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很长时间没有下雨了,空气干燥的紧。
屋子里腾腾的热气,把躺在暖气边上的米德罗维奇的那双大猫眼,给熏成一条缝。此刻,它正伸长了身体,四脚八叉地耷拉着猫尾巴,守在我家的紫鸢尾花旁,享受着干燥又柔软的那几缕阳光。
“叮铃!”
急促的门铃响起,米德罗维奇警觉地翻了一下身子,打了半个滚儿,竖起耳朵,使劲甩了两下脑袋,忽做清醒状,紧接着“噌”的一下跳下椅子,急促地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毕恭毕敬地立在了门口。
敏感的家伙,一定是在老兵17刚刚下电梯的时候,就听出了他的脚步声。
我家人的性格、脾气和地位,完全可以从米德罗维奇的各种反应中看出来:比如,对老兵23,基本上是想欺负就欺负(还常常发出不满的完全不像猫叫的一种叫声),一离开就思念型;对我妈是稳重地跟在身后,叫上桌子绝不上椅子型;对老兵17,是毕恭毕敬、有模有样、叫它来不敢走型;对老兵3,则是见面就溜墙沿儿型,因为老兵3喜欢它时完全不能克制自己抱着它一通乱晃,揉耳朵捏脸,常常把它晃晕……
果然,一分钟后,老兵17进了门。
这一年,老兵3刚刚下到333团的工兵连,老兵17训完新兵之后回老连队――九连当他的副连长。
“能不能脱了鞋换双袜子呢,把你的臭袜子……扔了吧?”我试探性地问了问。要是遇到他“晴天”的话,我会义正词严并没大没小地吼着他的常用名,出去!别熏我们!可是,这会儿却不敢。这人今天阴天。
这个周末下午,老兵17是4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回家。老兵3应该还在工兵连的训练场上吧。我不禁想念起老兵3来,不知道在那儿吃的好不好。
阴着天的老兵17默默地走到老兵23的面前,挠了挠头顶,低声地说,爸爸,我们连一个兵跑了……
老兵23一下摘了花镜,睁圆了眼睛,扔下手里的报纸。“那你怎么还回来了?”
老兵17说,被我们追回来了,我待会儿跟您细说,反正,我有责任。然后不耐烦地对我说:你倒水去(粗暴啊),不过这次,就咽了下这口气吧。我乖乖地倒了杯水。
老兵17拿起杯子“咕咚”一下,并高八度地叫了一声“烫死!”
然后饶有兴味地盯着我,那表情像在通知我:小心我爆料……
我自知心虚,赶紧换水。
某一天,你会发现,从心底深处忽然“呼啦啦”开出一朵美丽的花儿。
后来的很多事,都跟这朵毫无征兆的花有关……
花开的那一瞬间,一个很可能毫不相干的人,会一下子变成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反正,总有一种鲜艳是你要的。
所以,也有人称它为“化学反应”。
可能是:A+BC=B+AC
或是:
①较活泼的金属置换出较不活泼的金属或氢气
②较活泼的非金属置换出较不活泼的非金属
③非金属置换出金属
④金属置换出非金属
……
我就这么化学反应了一回,可能是①,也有一点像③。
他长长的眉毛上有一颗痣。
不仔细看是不会被轻易发现的。
牙齿很白。是那种椭圆型的。
一笑,眼睛就会变成弯弯的月牙。
不穿军装的时候,像个学生。
有点瘦,跟老兵17一样的高度。
直到今天我依然记得,在夏天的洒满夕阳的湖边,他蹲在草地上痴痴地望着湖的尽头,而我在不远处呆呆地望着他。
他的脸庞,霎时,朦胧一片……
“你们……那个……有联系吗,后来?”
望着老兵23的走出客厅的背影,我小心翼翼地问。
“那小白脸?开会遇到的。”
老兵17看似漫不经心的说,“咕咚咕咚”咽下两口水。
“一天到晚,神神秘秘!wWw.怎么说也算一个大院的吧!我看着都费劲,该说就说呗。”
“为什么是我先说?”
“那为什么就不是你?”
……
我们说的那人叫树。
本来都是从小在大院里一起玩“攻山头”抢占沙子堆长大的。也不知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跟老兵17这一拨儿小子发生冲突,掰了。
谁也不理谁。
我和老兵3也跟在老兵17后边不搭理他。
后来,我们都搬出大院,没了音信。
4个月前,老兵17回家,气哼哼地说:“你那小地主又出现啦!熊玩意!”
“小地主”就是树。
是这样的,我们上幼儿园时在天安门前有张黑白照片,管理员叔叔和老师的旁边,最矮的我和最矮的他,同时与众不同地、极有派头地背着手,很是淡定地目视前方,若有所思……
于是,照片洗出来之后,管理WWW.soudu.org员叔叔对我爸和我妈如此“定义”了我俩――
我,叫“小地主婆”。
树,叫“小地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