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麟坐在公案后面拿起惊堂木敲了一下道:“仵作何在。”堂上站的最差也是九品的芝麻官,仵作是不入流的小吏只能站在堂外的院子里。听得堂上呼唤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边上的同僚捅了捅他才醒过来跑上堂去见知府。
仵作上了堂作揖道:“小的就是仵作,大人有何吩咐。”新任官员到任都是接见官员从来没听说见仵作的,还是上堂后第一个召唤一时心里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
周麟上下打量了下这个仵作,脸上皱纹如刀刻一般老的掉渣,往人堆里一扔绝对找不出来的普通样子,如果不是站在公堂上让他拿上出头戴个斗笠到是个老农样子,打量完了周麟道:“仵作,前日里司库赵大人之死你可知晓?”
仵作道:“回府台大人的话,赵大人不幸身亡小人是知道的。”
周麟追问道“可曾验明死因?”
仵作一拱手道:“回禀府台大人,赵大人在家中自刭留有遗书,因此未曾呼唤小人验尸,因此小人未曾验过,望大人明察。”
周麟点了点头道:“通判大人可在?”
堂下上首第一位便是通判,只比知府低一级周麟叫他立刻拱手道:“下官在,大人有何吩咐?”
周麟问道:“通判大人,刘知府病重期间是由你处理府内事务吧,赵大人的丧事如何办理的?”
赵盎之死关系重大,重官员都是知道的,通判也不例外心里明镜似的,但是碍于此事盘根错节不敢过问而已当下回答道:“赵大人亡故。按例给了抚恤的银子,现赵大人已收敛入棺停在家中,后日便要发丧入土。”
周麟一瞪眼道:“什么?才三天就要入土。太着急了点吧。乘着大家伙都在。可愿意陪本府去赵大人家中拜祭一番?”下面地众官哪儿敢说不去。纷纷称同僚一场理所应当都要陪周麟去。
说走就走。新知府就带着合府上下一众官员二十余人外带仵作一同去了赵盎家里。临出发周麟特别关照仵作带上一应用具准备验尸。赵盎家离府衙不远。实际上所有官员都是靠近府衙地地方住地。一会儿功夫一群穿着各色公服地官员便到了赵盎家里。
赵盎有老母在堂。家中一妻一妾外带三个儿子没有女儿。最大地儿子十四岁最小地才七岁。这会儿全都在灵堂之上给赵盎守灵。进得灵堂周麟为首给赵盎上了香祭拜一番。妻妾二人带着三个赵盎地儿子给众官员磕头谢祭。
边上地从人将周麟地身份告知了赵盎老母柳氏及其妻妾王氏和李氏。柳氏得知这个年轻后生便是新任知府。年过六旬地老太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道周麟面前“咕咚”一声跪下了。老太太脸上没有泪痕只有坚毅地眼神。跪在周麟面前下颚颤抖着道:“周大人。老身要告状。要鸣冤。我儿冤枉!”王氏和李氏分跪于柳氏老太太后边泣不成声。那最大地儿子赵平一把扯开身上地麻布掏出一张状子膝行至周麟面前道:“青天大老爷。我夫亲冤枉啊!”
周麟才多大。六十多岁地老太太给他跪下那感觉是什么。慌忙要将老太太扶起来。可老太太却是倔强称:“大人。我儿冤枉。您接了状子老身才敢起来。如大人不敢接老身地状子。老身便去巡抚衙门。巡抚衙门不敢接老身舍了这把老骨头上京去敲景阳鼓。”
周麟感觉自己眼睛里有液体在打转。双手托住柳氏单膝跪下道:“老夫人快快请起。别折杀晚辈了。您地状子晚辈怎能不接。晚辈就是为了此事来地有何道理不敢接此状!”说罢扶起柳氏老太太又接过赵平递上地状子展开一看傻眼了。这状子竟然是用血写地。周麟还没有腹黑到认为这血是鸡血鸭血地道理。
见周麟接了状子除了柳氏老太太。赵盎家里所有人都给周麟重重的磕了三个头,个个都把额头给磕青了。周麟知道没有莫大地冤情怎能如此,瞪了通判一眼后问柳老太太道:“老夫人,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老夫人可否通融。”
柳氏重重点点头道:“只要大人能给我儿深渊,老身刀山上得、火海入得大人尽管吩咐便是。”
周麟给柳老太太作了个揖道:“晚辈想请老夫人准许开馆验尸。”
柳氏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走到赵盎的灵前颤抖着伸手抚摸了几下灵牌小声道:“儿啊,为了给你申冤莫怪为娘,等你沉冤昭雪之日为娘便去下面陪你。”说完转过身来对着周麟用十分坚定地语气道:“请大人开……棺!”随着棺字出口两行热泪从眼眶中翻滚而出。
周麟能够理解柳氏的心情,古人和我们现代人不一样,对尸体看得很重。就算现代人法医验尸还要问过家属才行何况明朝。深深地给老太太作了一揖转身道:“仵作,开棺!”仵作应声而出。身上带着家伙什抖落开一大堆,嘭酒洒醋各种花样的准备工作做完就要开了。
边上有个拍马屁的主簿上前道:“大人,开棺不祥别让尸气冲撞了您的贵体,还是请大人回避一下吧。”结果被周麟瞪了一眼道:“本府是居庸关下来的,几万鞑子尸首里走过来的人,要冲早冲了还等到现在。”
知府不回避其他人哪儿敢走,全都留在现场等验尸结果,赵盎刚死两天尸体完好,棺材也没有钉死只是虚盖着而已。几个衙役上前掀开棺材盖子仵作便上前检验尸体,周麟也走到棺便扶着棺板看了看赵盎的尸体道:“赵兄,前日一边尽成永别,是本府误了你啊。赵兄泉下有知定要助我勘破此案为你伸冤!”
赵盎地尸体很快便验完了。仵作填写了尸格交于周麟道:“府台大人,小人已经勘验完毕,赵大人身上没有锐器伤,但颈骨显然是被人折断,此为致命伤。脖下有绳痕交于耳后但无淤血,绳痕发白显然是死后挂于绳环所致。口内有残血也可证明是先折断颈后再吊于梁上之佐证。尸格之上具已写明。”
周麟拿着验尸格目再看了看赵盎的尸体道:“盖上吧,可以让赵大人瞑目了,赵大人死于他杀,所谓遗书定是伪造,伪书所说之事定然为栽赃无疑,老夫人可否暂时不要入土,待查明凶手之后再行安葬?”
柳老太太还未说话王氏便跪下道:“大人,我们何曾想那么快便要下葬亡夫,全是通判大人要小妇人下葬了亡夫。说我夫犯有大罪,死无对证早早葬了便是,不然要连累家人。”
周麟笑着看了看通判道:“通判大人可曾这么说过?”通判这时候腿有点发软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周麟一挥手道:“通判大人现在不说没关系,咱们回府衙再议。其他人都各忙公务去吧,留下通判大人与本府回衙好好叙谈一番。”
两个锦衣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通判,项继阳上前一拱手道:“通判大人,府台大人请你一起回府喝茶,大人请吧。”通判已经彻底腿软了,要不是两个锦衣卫架着当场就要躺下。
杭州府客厅内并不热,但是通判坐在那里不停的用手绢擦着头上的汗水,周麟命人给他上了茶通判却不敢去碰一下茶碗。低着头一言不发。周麟却逍遥,手里拿着折扇轻轻扇着闭目养神,客厅内气氛压抑不过这也是只针对通判来说是这样而已。
时间过得很快,天渐渐黑了下来仆役们点上灯又下去了,知府大人坐在这里不去吃饭通判也没有办法开口,就这么着从下午开始一直到现在整整坐了两个多时辰。周麟天天练武身体素质比通判好得多,时间短通判还能坚持,那么长时间坐下来通判已经是吃不消了。
终于在戌时二刻的时候通判主动开口了,坐在位置上拱手道:“府台大人。您换下官叙谈如今已经坐了三个时辰未曾说过一句话,大人要是没事下官便告退了。”周麟还是没搭理他继续扇着扇子闭目养神,通判见周麟不搭理自己就当时默认了,起身作了一揖倒退几步转身就要走。
刚走到客厅门口还没过门槛地周麟突然道:“通判大人,你收得多少两银子。”这猛然的一问通判那条腿怎么都迈不出去了,愣了半天转身回来跪下道:“大人恕罪啊……下官是猪油闷了心一时办了错事,库银与下官真的无关啊。”
周麟睁开眼睛笑道:“本府问你是库银吗?”通判一时语塞叩头道:“大人,库银真地与下官无关啊,那是……那是……”
“那是什么?”周麟眼睛死死盯着通判仿佛要将他看透一般。
通判的衣服已经全都湿透了。咽了口口水道:“大人容禀。下官是寿宁候的门人,主上吩咐下官让赵大人快些下葬。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其他地下官可是一概不知啊。”
周麟笑了笑道:“那你就说说知道点什么,本府不着急你也别着急,咱们一点点说,先从赵大人怎么死的开始。通判大人别跪着,咱们品级没有差那么多,快起来坐下说话。”
通判扶着边上的椅子抖抖索索的爬起来坐下,又喝了一口早就冰凉的茶水道:“大人,赵大人……是王公公府里的人下地黑手,王公公能到杭州府坐上镇守太监地宝座也是走的寿宁候地门路。”
周麟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道:“那库银也是王魁所盗的咯?”
通判点了点头叹气道:“正是王公公所为,最近寿宁候看上个园子手头缺钱便让王公公孝敬些,王公公是爱财如命之人,为了谋这个差事花了四万两银子,如今还没捞回本钱又被候爷索取便想出了盗取库银地法子。”
“库银是如何从库内偷出去的又如何运走,还有如何换成石头放回库内的。”周麟步步紧逼一追到底。
通判又跪下了,申辩道:“大人,这个下官真地不知啊,都是王公公一手操办的。下官都觉着奇怪他是怎么做到的。下官只知道王公公让下官帮忙给候爷送去了五万两银票,是惠通钱庄的通兑南北票。”
通判身上能榨的基本就榨干净了,周麟一合手里的折扇道:“来人,送通判大人到后衙歇息,好生伺候着别又自刭一个啊。”通判听了这话吓得一哆嗦,心里明白周麟地意思。他被扣下软禁了还要小心别被人做掉灭口。
四个锦衣卫进来把通判带了下去,雯馨及时的把晚饭给他送了上来。周麟早就饿了,陪着这个通判坐了几个小时他连午饭都没有吃,那通判好歹还是吃过午饭的,看见饭菜一顿狼吞虎咽。吃完了饭雯馨收拾了碗筷送上一盏新茶,周麟端起茶碗道:“馨儿辛苦了,在外面候了那么久,帮我把童庆叫来吧。”雯馨领命下去时间不大童庆便进来了。
周麟让他坐下道:“我写封信,你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去交于太子。其他人一概不得拆看,如有意外就烧了决不能泄露!”童庆抱拳道:“大人放心,我派几个会功夫的兄弟去。就算出了事也不会泄露半个字出去。”
得了童庆的回答周麟便提笔疾书,时候不大信就写完了,用蜡封上口盖上封印交付给童庆。八百里加急的事情耽搁不得,收好书信童庆很自觉地便下去安排送信之人。周麟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道现在只能如此了,扣着通判静观其变,只希望不要再出事才好。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又残酷无比,周麟刚接手杭州府千头万绪的事情等着他处理,第二天开始周麟便坐堂办公了。一大早接到地不是好消息,而是钱塘县发来的紧急公文,大约三百多倭寇在杭州湾登陆,最快明天便能到杭州城下。
周麟手捧公文一脸的苦笑,真是摁下葫芦起了瓢,这头地事情还没处理完那边却又来了倭寇找麻烦,这些个该死的东西还真把咱大明当银行啊,缺钱了就来抢,三百多鬼子也敢登陆还真当我大明无人?
这些倭寇是打前站的。每年都是如此,先是小批倭寇上岸探查一番,第二天便会有大队人马跟进。从打前站的倭寇数量判断这次来的倭寇少说也有两千人。军情紧急其他事情都顾不上了,打发衙役把杭州府护城营的千户请来商议。这份报急公文是一式多份地,一份送到周麟这里、一份送护城营千户还有一份送南直隶兵部衙门。因此衙役还没走远就迎面碰到了匆匆赶来地护城营千户。
护城营千户姓张名耘,祖上世袭的千户衔也算是将门之后,自调到杭州任上来大小跟倭寇动过几次手。刚开始还有股子士气后来渐渐就不行了,这些护城兵也就只能欺压下普通百姓,看见倭寇那长长地钢刀腿都打哆嗦。无奈之下也就只能学着前任龟缩城内。置于城外的百姓嘛……能转移进城的就进城,来不及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张耘到了周耘的签押房。童庆、俞元赞、项继阳、朱毅都已经到场在讨论对策。张耘是千户品级比这几个都高,不过却不敢托大,人家都是跟着知府大人上任的老人还都是大内锦衣卫身份,他一个小小的护城营千户哪儿敢摆谱,一个个主动的都打了招呼。
周麟轻咳了一声道:“好了,都坐下吧,张千户也坐下以后记住本府这里不用站着回话。各位这些日子都憋坏了吧。呵呵,别说你们憋坏了本府也憋坏了,这文官是不好当还是打仗痛快些,这些矮鬼体谅咱们咱们来消遣下你们看怎么揍他们。”
还是童庆第一个开口道:“大人您说怎么打咱们就怎么打,听您的准没错。”项继阳连忙点头道:“是啊大人,咱们再打一次居庸关大战,杀他几万倭寇。”张耘一听暗自吐了吐舌头心想原来这些人就是居庸关杀鞑子地羽林卫啊,难怪个个都穿金色飞鱼服呢。
周麟点点头道:“没什么说的,先吃掉那三百多已经上岸的倭寇,然后在滩头上等着他们的大队,绝不能让他们上岸祸害百姓!”
张耘拱手道:“大人,您是说咱们主动出击和倭寇打野战?不瞒大人,卑职手下那些兵守城都凑合要是打野战不是送死吗?”
周麟笑了笑道:“你的人马还是守城,只需带两百人打扫战场即可不必参战,如果让你们去送死,我这些兄弟的名声可就完了。”说话间指了指在座的几个,童庆等人顺势也挺了挺腰板表示赞同。不理会这些人的做作周麟继续道:“回头就出发,朱毅带骑兵,先行但不要提前攻击只需探明倭寇位置咬住他们便成,其他人随后跟上。张千户,你的人都要骑马不然跟不上我地亲卫啊。”
张耘扫了一眼众人心想暂知府是不是还兼任总兵啊,竟然有六、七百亲卫还人人有马,不过这不是他一个小小千户能管地赶忙答应一声道:“那卑职现在就下去准备,卑职告退。”众人领命而去,时候不大城南小校场内羽林卫中抽调的亲卫们都准备好了。
周麟又穿戴上朱厚送他地那套华丽的铠甲站在点兵台上看着手下这六百多号人,这些人是不用动员的。上次居庸关一战让每个羽林卫的士兵都知道一点,跟着周麟打仗不但没坏处好处还特别多,听到集结要干仗了是人人兴奋。
朱毅骑着匹御马行至点兵台前抱拳道:“启禀大人,骑兵队齐装满员准备开拔!”
周麟从将台上的签筒里抽出支令签来交与朱毅,举手一挥道:“开拔!”百多人的骑兵们便从营门滚滚而出,那气势哪儿是百多人啊,分明就是千军万马。
骑兵已经走了,但是张耘的二百军卒确是迟迟未到,又等了一炷香功夫才看见那护城军的兵丁进入校场。本来周麟还打算给他们来个下马威执行下军法的,但是看清了那些兵丁的坐骑时这火怎么都发不出了。
这二百号兵丁骑的坐骑是五花八门的,有马有驴还有骡子,甚至还有人骑的是骆驼。护城营都是步兵,除了几匹给官佐们准备的马以外是一匹没有,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到骡马市里去借了。幸亏是说明白为了打倭寇要坐骑赶去战场,不然那些骡马商人还以为官军打劫呢。
点齐了人马正要出发,一个衙役突然跑了过来道:“大人,有伙人在府衙门口说是要找大人,三百多人个个带着兵器,小的不敢怠慢把他们都引来此处了,现在营门外候着,这是为首一个黑大个给的文书说是大人给的凭证。”
周麟一听就明白了,那是山东土匪来了,看了看手里这张已经捏巴的和烂咸菜一般的文书道:“让他们都进来吧,这些都是新收编的城防营的弟兄。”衙役有些犹豫,心说这些人说是土匪还差不多,不过大人说是官军那就是官军,他管那么多干嘛,赶紧的出去把罗虎和手下的喽门放进校场来。
罗虎是见过周麟这般亲卫的威风的,看见这些人列队在这里也不惊奇直接跑到周麟面前单膝跪下道:“大人,老黑听您的吩咐散了老弱只引这些愿意当兵的弟兄来投大人了。”
周麟一甩披风上前扶起罗虎道:“好汉子,真豪杰,可惜你来得不巧,本府这就要开拔和倭寇干仗,你的弟兄们才来先歇息一下安排住宿,等本府回来再与你喝上几杯借风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