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泰元的眼神动了动，黯然一叹，半晌才沉吟着说：“不错，你的身世！——其实卓兄的心中已有所怀疑了，今晚卓兄在贵庄所听，很不妙，在下也一饱了耳福。卓兄若能答应在下一事，今晚之事当可万分保密，否则……”
卓文俊眉峰一挑，不悦地开口：“且不谈所应何事，就凭李姑娘随口几句闲话，卓兄就信以为真，不免幼稚了些！”
“不幼稚！”闻泰元冷笑一声，“实则，在下数番夜探秋水苑，一方面是想查探准王妃的下落，一方面是为了找你。据我掌握的资料来看，昔年朝廷的罪臣方孝儒，尚有遗孤活在人世，那人就是你！”
“方孝儒乃堂堂一个诗书贤士，为人忠义节烈，我卓文俊是佩服得很，但若说在下与他关联牵扯，这纯属无稽之谈！”卓文俊暗自骇异，只得勉强说道。
“哼，我有可靠的消息来源！昔年方家被朝廷满门抄斩，诛连十族，连方家刚刚出世的小儿子也不放过，后来兵部侍郎郭天厚，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李代桃僵，掉包了方家的香火出难，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早作了刀下亡魂，这种贞义气节，世所少见……”闻泰元正色说。
卓文俊眼见他说话神情，不像是玩笑，怔得一怔，才缓缓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句句是真，如有半句作假，天打雷劈！”闻泰元戟指发誓，但忽然间，他整个人又像萎靡了，口气一暗，“我为何跟你说起这些？因为……我的爹娘就是因你而死的！”
这句话直如一把利锥，刺得卓文俊的心湖微微地颤栗了，不禁又惊又疑，急声问：“你的爹娘……是因我而死么？”
闻泰元的眼神开始扩散，像是已经陷入回忆的漩涡之中，缓缓地说：“那是二十年前，当时我只有十岁，我的爹娘是兵部侍郎郭大人府上的烧火师傅，有一天，我看到郭大人抱着一个婴儿回来，急急叫来我爹娘，给了很多的银两，还有一封书信，要我们一家人带着那个婴儿远走高飞，来到江南卓有为府上请求收容……于是我们一家子离开了郭府……”
“后来呢？”卓文俊的心一跳一跳地，直觉上认为，那个婴儿就是自己。
“后来……我们一家逃往江南，沿途之中，一伙蒙面客来追杀我们……”闻泰元叹口气，声音哽咽了，“那些人，逼着我爹娘，要说出婴儿的身份来历，是否与郭大人和方家有关，我爹宁死不屈，竟被活活打死了……我娘万分无奈，抱着我跟那个婴儿跳崖自尽，不料我娘在跳崖的时候，被其中一个蒙面人一刀砍中后背……”
卓文俊听得心神一紧，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闻泰元的眸中泪花隐隐：“没想到崖下是一潭湖水，我跟那个婴儿被人所救，我娘却因中了一刀，在离开水面时，就已快要死了……临终前将婴儿的身世告知了我，那时我才晓得他是方孝儒的遗孤。娘死后，我抱着婴儿，连同那封书信，来到杭州卓府上，趁着黑夜放在卓府后院里，又潜身而出……”
闻泰元正在激动地说着，卓文俊黯然叹息，忖思一个十岁的孩子，遇到这种人世惨祸，不知要靠多大的毅力方能挺受过来，不由自主地将手掌轻轻按在他的肩上，动容地说：“闻兄，那些日子，可苦了你和令尊令堂。”
闻泰元苦涩一笑：“我从卓府出来，就一直寻访名师，学得一身武艺，并且千方百计查探害死家父母的仇人，皇天见怜，终于让我得知，仇人便是京城的六王爷朱昌煜，当年李天斗将军奉旨抄查方孝儒贤士一家，朱昌煜一直在背后大力支持，大有不置方家绝后不肯罢休之势。因方贤士曾经数次弹劾朱昌煜的不是，致其怀恨于心。”
WWW.soudu.org卓文俊乍听自己的家世迷离，一时间怔住了，静静地听下去。
“当郭大人李代桃僵，牺牲了自己的儿子，而换回方家一丁血脉的时候，李天斗和朱昌煜，曾经怀疑过郭大人，是以派人截杀我家，以令郭大人落实罪名，但我爹娘岂是卖主求荣之辈？终于落得一个客死异乡的惨剧！”
卓文俊安慰说：“闻兄，令尊令堂实是节烈忠义之士，我万分感动。世道沧桑，人死不能复生，但他们的气节，当使我们世世引以为荣。”
“其实，那个婴儿——就是你。”闻泰元定了定神，正容说道。
卓文俊经过一番话，对自己的家底已有意识，这时听到闻泰元说出“那个婴儿就是你”，并没有表现出太大吃惊，黯然道：“因为方家的事，致使令亲蒙难逝世，致使郭大人的亲子丧生，我真是感到惭愧！此事我必回府找家父问实，当亲眼目睹昔年留书，到时候自会在闻兄面前一表谢忱。”
“卓兄好自为之。方才在下曾说，要卓兄答应在下一事，那即是——劳烦卓兄助我杀了朱昌煜！”闻泰元脸色一整，冷声说。
卓文俊皱皱眉，半晌才说：“闻兄现为朱王爷身边三大侍卫之一，这么多年来潜身于六王爷身周，难道就没有下手的机会？在下身世还未明朗，恕不予答应。”他说的确是实情。
“好吧，我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一月后你早已获知自己的出生来历了吧？如许多人因你而死，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是该挺身而出力雪家仇的时候了！——还有，在下奉劝卓兄一句：李纯纯李姑娘，是李天斗的独生女儿，与你有不共戴天的家仇，你们之间不可能会有结果！咱们当可利用李纯纯，以牵制朱昌煜的儿子朱丰凌，再逐一铲除！”
“什么？李纯纯是李天斗的女儿？”卓文俊骇得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只觉眼前一暗，仿佛李纯纯就要在眼帘底下永远消失一般，心中真是又痛又烦。正在愣神当儿，蓦地心中一警，回身喝道：“什么人？”
“卓兄好灵的耳目！虽在失神当中，却不失警觉，当是我等一大助力。”另一个黑衣人缓缓从一边树丛中走出来，在卓文俊面前数尺处站定，夜色下，但见这人细眉小眼，身材瘦削，约有三十来岁。
“你是什么人？为何偷听我们谈话？”卓文俊运功戒备，始终不放心中疑虑，冷然开口。
“卓兄别急，他是向天宜向大哥，也是王府的三大侍卫之一，与我等是同一阵线之人。”闻泰元赶紧解释，“只是王爷府上，除了我们三大侍卫，另有朱贼的八大随身侍童，二十四巡山府卫，数不清的军卫等等，个个武艺高强。八大侍童可随意近身朱贼，三大侍卫向来奉命外事，不能常依朱贼身侧。凭咱们几个人的绵力，自不是对手，咱们可以施计行事……”
卓文俊心中不定，一时为自己的身世震忧，只想马上回去卓府，向爹爹问个明白，闻言婉拒说：“在下的身份有待查证，请恕不能参与其事，闻兄、向兄，咱们后会有期了。”心中实是乱极，拱了拱手便要离去。
“别忘了，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朱昌煜的狗头必要溅血！你帮是不帮，仔细想想——不过，万一在下口风不紧，叫皇上得知你与卓家的内幕，那时卓家满门，当无一人幸免于难！”闻泰元的声音，是那么地生冷。
这话软硬兼施，卓文俊只觉心头发凉，激伶伶打了一个寒噤，拱手告别而去。
直等卓文俊背影消失，闻泰元不由得忧心地说：“向兄，这卓文俊可会答应与我们合作？”
“我有办法可使他与朱昌煜势不两立！”向天宜附耳低低说了几句，听得闻泰元连连点头，赞赏不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