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家的时候都有红袖帮暖床,晚上抱着睡,睡觉不会冻着,可是在这里,丫鬟暖完被窝之后都会到外间的小塌上休息,知暖又不好意思让一个不熟悉的人抱着,只好自己一个人盖被子,半夜小手伸出被窝,冻着了,就这么患上了风寒。
阿嚏——
小知暖吸吸鼻子,拿手帕擦了擦,随手把手帕搁在暖炉边上,两手缩到狐狸皮的袖拢里暖着,整个人精神萎靡不振的靠在软榻上眯眼打瞌睡,心里一边暗自咒骂这该死的天气。想想去年十月底的扬州,还只是深秋的季节,树木的叶子都没落光,可今年到了这北地,十月中旬居然下起雪来了。
杨知暖并不讨厌雪,因为下雪的日子可以跟小伙伴们打雪仗啊!可是,她讨厌生病。因为生病了就要吃那些很苦很苦的药。
现在,她已经吃了三天药,每天三次,每次一大碗,黑麻麻的,闻到那刺鼻的味道就想吐。好想回家啊……
迷迷糊糊地打着盹,不甚通透的鼻子突然嗅到一股焦糊味,耳旁似乎还听到滋滋滋的奇怪声响。杨知暖微皱眉头,眼皮动了动,却是不愿醒来,翻个身,继续面朝里的睡觉。不是她懒,而是不久前刚喝下的药让她昏昏欲睡。好困……
火盆里突然窜起火苗,却原来是搁在盆边的手帕被点燃了,一下子向上蔓延,火舌舔舐到了垂在床榻边的小知暖的裙摆,在这温暖干燥的房间里,那些华丽的衣物很快就燃烧起来。
杨知暖只觉得脚下越来越热,还有一种滚烫的感觉。她不悦地拧着眉,突然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看之下,把她吓得魂儿都飞了,立即尖叫起来。
候在外间打瞌睡的丫鬟立即打开房门,一边不堪清醒地走进来,嘴上一边问着“小姐怎么了”,待她看清眼前的景象,吓得立即冲上去,抓起床榻上的枕头就往杨知暖的裙摆拍去。可是被吓坏了的小知暖并不配合,只顾使劲地蹬着两条小腿,想以此把烧上身的火苗甩去,结果随着她的挣扎,火苗非但没有熄灭的趋势,反而借着微弱的风势,连里层的棉布衬裙也烧了起来。
打了热水回来的另一名丫鬟看到这等险情,顾不上许多,把手上端的满满一盆热水泼了过去。
火是灭了,可是小知暖仍然尖叫不已。
“啊——好热!好烫!”边嘶叫着,边伸手撩开裙摆,看看自己的腿脚究竟怎么了,为何这么难受?!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那个泼热水的丫鬟立即吓白了一张小脸,赶忙转身跑到院子里捧了一大把冰雪回来,往知暖被水烫到的腿脚上敷去。先前扑火的那名丫鬟也吓坏了,赶紧丢开手中的枕头,如法炮制地从院子里捧了一捧雪来,敷在小知暖湿淋淋的裤腿上。
如此这番四五次,两名丫鬟的小手已是冻得发红发紫,却仍不敢停下WWW.soudu.org单调的取雪、敷雪的动作,任那双手冻伤。小知暖只觉两条小腿仍是灼痛不已,也分不清究竟是烧伤了还是烫伤了,抑或是冻伤了,只顾咧开嘴坐在那里嚎啕大哭。
闻讯赶来的宰相夫人急坏了,一边责备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一边吩咐人速速请来宫中御医,然后坐到杨知暖身旁,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
稍慢一步赶到的陈瑶佳大小姐,看着屋子里一片狼藉,有些不忍,立即吩咐仆役们把屋内弄脏弄乱的地方清扫干净,这才抬腿迈过门槛,进入内室。看到哭得一塌糊涂的小知暖,瑶佳心里也有些难受,毕竟相处了一段时间,对这个未来的小嫂嫂还是颇有好感的。
陈瑶佳不敢细看她被烫伤抑或是烧伤的患处,只是上前拉住她的小手,坐在她身旁,细声细气地安慰着。目光不小心瞥过那发红的小腿,又立即别开眼,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陪着小知暖一块抽泣。
“夫人,那两个丫头和院子里的仆役已经在雪地里跪了好一会儿,不知夫人要如何发落?”
官家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询问。
廖文惠眉头皱了一下,看看知暖,正迷迷糊糊地缩在她怀里打盹,一双粉嫩的小腿已经敷了药草,散发着些微清甜的香味,想起刚才御医说的“要禁止碰水,每天换一次药,连续医治一个月,也不能保证腿上的肌肤完好如初”,她就心烦不已。
一个月!她如何能够等上一个月!再过二十天就要送知暖上路回扬州过新年了,要真是再拖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如何在小年前赶到扬州?届时少不了又要跟侯府的贵人们解释了!真是的,这当头,怎么就摊上这样的祸事!
“让他们继续跪着!”廖夫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待知暖小姐气消为止!”
其实她平时也是体恤下人的,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可大可小,威远侯不怪wWw.罪也就罢了,万一追究起来,他们宰相府可就失了面子,指不定背后被人家怎么念叨呢!这个既定的亲家,他们可得罪不起!更何况,王夫人虽然为侯爷孕育了三个孩子,可这杨知暖,却是她诞下的唯一一个女娃儿,也是杨青翰最小的孩子,平时宠着惯着,恨不能把天上的星子月亮摘下挂在她房里,现如今伤了她的如玉肌肤,这叫一个女娃儿情何以堪!
幸好,她已经许给了自己的儿子,日后也不会有人嫌弃那落了瑕疵的玉腿……
思及此,廖夫人眸光一暗,看着小知暖的睡脸,更添一份怜惜。
看那小东西没有要转醒的意思,她轻叹一声,低声吩咐嬷嬷,“让院子里的人都起来干活去吧,那两个丫头——继续让她们跪着。”
望着窗外又飘起了小雪,廖文惠有些忧心。再继续跪下去,那两个丫头的腿脚兴许就保不住了……可是,这就是命啊!一边是侯爷的宝贝女儿,一边是自己府上的丫头,执重执轻,她还是分得清楚的,少不了要作一回恶人,事后,给两个丫头家里多一些银两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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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管家杨锐对着书桌前的挺拔身姿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
“说。”
“四小姐院中那几名孩子,身世都调查清楚了。”
威远侯挑挑眉,示意他继续。
“恐怕,有两名是探子,有人故意安**来的。”杨锐看了看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要属下……”
“嗯,你看着办吧。”杨青翰不置可否,似乎对这样的事情不是很热心。
两日后,扬州城郊外的乱葬岗,多了两具无名尸首。那苍白的脸上稚气未脱,写满了恐怖惊惧,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睁得大大的,来不及阖上,抑或是不愿阖上。
一只冰凉白皙的纤纤玉手,抚上两人的眼眸,替他们阖上眼帘,关上了与这个世界联系的最后一扇窗。垂落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关节泛白,紧握成拳。
红艳的薄唇呵出些许白雾,轻吐出几个字,“杨青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