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暖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有些后悔今日的鲁莽决定。早知道跟着六姨这么闷,一开始还不如跟八姨出门,至少WWW.soudu.org可以去胭脂铺里尝尝新做出来的胭脂香粉是什么味道的。上一次二姐买的玫瑰膏就很香很好吃,大哥送给三姐的茉莉香粉也很甜很好闻,她都有偷偷吃去了小半盒,虽然事后二姐三姐告状,害她被母亲责怪地训斥了一顿,但是,至少她也尝到了甜头、知道胭脂香粉是可以吃的,是不?可是现在……
小知暖拿眼角瞄了瞄六姨,温润娴淑的女子正靠围栏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戏台上的表演,偶尔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香茗,时而又微微颦笑,许是看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听到什么好笑的对白,端的是大方典雅的气质,好一个七窍玲珑的美人!
再看看自己——
两只小爪沾了黄黄白白的点心屑,估计嘴上也会沾有,胸襟和袖口也沾了些许,还真是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
杨知暖撇撇嘴,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终是不再用手抓点心吃了。其实,她自己也是有了七八分饱,那些味道一般般的吃食再也入不了她的眼。
“六姨,”她扯扯美人的袖子,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苏慧转过脸来,浅笑盈盈地看着小女孩。“四姑娘,可是乏了?”
知暖点点头,又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杨威,杨武,”女子低唤一声,雅间门外立即出现两个高大的身影。
“属下在。”
“带小姐到楼下去逛逛,看看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记住,护好小姐,可别走远了。”苏慧柔声吩咐着,略一思索,又细细作出安排,“缳儿,你也跟去吧。记得巳时末把小姐带回来,老陈驾车马在后门候着回府,可别误了午膳的时辰。”
得到六姨的同意,杨知暖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立即神清气爽地带着三个拖油瓶走了,哪里还有初时的倦意,分明就是坐不住了,找理由走人。
苏慧微微笑着,想起日前杨家主母找自己谈话,她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原本自个儿也不想出门的,要不是王夫人来找她,嘱咐她今日上茶楼听书看戏,顺便捎上知暖小姐给她解解闷,她可是连侯府的大门都不愿出的。没想到,预定的却是全扬州最有名的天赐茶楼,恰好全国最出名的梨园戏班今日首次在这里登台演出,茶楼里座无虚席,茶楼外,没有预定的官宦富家子弟被拒之门外,熙熙攘攘,高价求座,真可谓是千金难求一席。由此可见,侯府上下,对这四小姐可是宝贝得紧!
杨知暖迈着两只小短腿,屁颠屁颠地在铜锣大道上走着。看着街道两旁一间接一间的商铺,摆着琳琅满目的货品,她不由好奇地睁大了眼睛,这里摸摸,那边看看,指手画脚的,一张小嘴愣是乐得没合拢过,还连累身后两个拖油瓶护卫当了脚夫,帮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缳儿则为她冲锋陷阵跟掌柜和伙计们侃价去了。
正得意忘形间,拐进一个装点豪华的大铺子的时候,脚下一跘,没跨过门槛,两只小脚还留在门外,娇小的身子却是整个往门内扑去。
“啊!——”
“小姐!”“公子!”
扑通——
数声惊呼,一声不怎么动听的声音响过,小知暖摔了个大马趴,而另一个人,则被她扑了个四脚朝天。两具半大不小的身子重叠在一起,在地上蠕动着挣扎,姿势很是不雅。
四周的仆从丫鬟赶紧上前,手忙脚乱地把这两人扶起来,急切地检视。
“小姐,有没有摔疼?”“公子!你没有怎么样吧?”
然后,丫鬟们开始拌嘴、相互指责,护卫们也都上前一步,互瞪着,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二位客官,可是要唤大夫前来诊治……”掌柜的额头冒着冷汗,他抖着手,掏出手帕不住地擦着。这位公子可是大贵人,万万得罪不起!只好把过错全都推到女孩子身上了,反正也是她没看路,不好好走路害的。只是看那小女娃身着绫罗绸缎,身上环佩叮当的,估摸着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不知她的身份……
掌柜的暗暗叫苦,刚涎着笑脸想上前确认,杨知暖一张小嘴却是骂开了。
“你这人,走路不看路啊?居然伸腿跘倒我!”
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这下在场的诸位都深有体会了。缳儿立定在四小姐身后,嘴角抽了抽,识趣地不再出声。对方几人,则是不屑地朝天翻了几个大白眼。
被人撞倒,摔了个四仰八叉,不但让自己丢尽了脸,现在屁屁还隐隐作痛,陈志遥原本脸色就不大好,但看对方只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娃儿,原本也打算息事宁人,不再跟她计较。可被那乳臭未干的奶娃娃一吼,还有栽赃和朝自己头上扣屎盆的嫌疑,他的火气也跟着上来了。
“明明是姑娘的不是,怎的怪到我头上来了?难道本公子使绊子摔了你会连自己也摔了不成?分明就是你这孩子没看路!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仆役丫鬟们是怎么照顾主人的!实在是欠管教!”
他皱眉,满脸怒气地瞪着小女孩。
“你!”小知暖气结。因为理确实不在自己这边。她愤恨地一咬牙,狠狠地跺了一下小脚,结果呲牙咧嘴地‘哎哟’‘哎哟’的叫唤开了,还不住的抽气,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偏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意思哭出来,只好使劲憋着。
众人一看,原来小丫头的绣鞋不知什么时候丢了一只,裹着布袜的小脚磕碰到光滑坚硬的大理石地面,想必是痛极了。真是自做孽,不可活。
大家隐忍着笑意,脸上肌肉抽搐着,十分滑稽。
杨知暖满心不高兴,她扁扁嘴,鼻头一皱,就要扯开嗓子大哭。
缳儿一看情况不对,立即站出来,摆出了大家子的架势,斜睨着对方。“这是威远侯杨家的四小姐,敢问公子姓甚名谁,竟敢当街指责侯爷的嫡亲小姐。就不怕传了出去,说你以大欺小么?”
众人闻言,倒抽一口气,立即后退了一小步。那公子的家仆面面相觑,全都垂手立于自家公子身后,噤声不语。
杨知暖一看,原来自己爹爹的派头这么好用,不由咧开嘴,忍着痛,双手握拳,趾高气昂地看着那个公子——
说是公子,其实也不过比她大了几岁,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跟晗的年纪也差不多嘛!还敢说自己是小孩?!他不也是么!哼!
“喂,问你呢!怎么不回答?”
“我不叫‘喂’。在下乃陈家长子,陈志遥。家父在朝中wWw.任宰相一职。”陈志遥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女孩还只是个垂髫小儿,竟如此傲慢无礼,日后可怎生了得!
缳儿一听,心下不由暗自吃惊。眼前这个总角之龄的小公子,竟是当今圣上眼前的大红人——陈宰相的嫡子?听说自家侯爷近日要宴请陈宰相一家子……
看四小姐又想发表什么吓死人的高谈阔论,她赶紧扶住小姐的肩膀,装作对她担心的样子嘘寒问暖,询问身上哪里痛,要不要看大夫,把她的注意力暂时吸引了过去。缳儿朝一旁的侍卫杨威使眼色。杨威心领神会,立即上前与陈公子周旋,打算劝他们离去,不要与自家小姐计较。
眼看对方要走,杨知暖急了。她涨红了小脸,怒道:“喂!姓陈的!你还没赔我绣鞋呢!”
看着在大红大花的裙摆下悬空摇晃着的小脚,陈志遥脸上一红,嘴唇嗫嗫着,竟有些不知所措,害羞起来。虽然裹着布袜,但是女子的玉足还是不能教人轻易看去的。拜了夫子上过学的陈小公子自然明白礼义廉耻的道理,即便是面对这么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可毕竟男女有别……思及此,他脸色绯红,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小姐,不知这绣鞋可是您的……”
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尴尬局面,大家侧目看去,门外站着一名衣着朴素的男孩,不过八、九岁的样子,那瘦小的手里握着的,正是杨知暖弄丢了的小小绣鞋。
想必是刚才摔跤的时候鞋子脱脚而出,飞到街上去,恰巧被这孩子拾到。
缳儿松了一口气,刚想接过,却不料杨知暖得寸进尺,指着那个小男孩,微微勾起下巴,对陈公子命令道:“我,命令你,过来帮我把鞋子穿上!”
陈志遥脸色一变,冷哼一声,忿忿地拂袖离去。他的仆从丫鬟立即跟上。
“啊——你给我回来!”杨知暖气急败坏,又想跺脚,但是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又看看自己的小脚丫,终是没舍得再让自己遭罪。
她气哼哼地对男孩说道:“那就换你来,给我把鞋穿上!”
缳儿大惊,刚要阻止,却被知暖拍开手,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朝前伸出一只小脚,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缳儿手臂上。缳儿赶紧扶住她,心里暗暗叫苦。
知暖小姐使性子不是第一次了,她又不是不知道,可是,让陈公子当众为她穿鞋,是在折辱宰相家的威风,为侯爷挣回面子,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大不了侯爷怪罪下来,让两家联姻就是了,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看侯爷也确有此意。
但——让这个身份地位卑微的男孩帮小姐穿鞋,简直是在侮辱小姐的清白啊!这个时代,哪有未婚男子为女子穿鞋的道理?即便是小孩也不行!
眼睁睁地看着周围人议论纷纷,缳儿抖着腿,脑子里想到的都是回去以后被刑罚的场景。她现在是无语问苍天。
看那男孩小心翼翼地吹去鞋面的灰尘,轻手轻脚地为小姐穿上绣鞋,她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朝杨威杨武使了个眼色。杨威杨武也自知今日难逃罪责,脸色早已灰败,接到大丫鬟的眼色,两人眼中更是暴出了阴狠的光芒。
看来,这个可怜的多管闲事的男孩今日非死不可了。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杨知暖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彻底改变了这个男孩的命运。58xs8.com