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自己规定的早上任务是两项：一是用小水桶担十二桶水，把水缸装满。二是打扫我和玉妹睡觉的厢房和堂屋。
这里不仅烧柴困难，吃水也困难。王队长和其他四家都在王队长厨房西南角上的小水凼里吃水。凼在小土堆的西边，一米来深，两三张桌面大，供应不了五家。人们将附近一丘稻田的一角围起来，吃那里的水。那是肥水，烧茶一股怪味，很不卫生。我挑水时想，这个小水凼虽然水不多，但总是有水。可能底下有个小泉眼。也可能旁边有灌溉小渠，水从小渠里渗过来。如果把凼挖探，扩大成塘，水应该多些。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王队长，王队长同意，说：“现在田里功夫不多，反正没事，把凼加深一倍，扩大三倍。五家的吃水，应该可以解决。”又说：“后面几户吃水也困难，组织他们也修一口塘，引渠里的水。不过要占农田，队里讨论一下，报大队批。”
王队长等五户人家都同意扩塘。
说干就干，因为只是五户人家的事，不算作队里的集体工。每户来一个劳力，是一男四女。他们是郭子文，桃英，菊香，胖儿姐，唐四妹。
卸土不远，只有十多米。开始是郭子文挖土，桃英上土，菊香、胖儿姐、唐四妹三人担土。我也参与，平整卸下的土。可是挑土的挑不赢。唐四妹年过三十，黑黑的，精瘦精瘦，但有把力气，平日在队里出工，也舍得出力。今天大概是因为不记工分，和眯眯眼邀起，一下子说口干了，要回去喝茶；一下子又要回家上厕所。挑时嘻嘻哈哈，不停地说笑。土上好了，半天不肯弯腰去挑；挑上了肩，脚不肯迈步；土倒掉后，站在那里，不愿回转来。桃英只好来挑。郭子文有意见了，说：“喂！你们快点好不?几步路！我一个人挖，你们还挑不赢。你们这样磨洋工，我会冻死！”而唐四妹和眯眯眼却依然如故。
休息时，唐四妹眯眯眼又回家了。玉妹端来椅子，又端来茶。桃英和郭子文都说：“玉妹姐，真贤慧！到你家里总是有茶喝。”
玉妹笑着说：“茶不好，你们这样夸奖我，会丑死我。”
王队长从外面来，看了一下工地，说：“工程进展很慢啊！”
郭子文说：“大家不齐心，有的人磨磨蹭蹭，这样下去，我懒得和她们一起搞了。”
王队长对桃英说：“现在人没有来齐。开工时，人齐了，你带大家学学毛主席语录，总结一下上午的情况，批评那些偷懒的现象，下午要提高劳动效率。”
休息后，要开工了。桃英按照队长的吩咐，引导大家学了语录后，总结上午情况，指出有的人出力不够。
唐四妹知道是说她，认为这是王海清的授意，火气一下喷了起来。对桃英骂道：“谁不出力？谁偷懒？舔人家的臭屁股！”
桃英说：“你怎么骂人？我劝你不要骂别人，要好好想想你自己。”
平日不多讲话的汪菊香，听出唐四妹的话是对自己丈夫来的，站了起来，质问唐四妹：“你骂哪个！一张臭嘴！”
我赶忙灭火，喊道：“不要吵了！什么意见可以说嘛！不要骂人！”但没有制止住。
唐四妹嘿嘿地冷笑了几声，指着桃英和菊香说：“你们邀起来整我，我不怕你们。我是嘴臭，嘴臊，人家屋里是身上臭，身上臊！”蹲在阶檐上洗衣服的玉妹，听到骂声，放了手里的活，赶快进屋去了。
菊香跳到唐四妹的面前，指着唐四妹质问：“我怎么臭？我怎么臊？你今天不讲清楚，我饶不了你！”
唐四妹毫不退缩，说：“你问你们自己吧！你心里清白，队里人谁个不知，谁个不晓。还有脸来问我！”两个人拉拉扯扯，要动手打起来了。我冲了上去，插在他们中间，用双手将他们从两边推开，吼道：“吵什么？站开些！骂人，还要打架？成什么样子！真不像话！”
唐四妹委屈地说：“我挑了一上午土，累得要死，还说我偷懒！”
我说：“桃英没有点你唐四妹的名，她只说了一些现象。这些现象，你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有就改，改了就没事了。你有意见可以提。我要批评你，骂人是不对的。”
唐四妹说：“我还提得意见？我搞人家不赢。”
我说：“这话又说得不对，谁不让你提意见？”
唐四妹和汪菊香吵嘴时，眯眯眼一直站在旁边，眯着眼，望着唐四妹。这时，唐四妹对她说：“胖儿姐，我们在这里受气，还挑什么土？不挑了。”她们俩挑了箢箕准备走。
我一把拖住唐四妹的手，说：“你走就不对了！”
唐四妹把我的手一甩，对眯眯眼下命令：“走！”
眯眯眼跟在唐四妹的后面要走了。
郭子文开腔了，说：“你们这些堂客们，要面子，就要舍得出力唦。”
我对唐四妹和眯眯眼说：“你们要想清楚哇！赌气走了，以后到哪里挑水吃？”
我的这句话，提醒了唐四妹，她站在那里不动了。眯眯眼也跟着站在那里不动。
我说：“开工了。看！他们已经干起来了，你们还站在这里不动，还不赶快挑土去！”
唐四妹说：“气死我了！”说着，挑土去了。眯眯眼也跟着去了。
收工后，菊香进屋。先奶孩子，再进厨房炒菜。她脸拉得老长，绷得紧紧的，没有和谁说一句话，故意把锅碗瓢盆碰得咚咚响，对孩子恶声恶气，好像做给谁看似的。玉妹抱着小侄女，在灶前烧火，怯生生的，红着脸，不说一句话，一脸要哭的样子。
吃饭时，王队长回来了，说：“我去塘边看了一下，下午的进度比上午快多了。照这样，明天上午可以完工。”
我把下午出现的情况告诉王队长，王队长说：“队里女的就唐四妹造蛋！眯眯眼没有脑筋，分不清是非，跟着她跑。”停了一会，又说：“今天是你陈老师，如果换做我，我就不得留她，让她走。我看她以后去哪里挑水。”
我说：“只是个教育问题，给她说清白了，她就改了。下午比上午表现好得多。改了，我们应该欢迎。”
王队长说：“这次改了，下次又不知道出现什么问题。她改不了的。”
我说：“不要把人看得那么死！她毕竟是劳动人民的一分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