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蓟辽督师袁崇焕端坐在岛屿最高的山岭之上修建的一片官衙建筑里,面如沉水,目如朗星,修长的黑须,剑眉,坚定的目光,微微咬着的牙关,按在佩剑上筋骨狰狞的手掌,都显示出,他在迎来一个重要的时刻。
在他的身边,是总督府盔甲鲜明的三名亲随军官,泥塑木雕般持刃而拱,威风凛凛,副将汪翥,旗牌官张国柄,参将徐旗鼓。
汪翥年过四十,四方脸,虎须豹眼,矮壮,目光犀利如鹰,胸前一把三环砍刀,一手握柄,一手抚刀背,凶悍得象个门神,旗牌官张国柄则象白面书生,但是一身戎装衬托,平添了许多英俊气质,参将徐旗鼓身材魁梧伟岸,眼睛细长,鼻子阔大,嘴巴的比例之异更是惊人,整个给人一种狰狞,可怖的感觉。
三将都着鱼鳞铁甲,血红披风,护耳遮檐的银盔。
在三将的旁边,另外站着两人,一文官,一武将,文官态度闲雅,貌似悠然,其实双手不安地揪着青色的袍角,透露了内心的紧张和焦灼,武将着甲,以蓝袍半罩,拱手而立,低首,眼睛看着地面。
“水营都司赵不歧?”袁崇焕突然高声喝道。
“末将在!”拱手俯立的武将立即转过身来,面对他。
“监司何麟图?”
袁崇焕缓了口气,但是,脸上那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不减反增。
“卑职在!”那个文官的前额上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可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赵不歧和何麟图一齐大声地吼道。
“好!传外面,招毛文龙进衙叙话!”
这片官衙,全是石头建筑,巨大的石条细腻的缝隙显示了构建时的精巧和艰难,瓦顶上一丛丛茂密的菘草和湿润的青色瓦脊,方正的房屋,飞檐翘角,藻饰华丽,两丈高的墙壁,上百幢雕楼,以砖石加海泥夯筑的围墙上垛口林立,其实是一座坚强的堡垒。
在堡垒内外,五百名督师府的亲兵手执弓箭刀枪,一层层严密地防御着。
“大帅!督师招您呢!”
一声小心的提醒,把外面正款款走来的一群人惊动了。
十几名穿戴整齐的将官簇拥着一员武将,他没有穿盔甲,而是简便的红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四方巾,腰间佩着精美花纹的宝剑,脚上踏着一双木屐,悠哉游哉地扫视着四面。
在这群将领的后面不远处,有两个长方形的兵阵,一个骑兵,一个`步兵,各有两千人,官兵们挺身而立,嘿然不语,只有几匹战马耐不住寂寞,长长地嘶鸣。
“大帅,大帅!”
被称为大帅的人,就是袁崇焕今天要招见的明朝东海水师统帅,东江镇的总兵,钦差平辽左军都督府右都督毛文龙。
“急什么?”毛文龙摆摆手,有些轻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不是第一次见老子,摆这么大的架子玩什么玩?”
“是啊!”旁边的军官们纷纷不满地说。
“大帅,他会不会对您不利啊?”一个军官悄悄地附在毛文龙的耳边说。
“放心,他敢?老子的功劳也不比他小,老子是一品武官,还有尚方宝剑在手呢!连皇上他老人家对我也是客客气气的,我怕他个球!”毛文龙满不在乎地往前大踏步地走了。其他的将领也一窝蜂儿跟随着。
到了镇衙门外,也就是毛文龙自己的办公地点所在,wWw.现在是袁崇焕督师的临时驻节之地,他来岛上视察已经五天了,毛文龙处于最基本的礼貌,把自己的驻地让出来。不过,他心里很不愤,很瞧不起这个耀武扬威的南蛮子,尽管他本身也是南方的浙江省人。
“大帅!督师有令,请您一个人进去,要商量一些大事。”迎接出来的文官何麟图慌忙陪出笑脸:“请诸位将军在外面等候吧!”
“不行!我们也要进去!”几个将官根本不把何麟图的话放在心上。有一个将军甚至拔出了腰刀。
“你要干什么?”毛文龙愤怒地训斥了那人一顿:“我们还是给督师大人一个面子吧!”
毛文龙的儿子毛承祚抢上来:“爹,您还是小心些为好!”
“知道了!我不过是叫他出来检阅水师而已,你那么小心干吗?”
一干将领都留到了衙外。毛文龙信步冲进。
“呀!是毛帅!毛帅辛苦!”袁崇焕听到毛文龙的脚步声,立即起身迎接,两人在衙署内院相见:“走,你我同到外面检阅水军!”
“好!”毛文龙爽快地一摆手。
袁崇焕是他的上级,但是,骄横跋扈惯了的毛文龙根本连礼也不施,在前面就走。
袁崇焕咬紧了嘴唇。
在衙署外面的宽敞处,袁崇焕的亲兵牢牢地跟随着他,向前面围拢来。
“看看,不是没事嘛!”毛文龙一出来,就对他的儿子喊。
毛文龙的亲信将领,包括八十多名中级军官都到了。
袁崇焕拉着毛文龙的手,WWW.soudu.org向前面走去。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东江镇的大兵营里。袁崇焕带着毛文龙先入,其余督师府的亲信兵将也鱼贯而入,后面是东江镇的百十名将领,再后面是毛文龙的亲兵,以及参加检阅的水师官兵。
袁崇焕满面春风地坐到了中间检阅高台的中间,召唤毛部的将领参见。毛文龙的部下不敢怠慢,纷纷上前。
袁崇焕走下了高台,亲切友好地拉住将领们的手,一个询问:“将军高姓大名?”
“钦差平辽副总兵官都指挥使毛承禄。”
“钦差平辽总镇标下副总兵官都指挥使毛继盛。”
“钦差平辽总镇标下鹿岛旗都司毛云鸾。”
“原任管理参将都指挥使毛永选。”
“标下平辽游击都指挥使毛有简。”
“管理海盖左参将都指挥使毛有忠。”
“海盖中军标下粮都司毛有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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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的脸色阴沉下来。心里一阵冷笑。
毛文龙对待所部军官,要么任用私人,要么强迫他们改宗姓名,把一个大明的辽渤水师,几乎篡改成一支私人的家兵。
“这是怎么回事儿呀?”袁崇焕问道。
军官一时间都愣住了。
毛文龙见状,大大咧咧地上前:“督师大人,他们都是我毛家的养子干孙。”
“是吗?”袁崇焕又露出了笑容。
“是的!”众将官立即点头哈腰。
“不对!”袁崇焕陡然扬声,慷慨激昂地说:“岂有俱姓毛之理?似尔等如此好汉,人人可用。我宁前官兵,俸粮多于尔等,倘然不能饱暖。尔等海外劳苦,每月领米一斛,且家人分食此米,言之可为痛心。尔等亦受我一拜,为国家出力,此后不愁无饷。”
说完,他当真向着百十名毛部军官深深一拜。
“大人!督师大人!”
“大人这样了解我们的苦楚,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大人!我等惭愧!”
军官都被感动得流下了激动的眼泪,纷纷起身向他回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