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先皇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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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闰五月,月末。

    戒备森严的皇城内,炎炎烈日晒得人昏昏欲睡,阵阵蝉鸣吵吵得人心浮气躁。

    乾清宫内,朱允炆斜靠于榻上,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握着古书,双眼轻闭,昏昏欲睡。古书缓缓滑出手中,沿着垂于榻边的龙袍掉落在地,发出几不可闻的闷响。

    登基已有数日,忙完先皇的葬礼,又忙着登基,处理朝廷堆积的政务,已有好些时日没有好生休息,今日总算偷了会闲。

    走廊上,司礼太监袁清,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只雕工精细的木盒,缓缓向乾清宫而来。

    木盒上雕刻着飞龙图案,一把金锁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因为行动的关系,金锁微微震动,在盒身上轻微的碰撞出细微的脆响。

    “袁公公。”守在门前的宫人齐齐欠身,向他行礼。

    “你们怎么没在皇上身边伺候着?”袁清狐疑的询问。

    “回公公话,皇上在内室看书,吩咐奴才们在门外守候,未经传唤,不得打扰。”领头的小太监恭敬的回话。

    袁清看了看周围,回头对众宫人道:“你们在这儿守着,咱家有要事面见皇上,未经传唤,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是。”宫人齐齐欠身称是。

    袁清进了屋,脚步轻盈的进了内室,立于软榻三步之外,态度恭敬,恪守自己身为奴才的本份,安静地等待朱允炆醒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许是手麻了,朱允炆微微动了动,幽幽睁开眼睛,看了眼等待已久的袁清。他坐正身子,整了整身上的明黄色龙袍,温文尔雅的俊容上,一派悠闲。

    “袁清,有事吗?”他温文的嗓音,幽幽的响起,轻柔得让人听不出一丝威严。

    倘若他只是富家公子,这样的脾性该是让人赞赏的,但偏偏他是皇帝。连袁清都忍不住担心,这样的皇上,对江山社稷,对百姓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

    “回皇上,先皇临终前曾将这个木盒托付于奴才,吩咐奴才等皇上登上大宝之后交给皇上,现如今皇上已经登基数日,奴才暗自思忖,也该是将此物交给皇上了。”袁清欠身,将手上的木盒呈上。

    朱允炆拾起地上的书,轻拍了拍书面,置于榻边的小几上,转眼看着袁清手上的木盒,“这里面是什么?”

    “里面乃先皇遗诏,皇上看过之后自会明白。”袁清恭敬的回答,双手奉上木盒的姿势不变,且丝毫未动分毫。

    朱允炆起身来到他面前,接过木盒,眉头微微蹙了蹙。捧着这精致的木盒,他表情变了变,仿佛这木盒有千斤重一般,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将盒子放在几上,手肘撑在枕上,手掌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抚了抚盒身,手指轻拨了拨小金锁,撞击出清脆的叮当声,无半点打开的意思。

    “皇上。”袁清轻声提醒,心中有些忐忑。

    虽然皇上性子温和,但是对于看着皇上长大的他来说,却很明白,这个温文尔雅性子仁善的皇上,也有令人害怕的一面。就如现在,此刻的皇上便让他感觉高深莫测,猜不出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做什么。

    朱允炆转眼看了一眼袁清,暗暗叹了一口气,坐正身子,向他伸出了手。

    袁清会意的欠了欠身,道:“回皇上,钥匙不在奴才手中,在皇上身上。”

    “在朕身上?”朱允炆狐疑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是。”袁清点点头,道:“钥匙就在先皇临终前送给皇上的小金匣里。”

    “哦?小金匣里有钥匙?”朱允炆微微诧异,起身到了柜前,从柜中拿出一只纯金的小匣子,熟练的打开暗层,拿出一把小小的金钥匙。那熟练的程度,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用。

    打开木盒,取出一张明黄的色的锦帛,随着锦帛的展开,看着上面的字句,朱允炆的脸色微变,眉头越蹙越紧,隐隐生出不悦。

    “沈恬?沈家人?皇爷爷临死还记着沈家,现在还要朕来完成他的遗愿,皇爷爷为何这般执着,跟沈家斗了那么多年,难道就不能放不下一切?”朱允炆轻摇了摇头,万分无奈,不禁暗暗叹息,抓住锦帛的手不觉收紧。

    听着朱允炆的感叹之语,袁清静立于一侧,耐心的等待指示。

    他是先皇的贴身内侍,这么多年来,看着先皇安定朝廷,励精图治,同时也亲眼目睹了先皇与沈家的争斗。一个是权利的巅峰,一个是财力的巅峰,两者相互碰撞摩擦时发生的故事,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只是,民不与官斗,纵使沈万三富可敌国,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罢了。

    “沈家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皇爷爷不是已经在数月前将他们满门抄斩了吗?现在竟留下这样的遗诏,除掉沈家本就不是磊落之事,现在还要朕斩草除根?”朱允炆恼火的坐在软榻上,询问的看向袁清。

    袁清恭敬的微微欠身,回道:“回皇上,沈万三富可敌国,却因二十五年前请愿犒赏三军而惹恼了先皇,最后落得被发配云南的下场,九年前,沈万三的两个孙子又因田赋入狱,然后便是数月前学文坐胡蓝党祸,沈家受到牵连,满门抄斩,沈氏一族被灭。当时呈报上来的名单的确是齐全的,但后来先皇不知从何得知,沈万三当年有一个私生子,在沈万三入狱之后便被秘密送走,先皇对此事尤为在意,便暗中派人调查,至于结果,奴才身为内侍无从得知。”

    “皇爷爷对此事可谓是煞费苦心呀!时隔多年竟还能找到沈家的幸存者,只是,朕要按照皇爷爷的遗诏斩草除根吗?虽然皇爷爷与沈万三争斗了那么多年,但说到底沈恬只是一个无辜的人,况且现在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既没有万贯家财,也没有高官厚禄,让朕因为他是沈万三的儿子便除了他们一家四口,这让朕如何下得去手?”朱允炆万分苦恼,又左右为难。一边是先皇遗诏,一边是自己的良善之心,无论遵从那一边心里都过不去,又不能两者兼顾,实在恼人得很。

    “皇上虽已登位,但先皇的遗诏却不能不顾,请皇上三思。”袁清是忠君之人,无论是对先皇,还是现在的皇帝,都是忠心耿耿,两者不能兼顾时,自然是选对皇上有利的一方。

    “江山已经由皇爷爷打下了,现在朕要做的是坐江山,朕需要的不是尚武嗜杀的政策,而是利国利民长治久安的强国之策。”朱允炆神色温和,眼神却是严肃非常。

    袁清恭敬地垂下头,不再多言。能说出这番话,就表示皇上已经有了想法,自己无需多言了。

    朱允炆闭上眼,揉了揉眼角,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作出了决定。

    “袁清,拟旨。”他倏地睁开眼睛,眼神坚定的出了内室。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