几百年!因为,当年士兵们的军饷一年才三两银子不到,一名游击将军的正规军饷是十五两! 这钱是哪里来的?毛仲在询问了官兵岛屿上的生活才知道,有三条途径,朝廷军饷。副将的军饷可就高多了,还有吃空额;指使军队经商;派人到辽东强挖人参等特产出卖。 “你说什么?”香雪震惊地看了看他,慢慢地平息了剧烈起伏的胸膛:“说说你的道理,哦,不过,我警告你,那可是我父亲一辈子的积蓄,你给朝廷打仗,怎么要动我家的银子?这明明是欺负人嘛!” 毛仲对陈继盛的态度随着这笔巨额财产而恶化了,既然他是个贪官儿,我还客气什么呢? “小姐,这是唯一的制胜之道。” “唯一?” “嗯,小姐,你觉得凭着士兵现有的士气,还能打仗么?还有,我们已经到了长山附近,距离登州非常接近了,战事迫在眉睫,如果不能极大地振奋官兵的士气,我想,说不定他们会造反,将我们一起抓了送给叛乱军。” “哦?不会吧,他们可都手我爹的亲信手下。” “见钱眼开,见利忘义,你能保证他们都是忠心耿耿的?” “你?” “所以,我想了个预取先予之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父亲告诉我,也告诉过你,我们只是西来加入平叛官军的阵营,而不是单独和敌人决战,毛仲,你听到了没有?”香雪紧张地提醒他道。 “我知道,可是,我绝对不会这样的。我要发动对叛军的特种作战。一举将其歼灭。”毛仲挥舞着拳头说。 他其实在这几天中,一直打听叛军的情况,从将领,士兵,人数,心理,装备,等等做了全方位的了解,因为叛军本就是东江镇兵,和这五百官军非常熟悉,官兵们稍一盘问就讲述了很多,毛仲对登州的叛军了如指掌,也作出了大胆地构思。这个构思他反复斟酌推敲,加以分析分析充实,而要实现这个目标,最关键的不是兵力多寡,而是钱! 只有钱才有一切。于是,他想到了船上的金银财宝。 “毛仲,你太过分了,父亲说,要你保护我,将家产转移到老家,然后,你再来围攻叛军。”香雪有些生气。 &wWw.bsp; 这时,外面传来了咳嗽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