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我不由的说。转个学而已,有什么大不了。而且还是梦里的转学,估计下一刻我就该梦到什么猛龙怪兽或者飓风海啸之类的了。
“还说没有,”她开心的笑,仿佛发现我紧张是件很好玩的事情,“连我揉你的头发都没有发脾气,这可不像平时的你。”
“你还说,”我不由自主的扒拉开她的手,“都抓乱了。”
“果然!”她瞪眼,假装生气,然后又噗嗤一声笑了,“我就说你这个臭美的小子怎么可能不在意你的头发。”
“那是,血可流,头可断,秀发不可乱!”我被她感染,也笑起来。一边走一边想,梦里的妈妈,很可爱的呀。
没有什么转变。
一直到我走下公车,走进学校大门,梦境都没有变化。一切仍旧是那么清晰,包括吭哧吭哧爬行的公车,包括学校大门上崭新的条幅:“新学期,新气象。”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一切都仿佛是真实发生。只是,我背负着近十年的我之后人生的记忆,大学里的联欢,答辩论文的得奖,毕业找工作时的忐忑,第一次跳槽时的兴奋,获得成功时的激动。反而是梦里的一切,虽然如此清晰,却又陌生。教室,座位,同学,我都没有记忆。可是说陌生,当我走过每一步,看到每一样事物,却又有温习一遍的亲切感。
我是来过这里的。
只是淡忘了。
是给我机会在梦里重新读一遍高中么?可是意义何在呢?
好吧,只是梦而已,较真才没有意义。
做梦,顺其自然就好。
你的潜意识自会给你安排。
就例如我对面走过来的左胳膊绑着红巾的同学,我相信是我的潜意识调出来的。
他过来对我说:“同学,早自习的铃已经响过了,你怎么还没有进教室。”
我瞟一眼他的左胳膊,隐约看到一个“值”字,应该是值周生。
我说我是新转学过来的,不知道自己的教室在哪里。
“那你是几年级几班的?”
几年级我知道,可我高中是在几班来着?
估计是看我在说完“高一”就一直冥思苦想的样子可怜,他直接将我带到了高一年级的教务室。
“张老师,这位是刚转学过来的同学,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哪一班。”他喊了报道就进去说。
我跟着进去。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坐着那个应该就是张老师了,而那个站在其面前有些心不在焉穿着白色运动服的人,应该是学生吧。
“……你父亲千方百计的拜托……”我听到坐着的那人说,然后看到我们跟着进来,便住了嘴。
似乎在训话,敢情我们进来的不是时候。
“转学生?”张老师看着我,“是何识君吧?”
我连忙点头。那值周生见了便笑着说:“还真是巧,张老师,是你班上的么?那我就先出去了。”
张老师点了点头,又看回我,皱着眉头。
“怎么第一天来就迟到了?”
那站着的学生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
我说没迟到,是因为找不到教室。
张老师显然不太相信我所说的,只拿了一本书站起来说:“我现在带你到教室去。”然后又回头对那学生说,“你也回去吧,明天开始要穿校服上学,搞什么特殊?”
一路上我尽量不看那学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个直觉,他应该会不高兴我打量他。他走起路来晃晃荡荡的,有些没睡醒的样子。
教学楼挺大,拐了两个弯才到教室。我看门牌上写着高一三班,心想这个梦还真是长。
正是早自习时间,教室里挺安静,有的人埋头书写,有的人闭眼默诵,然后在我们三人走进去的瞬间目光都集中到了门前。
张老师站在了讲台上,那学生摇摆着走到教室的最后面坐了下来,我只好有些拘谨的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讲台边。
“这位是转学到我们班的新同学,何识君。”张老师环顾了教室一周,“秦伟,你把桌子搬到狄思远的旁边去。何识君,你就坐秦伟的位置,喏,这是给你领的桌椅,你搬过去吧。”他指了指在教室最前面搁置的一套桌椅。
“老师,我眼睛近视,坐后面看不见。”有人说,应该是刚才被点名的秦伟。
我只好又站在了那套桌椅前,等待张老师的重新安排。一边还在心里默念,这个梦好琐碎……
“不过是一排的差距,不会影响的。”张老师说。
“我现在本来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秦伟在那里嘀咕,没见有让座的动作。
“我说秦伟,你就这么欢迎新同学呀?”有人慢条斯理的插嘴,“动作麻利点,张老安排你和我狄思远坐不说快点感恩戴德还磨叽个什么劲?”
我循声望去,竟然是刚才那个学生。他叫狄思远?
谁想他的话似乎比张老师的管用的多,秦伟眉眼间虽然仍是不情愿的样子,却马上行动了起来。张老师对狄思远也只是瞪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坐定后打开书包,好亲切的课本啊……好陌生的公式啊……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以我的记忆力,让我重做高中时期的题目实在是有些难度。英语还好说,好赖在外企呆了这么多年,交流是没问题的,语法蒙混一下应该也可以过关,可是那些物理化学数学,从初中就要开始积累的公式和解题思路,我真是忘的一干二净。
难道在这个梦里,我竟是要做一个考试交白卷的差等生?
以前也不是没做过类似的梦,突然坐在教室里考试的情景,每每会让在梦中无所适从的我惊醒,然后长呼一口气的感叹,幸亏是个梦,否则交白卷的感觉实在是太耻辱了。
可是这个梦,我没有把握要做到什么时候去。为了以防万一,我是不是也应该顺便温习一下高中的课本?
也不知道出现在我梦里的课本,是否是正确的版本。
早自习下课的铃声一响,门口就有人叫:“狄思远,吃早点去。”
后面的狄思远嘟囔:“捎一份回来,我要睡觉。”
“你个猪,开学第一天就犯困,昨天又去哪儿疯去了……”那人念叨着走了。秦伟和我现在的同桌也一起离开,临走前我那同桌还特地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早点?”我说不了,在家吃过了。秦伟似乎对我占了他的座位颇为不满,眼睛一瞥一瞥的不看我。
我有些无聊的坐在座位上,随手翻着手里的物理课本。作用力等于反作用力,重力加速度的方向总是竖直向下的……好遥远的概念。这些东西除了作为选择大学的门槛,还能有什么作用呢?无非在和别人打架的时候调侃两句:别看是我打了你,根据作用力等于反作用力原则,其实我也是很受伤的。
“你是从哪里转学过来的呀?”前排的两个女生一起转过身来。这两个人似乎从早自习的时候就一直埋头嘀嘀咕咕,这会儿不知为什么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来。
“哦,C城。”我努力做出平易近人的样子。其实,有些别扭。我的心理明明已经二十七岁,为什么要做十五岁的梦和十五岁的人重新做朋友?会有代沟的好不好?
“C城好玩吗?”女孩眨巴了眼睛,满脸热情。
“一般般吧。”我也在努力回想,自从搬家就没再回过C城,是个比较安静的小城吧。
“我们这里有座大黑山哦,景色还不错。”
“大黑山?”我脑海里浮现一座黑黝黝的山头,“为什么叫大黑山?”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可能觉得我的问题莫名其妙。“一直就叫大黑山啊。”
我笑笑:“不是因为有什么典故?例如解放前那里有个土匪窝叫黑风寨,B城城主的女儿被逮去做了压寨夫人什么的。”
她们咯咯咯的笑起来。
正说着,先前喊狄思远去吃早饭的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到狄思远的位置:“起来了起来了,面包和烧饼,要吃哪个?”
“面包,”狄思远可能因为埋头睡觉的缘故,声音闷闷的,“放那儿吧。”
“睡死你。”那个嘀咕,忽然哟了一声,“终于有同桌啦?恭喜你终于告别孤家寡人的时代啊,哪位美女?秦伟?靠,你真没桃花运,好不容易混个同桌还是个男的,男的就男的吧,还是……”
“烦不烦啊!”我听到后面桌椅响动的声音,敢情狄思远终于被这位八哥似的人物给吵醒了。“这不来新同学了么,秦伟被老张赶到后面来了。”又恢复了懒洋洋的声音。
“新同学?转来的?”那人继续问。
虽然他问的不是我,但毕竟是在谈论我,出于礼貌,我转过身去,友好的笑了笑:“你好。”
那人盯着我看了会儿,突然轻佻的笑了笑:“你雌的雄的呀?”
周边的声音明显静了一静,就连一直懒洋洋眼皮都不抬的狄思远都将目光转到了我身上,饶有兴味的样子。
我也笑了出来。
我就说这个梦太平淡了,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用潜意识理论来讲,我之所以梦到这样与自己容貌相关的梦境,应该是潜意识里担心自己会在车祸里被毁容。我承认我是个臭美的人,不过话说回来,谁会希望自己顶着一张难看的脸混迹人群呢?
我凑到那人的耳边,轻声的,但是一字一字清晰的说:“要不要奸了你看看?”
那人嚯的要站起来,却被旁边哈哈大笑起来的狄思远按住了。人是按住了,嘴却没堵住:“你他妈的找死!”
“你妈她找不找死我不确定,我们家一向平安快乐,不牢你费心。”我挑着眼看他,嘴角衔笑,寸步不让。
那人又抻着要起,狄思远搂着他:“行了啊都,开玩笑还当真了。”
我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来,顺便哼了一下表示不屑。
蛇鼠一窝。你让他尽管放马过来呀,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不过,算了吧,即使是在梦里,打架也是很累的。
上课铃响的时候,那人狠狠的撂下一句“臭小子你等着”离开。原来和我不是同一班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