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鬼界,在那片生人勿近鬼魅横行的土地上,在冥河的彼岸,生长着鬼界唯一却也是最美丽的花。那,便是彼岸花。
我坐在他的对面,安静得仿佛一个孩子,只是内心深处有微微的波澜。
谁又能看得出来,这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男子,只是一个被深深伤害过的人。
终于,我轻轻地开口,一开口便将他所有故作的坚强一举摧毁。
落雪,和那人同居了。
仿佛世界在某一个瞬间静止下来,我看到君亮的表情有那么一个刹那全部崩溃。
如果她真的觉得幸福,那么,我祝福她。
君亮喃喃自语,目光微微移向窗外。
那里,太阳的血涂了一地。
现在已经是快深冬了,有微微的冷和凄然但不凌厉的风,以及大片大片支持不住而从树上掉落下来的叶。
我站在树下,裹紧了自己的大衣,看着这个我一进来便感觉绝望的学校。
我的目光微微偏向操场的方向,那里有很多大一的新生在踢足球,他们还有着我早已消失的青春和梦想。
我见过很多人的彼岸花。
安妮宝贝的彼岸花充满了颓废、苍白,以及一丝可以深深刺进人们心底的痛,就仿佛,在一座枝叶茂盛遮天蔽日常年不见天日的巨大深林深处,那些在树根上生长出来的色彩斑斓但在不引人注意的底部却又格外苍白的蘑菇。
我也见过君亮的彼岸花,它是阳光下最充满活力却又是最虚无缥缈的花,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器,一旦触碰便会碎裂开来,万劫不复。
有落叶掉在我的肩上,我微微转过头,看着这片落叶,轻轻地叹气。
一晃四年便已经过去,自己似乎也已经忘记了以前所有的事,忘记了在球场上肆意奔跑的样子,忘记了自己在心爱的女生宿舍外面等待等得夜深有星在空中闪烁。
我看向太阳,血一般的颜色。
那天我找到君亮时,他正在喝酒,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好象他拼命喝酒就能改变一切似的。
何必呢?我轻轻地叹息。
当时的自己才上高二,有着当时所有年轻人的年少轻狂,还未曾有现在温润如玉的笑靥和淡然的表情。
可现在自己已经大二了,大学的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看着操场上人来人往,足球在那里飞,忽然想起以前自己高中时也喜欢踢球,而且踢得异常猛烈。可是现在,自己却连动也不愿动,什么事也不愿管。那么,究竟是自己老了,还是自己心倦了呢?
那天我扶着君亮走出去,却忽然怔住,只见落雪和我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生走在一起,十指相扣,而且大声地笑。
有那么一个瞬间,仿佛整个世界暗了下来,君亮猛地挺直了腰,眼中有奇异的光芒在闪烁,就好像中午时分在一间四窗封闭的屋子里,一丝光从窗的缝隙中锐利地射了出来。
从此之后,他滴酒不沾。
那时的自己可真是理智啊,我自嘲地笑了一下。
爱到了极处便是恨,可恨到极处却又变成了爱。当你既无恨亦无爱时,却又是迷茫到了极处。若她不愿爱我,那就让她恨我吧。这总比以后她连我的名字都忘了强。
我到现在还记得,君亮说这句话时满脸的苦涩以及眼睛中那如同大雾弥漫的迷茫。他不愿放手,却要一个人去背负被自己所爱的人倾尽一生一世的憎恨。
可是后来呢?我笑了一下,他究竟还是什么都没有做。或许,他实在是太爱她了,以至于连一丁点的伤害也不愿意,哪怕她根本一点儿也不爱他。
那么,自己呢?自己不也是见到她伤心就难过地说不出话来吗?
又不是没人要的老男人,何必苦苦坚守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幻想呢?
我笑了笑,一抹苦涩已从嘴角轻轻扯了出来。或许,自己不愿失去的太多,也就忘记了哪些是可以忘记的哪些是不可以忘却的。
或许,大概,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吧。
君亮。我低低地念他的名字,就好像,自己有几千年几万年没有再念过他的名字。
我发誓,将来等我功成名就之后一定要拆散他们,哪怕只能得到她的人我也甘心了。
功成名就?我看着君亮有些发红的眼睛,心中痛得厉害,我低低地说,君亮,你醉了。
是的,你醉了,否则一向喜欢温和地笑的你怎么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
不,我没醉,他大声地咆哮,就像一只被关在动物园却突然恢复自由暴躁的狮子,或许现在还不行,可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我就不信以后我没有机会。
我安静地坐在位子上,不说一句话。
可是,君亮,我很想问,一晃五年过去了,你也变得愈加成熟愈加理智,可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你却如此的固执,和幼稚?
你以为只有你才有自己的坚持吗?可你是否知道,在你倾上全部来爱一个人时,却也有很多人也在倾上她们的全部来爱你。只是,你的坚持太过于残酷,她们的坚持最终腐朽,然后碎裂,不复存在。
我看着玻璃杯在他的手中发出“吱吱”刺耳的声音,心中有些微微的痛。
前几天有一个女孩子请我转告君亮,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不再爱他了,可她还是会当他是好朋友的。她曾经也是坚持的一员,最后的结局却和那些三流的电视剧一样,庸俗,可是不会让人伤心。
唉,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操场上那些刚来的孩子,身上还残留着青春的激情,不像我,才二十出头便已像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
我在高三的时候曾经写下一个很宏伟的计划,考师范,然后拿教师资格证,前往西部支教,几年之后按照规定返回原籍舒舒服服地在政府安排的位子上享清福。只是阴差阳错,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自己的梦想,因现实而破裂,自己的计划也因现实而破产,似乎一夜之间自己所有的东西一瞬间崩溃。
有球奔过来,我轻轻用脚抵住,学wWw.弟们大喊,扔过来。
我低头,温柔地笑,脚上微微用力,球便高高抛回场地。
原来,自己到底还是没有把以前的自己忘掉。
可没有忘记的,还有属于我自己的彼岸花。
那是一朵从四年前便已恣意怒放的彼岸花,生活在冥河的彼岸,那片贫瘠却又肥沃的土地。
据说从古至今,彼岸花一旦绽放便不会凋零。
因为得不到的太多,伤心的太多。
所以,不会凋零。
彼岸花盛开在冥河的彼岸,据说,它的香味可以让人记起前生旧世。
可是,从未有人可以带着它回来。
因为,彼岸花不仅是希望之花,也是虚无之花。
忽然一阵风过去,有叶子落下。
天,凉了。
后记:写这篇文字时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都写了些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写,又好像什么都写了,似乎只写了我自己,又似乎写了很多人唯独缺了我自己。
在传说中,彼岸花一旦盛开便不会凋谢。
或许是因为坚持,或许是因为希望,也或许是因为真的只是一片虚无。
彼岸花是没有花语的,因为它生长在鬼界最可怕的冥河的彼岸,而冥河,便意味着万劫不复。可即便是万劫不复,却还是有很多人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冥河中,只为可以侥幸得到它。
天凉了,可彼岸花,却迎着风恣意绽放,一生不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