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咋样儿呀？”何生娘急急地走上前探着头问何生。
“挺好。”何生漫不经心地回着，走进房间。
“挺好就行啊！”何铁山心里好高兴。
“生啊，咋个好法？给娘说说。”何生娘迈着碎步紧跟在何生身后，探着脖子看着何生的脸。
“窖门子修的挺好。那窖门子根本就没怎没坏，就是钉子有些松动了，让我钉好了。”何生说着，丢下锤子铁锯仰面倒在炕上。
“笨蛋，你娘问你，那花妮姑娘咋样儿。”何铁山背着手站在地上看着何生，生气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啥花妮，没看！”何生将双手枕在头下，依然仰卧着。
“我让你干啥去了？”何铁山有些气氛。
“修窖门子呀。“何生慢慢地说道。
“你，你给我起来，好好说话。”何铁山走上前用手拍打着何生的脚。
“生啊，你爹是在和你说正经事呢，你说说，那花妮姑娘你见了咋样。这回你可不要打错了注意。要知道，人家花妮姑娘可真是个好姑娘呀。你可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何生娘走了过来。
“好就好呗，关我啥事儿。”何生说道，依然不起。
“我在和你说正经事儿，人家花妮姑娘不但模样俊俏，人也活泼，还能唱小曲儿，我们何家班要是添了个女角那还了得？”何铁山缓和了一下语气，望着何生说着。
“添就添呗，让他来学徒呗。”何生说道。
“你爹的意思是让你们成亲。就怕人家花妮姑娘相不中你呢。”何生娘说道。
“她相不中我？我还没相中她呢。再说，我现在不想成亲。”何生又说。
“啥？不想成亲？尽扯犊子，我是不是得揍你？”何铁山用手扯起何生一条腿“你给我好好站起来。”
何生慢慢起来，低头站在何铁山面前。
“告诉你，何生，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银巧，那有个屁用？你要知道，银巧现在已经是毛家的人了。再说了，那银巧如今已成了哑吧，终日呆呆傻傻，幸亏咱家没娶她呀。”何铁山指着何生的鼻子说道。
“什么？何生叫着，”银巧怎么了？何生瞪着眼睛看着何铁山。
“我是说，那银巧如今已是个哑吧了！听没听清楚？”何铁山说着，字正腔圆。
“谁说的？不可能！”何生说着。
“怎么不可能？张妈说的，还有假？人家说那慌有啥用？没事儿闲的？”何铁山直眼看着何生，“咋的？傻瞅啥？你还要去看看那？我告诉你，人家毛家可不是好惹的，上次毛家娶亲，我也不是没看见，毛家大院四面炮台终日架着洋炮，别说是你，就连土匪都靠不上前儿。就你这小样儿，人家一洋炮不轰死你？那晚要不是人家毛林放你一马，你小子早没今天了。我可告诉你，花妮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只要花妮愿意，咱就娶。明天就让她来学徒，先学徒，后成亲。你唱下妆（男角），花妮姑娘唱上妆（女角），你俩撘戏（做舞台搭档）。”何铁山说完走出房间。
何生呆呆地站在那里，明亮沉郁的眼里闪着痛楚，没有泪光。咬一下坚挺的唇，缓缓垂下眼睑，一个声音从轻启的唇中轻轻却硬硬地响起。银巧。
那日，银巧呆立着。涟涟泪光里，看着月光下渐渐远去的何生。听着那冷冷的马蹄声和凄婉的马嘶声渐渐消失在夜色里。那声悲凉的“珍重”如尖利的钢针，刺骨砭心。瞬间，银巧心落千丈，魂窍僵凝。
“何……”银巧没能说出“生”字，浑身虚软。毛林急忙扶住，揽入怀中，“银巧，我在这，请给我时间，好好爱你。”
夜风里，残月下，银巧软软地倒在毛林怀里。
毛林抱着银巧，走进毛宅。宅门轻掩，传出吱吱声，响在夜色里。
婚榻上，银巧静静躺着，睁开的眼，空洞茫然。
毛林点燃那半支残烛移至床边。烛光里，看着银巧精美凄艳的脸，凸凹有致的身。
“银巧，银巧。”毛林坐到床边，牵起银巧的手，“你的手好凉。”说着托起，将热唇轻轻印上。
吻着银巧的手，毛林心醉神迷中伴着几许忧凉，“银巧，你终于是我的新娘。”抚顺银巧细软的手指，贴在自己火热的腮边。目光一直未从银巧脸上移开，有些迷离。
银巧抽出wWw.手指，放在胸前。眼睑缓慢封合，没有泪水。
“银巧，银巧。”毛林俯身托起银巧的头，按在胸前，胸内心声咚咚敲响。“银巧，你是我的，我们的生活从今天开始。”轻叫着，搬过银巧的脸，将唇印上。手在游移。银巧木然的身体被机械地推抚揉捏，良久没有一丝回应。
毛林收住，嘎然止住。用手捧起银巧的脸。摇曳的烛光里，他看到银巧的眼角下有几颗冷冷的泪滴。毛林轻轻摇摇头，想甩去一头乱绪。额头那一角三七分垂发随之轻摇。手捧着这张如梦如花的脸，多年的牵绊暗恋顷刻间化作千般怜惜。一股凄凉沁入心脾。银巧，你会爱我的，我们慢慢开始。想着，用手轻轻拭去银巧眼角的泪痕，扯过红绫花被，轻轻盖在银巧身上，“银巧，你累了，睡吧。”说着将被角轻轻牵起，细细地绾在银巧肩头。静静地望着，俯身，在银巧的额上留下一吻，伤伤地印上自己晚到的爱情。
案上，残烛已燃烧殆尽，灯芯瘫软无力地倒下，湮灭在一片缓缓凝固着的烛泪里。房间里，月光代替了烛光，幽凉愔伤。
毛林轻轻卷起一床被褥，撩起帷幔，来到通室的书房。静静躺在床上，良久不能消平纷乱的思绪。起身来到案前。秉烛。濡笔。挥毫。虎皮宣纸上留下扬扬洒洒，斑斑墨迹：
红烛落，残月没，满园春色情难着。
寒夜莫，欢情薄，一腔牵绊，数载暗锁。
错！错！错！
秋风瘦，人如旧，泪染霓裳红绫WWW.soudu.org透。
情悒愁，意难留，虽不山盟情却多。
过！过！过！
毛林收笔，摇头轻叹。挥笔又写：
过！过！过！
过去多少浮烟人空瘦。
瘦！瘦！瘦！
瘦不却相思人还旧。
旧！旧！旧！
旧得了今日旧不了昨。昨日钝愚未先求。
落！落！落！
毛林掷笔案上，手扶冰冷额头。一颗泪滴溅在纸上，缓慢模糊浸染。墨迹，一片斑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