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落的最后一片残叶被落雪覆盖。小镇更显落寞萧条。一座茅顶泥墙的院落里,两个后生正在弯腰踢腿,练习拳脚,口中不时发出“呼哈”吼声。房间里传出悠扬的胡琴声,伴着琴声,传来男声唱腔:
一更呀里,月牙儿将出来貂蝉美女走下楼来双膝跪在地土尘埃烧烧香,拜拜月为的是为的那个夫啊夫妻恩和爱
二更呀里,月牙儿出正东南唐报号啊名字叫高琼两军阵前收下刘金童啊刘小姐呀,为高郎啊大兵发之在呀所呀所羊城
三更呀里,月牙儿出正南韩湘子出家啊就在东南山炼成了小小花篮啊韩湘子呀,小花篮啊夫妻同把那个天呀天台上
四更呀里,月牙儿出正北……
“停停停,别唱了。唱哪去了?这才四更,月牙儿会出正北?是正南。五更才能出正北,知不知道?一天到晚你蔫头耷拉脑的,像个啥?上次的地儿(演出场地)就是你唱黑(演出不成功)的,害得我们何家班的弟兄们少挣多少钱。看看你的那几个师兄弟,人家整天钻头不顾腚地练功。眼下正是送粮时节,请戏班唱戏的马上就要多起来,就你这样,唱上句没下句,能行?我年岁眼看着大了,这何家班还指望着你呢,你可照亮着办。得了,先别唱了,到屋外练练拳脚,清醒清醒。”何铁山将手中胡琴丢在案上,悻悻地说。
何生起身甩甩头,叹了口气,向屋外走去,险些撞到推门而入的张妈。
“哎呦,这不是何生大侄子吗,大清早的叹什么气呀?找点儿乐子事儿不就成了吗。有啥闷心事儿跟张妈说,保管手到病除。”张妈拍拍何生肩头说道。
“哦,张妈来了。进屋坐。”何生侧身将张妈让进屋子,迈步走出房间。
张妈回身细细打量着何生笑着说:“我看何生这孩子是越来越董事儿,越来越出息了。”
“出息个屁吧,谁像他似的?一天到晚混混沌沌的,何家班早晚毁他手上。”何铁山说,“张妈来了,快进屋。”
“呦,铁山大兄弟这是咋了?大清早的,这样吆喝孩子。”张妈说着坐到炕上。
“哎!不怕你笑话,反正你也不是不知道,自打那银巧嫁了毛家,何生就整日这样儿,没精打采,连戏都没心思唱了。这样下去怎么能行。我们何家没有多少田地,世代以出班唱戏为生。眼下正逢戏班旺季,一大年就指望这个季节能多挣点钱呢。就他这样儿,戏班怎么能火起来?”何铁山摇头说着。
“啊,就为这事儿发愁呀?早说呀!”张妈说道。
“说能咋整?现成儿的大姑娘哪儿弄去?再说了,好人家的闺女都不愿嫁给个唱戏的。不好整呀!”何铁山说着点起烟袋锅,吧嗒吧嗒吞吐起来。
“嘿,我说大兄弟,你还真别说,就有这样儿的大姑娘。”张妈说着,微微一笑。
“哪儿呢?”何铁山看着张妈。
“我家呢。”张妈说着,美美一笑。
“尽瞎扯,别逗了,尽拿我解闷儿。你家哪来的闺女?”何铁山说着,苦笑一下继续抽烟。
“呀!你看我啥时说过瞎话儿?我说有就是有,骗你啥用?”张妈看着何铁山。
“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家有个闺女?”何铁山诧异。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哏!”张妈说着晃晃头。
“咋回事儿呀?快说!”何铁山说着,停下手中烟斗。
“是这磨回事儿。”张妈慢条斯理地讲到,“说来话长了。这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儿呀。”
“咋苦命?”何铁山伸头问。
“这姑娘名字叫花妮,今年刚满十八岁,是我表妹的独生女儿,家住离咱村不远的小王庄。本来吗,一家三口过得好好的,可谁曾料想我那个不争气的妹夫染上了大烟瘾。几年功夫败尽家产不说,还将我那可怜的妹妹给卖了换了大烟。害得如今妹妹不知去向。最可恨的是,那个挨千刀儿的我妹夫,如今又打起了花妮的主意,想把花妮也卖了。”张妈细细地说着。
“真有这事儿?那抽上大烟可没好儿。”何铁山瞪着眼看着张妈。
“可不!十几天前,花妮哭天抹泪地跑来我家,说她爹要将她没给一个老头儿做小老婆,孩子能愿意吗?我这个做姨娘的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可我这个孤老婆子能有啥能耐收留她?这年月兵荒马乱的,又常闹胡子(土匪),我家这儿忽然冒出个黄花大闺女儿,能不显眼吗?想立马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可这年头儿啥算好人家?这十里八村的,有几家能像人家毛家那样有骡有马,高宅大院的。我看你家就挺合适。何生这孩子不错,有手艺会唱戏,不大富大贵吧,也能混口饱饭。”张妈继续说着。
“就怕人家花妮姑娘不愿意呀。”何铁山说。
“咳!她准能愿意。就怕你家何生不愿意呢。何生不总惦记着银巧吗?”张妈说着,用眼瞟着何铁山。
“想起这事儿我就气。那不是‘活人想死人,傻狗撵飞禽’吗?银巧已经嫁人了,惦记有啥用?这事儿不能由着他,我说了算。”何铁山说。
“我看也是,这事儿你当爹的就该做主。”张妈说着,“再说了,人家花妮姑娘不但模样俊俏,还天生一副好嗓子,从小就爱唱小曲儿小调儿,就是没人教,这要是嫁到你们何家,随戏班唱戏,你们何家戏班还不火死。这方圆百里还没听说过哪个戏班有真正的女角呢。”
“真咋的wWw.?花妮姑娘会唱小曲儿?爱唱戏?”何铁山说着,面露喜色。
WWW.soudu.org “可不,我骗你啥用?再者说了,这花妮姑娘心地善良,心眼儿直爽,整日有说有笑的,可比那银巧强上百倍。没听说吗?那银巧自从嫁到毛家,活生生变成了个哑吧。”张妈说着,摇着头。
“真咋的?银巧本来不是好好的吗?咋成了哑吧?”何铁山有些惊讶。
“就是呀!银巧过了门,第二天,活生生一句话也不会说了。整日呆呆的,人瘦得像个飘屁。毛家自从娶了她也没得好儿,不是死猪就是死马。毛家上下都说她是个扫把精。以后毛家还说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呢。幸亏你家没娶她。”张妈说着又摇头。
“这是真的?”何铁山说。
“行了,别说了,不信拉倒。你若愿意,明天让何生去我家里和花妮相看相看。不愿意就算了,算我白说。”张妈说着起身要走。
“哎!别走啊!谁说不愿意了呢?”何铁山站起。
“我是说,就怕你家何生不愿意,他不听你的,你有啥招儿?”张妈说着,望着何铁山。
“放心吧,我有招儿,何生准能去。”何铁山说着掩饰不住喜悦。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和花妮在家等着何生。”张妈说着再次站起身。
“不多呆会儿啦?张妈?”何铁山笑着说。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花妮还一个人在家等我呢。”张妈说完,用手扯扯衣服前大襟,迈步出门。
“张妈慢走!”何铁山送出门口,挥手,眼望着张妈离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